寒煙殿殿內,只點著一盞幽暗的燭火,此刻屋內的羽堂臉色凝重,正等待著裴逸軒的到來。
側耳靜聽,羽堂全身緊繃,一點細微的聲音都不放過。直到有些熟悉的窸窣聲響起,羽堂緊繃的神經纔有片刻的鬆緩。
殿外,裴逸軒與單風旋身落地,便朝著殿內走去。推開木門,兩人跨步進去,裡頭的羽堂便要跪地行禮,裴逸軒大手一揮道,“起來,單風說你有要事與我說,是否是查到了什麼?”
羽堂起身,沉聲答道,“啓稟主子,前些日子羽窟見到鬼毒公孫千聖了?!?
公孫千聖?裴逸軒劍眉微皺,這個名號他並不陌生,一直想招攬到門下,卻是連他的影子都未曾見到。心下想著,聽著羽堂繼續道,“羽窟從公孫千聖口中得知赤月族發動力量找到公孫千聖,讓公孫千聖救了娘娘一命,併爲娘娘解了毒。”
裴逸軒聽罷,臉色僵了僵問道,“然後呢?”
“羽窟說據公孫千聖所言皇后落入崖底時已有一個月的身孕,七離花的毒便是全權引到了肚中孩兒身上。肚中孩兒在吸收完所有毒素之後暫停生長,然後便……”
羽堂看著裴逸軒煞白的臉色,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只能噤了聲。
裴逸軒沉聲怒吼道,“羽窟爲何不早說?”
“他也是這兩日才從公孫千聖口中套出話來的,一知道便馬上告訴屬”
羽堂話未說完,只見裴逸軒臉上的煞白竟化爲濃濃的恐慌,繼而身子一懸,一陣風似的在兩人面前飛身離去。留下殿內面面相覷的單風與羽堂,眸中默契的閃過一絲不安。
裴逸軒發狂似的在黑夜中行進,不斷告訴自己再快一些,再快一些。眼看著燈火通明的宮殿就在眼前,鳳眸中的焦慮更甚。
“唰唰”幾聲,裴逸軒踏著枯枝落下,門口守著的侍衛不知曉來人是裴逸軒,正欲上前阻攔,被裴逸軒怒吼一聲嚇的跪倒在地。
裴逸軒周身颳起一道寒風,旋身而進,門口的餘達只見一個明黃的身影自眼前掠過,剛要行禮便不見了眼前的身影。
隨之而來“砰”一聲巨響,木門被猛的撞開,胸口劇烈起伏的裴逸軒一進門便看到倒在慕容寒語懷裡的身影。原本急速前進的步伐猛的止住,身後被猛然推開的木門還晃悠著不斷髮出輕微的“吱呀”聲。
感受著一股冰冷的氣息衝向四肢百骸,裴逸軒邁開腳下沉重的步伐。慕容寒語看著懷裡臉色蒼白的若汐,猛然回頭,駭人的視線掃向邁步而來的裴逸軒。
似是感覺到了裴逸軒臨近的氣息,原本躺在慕容寒語懷中連呼吸都有些微弱的若汐突然吃力的睜開了眸子。望向逐漸靠近自己的俊挺身軀,痛苦的臉上竟詭異的染上了一絲笑意。
垂在身側的手緩緩向著裴逸軒擡起,手上一抹刺目的大紅讓人心驚。
裴逸軒的視線不可動搖的定格在若汐朝向自己伸出的玉手上,刺眼的大紅將鳳眸中的悲慟染的更深。有如中了邪一般,原本身側緊握著的大
手慢慢擡起,直到觸到那冰冷的柔荑,大腦才恢復了運轉。
方要放手,卻已然晚了。柔荑緊緊的抓住大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拉,裴逸軒就這麼被拉著晃悠著身子傾身向前,不可避免的隨著柔荑一道覆上那還有些隆起的小腹。
若汐臉上一抹病態的悽美讓人移不開眼,勾脣嫣然一笑,只聽她輕聲道,“裴逸軒,孩子是你的,他死了,是你害死的?!?
臉色逐漸變的愈加陰沉,裴逸軒手下猛的一甩,就這麼甩開了若汐的桎梏。額上隱約能看到因憤怒而暴跳的青筋,驀地轉身,裴逸軒手下一揮,“砰”“砰”幾下,桌子上的大瓷碗應聲落地。一碗幾乎未曾動過的熱湯通通灑落到地上,騰出陣陣香味。
若汐冷冷看著,眉眼間滿是冷然,微弱的聲音固執的響起,“以爲摔了那些就能把孩子救回來了?”
僵硬的身軀不動分毫,裴逸軒冷冷道,“叫太醫,朕一定要把孩子救回來?!?
“裴逸軒!”虛弱的緩了緩氣,若汐沉聲道,“沒有用的,有一個不能留他的孃親和一個賜他一碗滑胎藥的爹,你認爲他能活下去嗎?”
驀地轉身,裴逸軒不忍再聽,若是他早一刻知曉,他又如何會在湯中放滑胎藥。
“裴逸軒,親手弒子的感覺如何?”
