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恆一聽對方是“布伯”所派過來的,又聯想到前些時日布伯發生的兩件“誤報”“錯案”,便有了“先入爲主”的概念,他的臉色,就更加難看了。
峨眉生不知就裡,兀自表現、表功道:“布伯大總管早知道,可能有不法之徒暗算太子爺,特派奴婢在此救駕護主?!?
“哼!”太子恆沉哼道:“布伯先生寂然已經早知道有歹徒行兇刺駕了?那他今天,又因何事退位微赴宴?”
峨眉生仍然不知進退,喜滋滋的答道:“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布伯先生可能是因爲辰總樓主已在太子爺身邊,他老人家便覺著萬無一失、足可放心吧……”
辰源聽這話,頓覺刺耳,卻道:“辰源無能,護駕不力,最終還不是仰仗了布伯先生的門人格斃元兇?!?
峨眉生並未聽出辰源總樓主“話中有話”,猶自面帶得色。
太子恆並沒有立刻發作動怒,只道要回“東宮”休歇,峨眉生一無賞賜、二無恩典、三無嘉獎、四無勉勵,正呆立茫然出神,宴會諸人,已慌忙紛紛恭送太子車駕,“樑王府”內外,又是好一陣子的紛紛攘攘。
太子恆才一回到“東宮”裡,即急召柴如歌、辰源、閻羅王等“心腹”大