冷冷一笑,若汐終是再也支撐不住,昏厥過去。
慕容寒語冷著臉將若汐抱起身,身下已經被大片的血染溼,慕容寒語卻置若罔聞,一步一步朝著木牀而去。
“餘達,將所有太醫叫來?!弊院砑馄D難的吐出幾個字,裴逸軒僵直著身子站在原地,甚至不敢靠近那雕木大牀。
“是?!遍T口守著的餘達猛然驚醒,應著聲趕忙跑了出去。
後來雲子騫與張慎被餘達喚來,隔著簾子給若汐把脈,兩人輪流把脈,看都不看旁側的慕容寒語與瀟瀟。
兩人診斷了許久,最後告訴裴逸軒孩子已經流掉,若汐失血過多所以昏迷。
裴逸軒陰沉著臉,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雲子騫與張慎就只敢站著。兩人的視線微微掃過地上一攤醒目的血跡,就這麼惶恐的站在那裡候著。
沉默良久,裴逸軒低啞的聲音才響起,“開些補血補身的方子,下去吧。”
雲子騫與張慎躬身行禮,應聲離開。直到木門關上,慕容寒語才傾身上前將幕簾拉開。裡頭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若汐一點轉醒的跡象都沒有,當下慕容寒語臉色又冷去幾分。
屋內除了雙眸片刻不離的慕容寒語臉色不佳,在牀尾站著到現在都沒有出聲的瀟瀟亦是一臉冰霜。從若汐喝下那碗裡的湯倒下的瞬間,瀟瀟的臉色就在瞬間變的冰冷,她發狂似的要的找太醫,但是卻被若汐制止了。
回憶起方纔,瀟瀟心中還是止不住的後怕。若汐說她要等裴逸軒回來,瀟瀟欲要給若汐止血,卻被若汐一把揮開。她說不能動她,她就要這個樣子等裴逸軒回來。這個主子在報復別人的同時也在深深的傷害著自己,到
底是何深仇大恨竟逼的她如此。
瀟瀟猛然擡頭,冰冷的視線射向一旁始終不肯靠近的裴逸軒,放在腰際的手握成拳狀。手裡死死的攥著紅鞭,仿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般。
就在瀟瀟周身的殺氣逐漸濃烈之時,慕容寒語終是冷冷出聲,“你去找紫煜,讓他過來。”
瀟瀟不滿的看向慕容寒語,對上慕容寒語冷然的眸子,無耐只能應聲。不放心的看了眼牀上的若汐,瀟瀟這才福身離去。
屋內一下子便只剩下慕容寒語與裴逸軒還有牀上躺著的面色慘白的若汐,緊緊握著若汐還餘留著血跡的柔荑,慕容寒語冷冷道,“如今你可是滿意了?”
“滿意?”裴逸軒忽而自嘲一笑,滿含冰冷的視線射向慕容寒語,“你都知曉是不是,她要做的這些你都知曉是不是?”
“那又如何?”慕容寒語放開若汐的手,驀地起身,眸中的怒意再也忍不住噴薄而發,“你以爲我沒有阻止嗎,你以爲我阻止的了嗎,你以爲我捨得嗎?”
慕容寒語連番質問讓裴逸軒無從開口,他也很想反駁一句,只是到底是沒有說出口。
見裴逸軒悶聲不與,慕容寒語火氣更甚,“你如今還有什麼好埋怨的嗎,是誰將她害成這般模樣的,是誰將她捲入這些是非的,是誰逼的她一步步後退跳下萬丈懸崖的?”
悲慼深邃的黑瞳望著牀上的人兒,裴逸軒無力的喃喃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想?!?
“爲何不可,是有誰拿著刀架在你脖子上非要你統一這天下了嗎,是有誰逼著你這麼傷害若汐了嗎?”
“你難道沒有聽過一句話叫身不由己嗎?”
慕容寒語聽罷,不由嗤笑,“裴逸軒,你就用這四個字來掩蓋你的野心,不覺得太過可笑了嗎?”
“可笑?”猛然擡首,裴逸軒望向慕容寒語,臉上含著濃濃的嘲諷,“你敢說你沒有想過要統一天下嗎,你敢說你從不想要那血玉兵符嗎?”
正色看向裴逸軒,慕容寒語一字一句道,“若是二者選其一,那我寧願不要天下?!?
“那是你不曾擁有過她,若是已經擁有了,你就會想要更多?!?
“裴逸軒,自古以來江山美人不可兼得也,你可是聽說過?”
冷冷一笑,裴逸軒道,“當是聽說過,但是我不認同,而我就是要江山美人兼得,天下耐我何?”
緩緩搖首,慕容寒語嘴角的笑意漸漸轉濃,“你需知曉過分貪婪者到最後往往什麼都得不到,而她,你已經失去了?!?
兩人的視線一同投向木牀上的身影,裴逸軒冷冷的聲音隨後響起,“她,我終有一日要找回來?!?
慕容寒語不再出聲,專心的看著牀上的若汐。裴逸軒執意如此,他亦是不再相勸,許是非要失去了所有之後他纔會明白吧。
裴逸軒方纔說的很對,自己許是因爲從未得到過,所以纔敢說寧負天下不負她。但是隻有得不到才愈加知道珍惜,才愈加知道情種的有多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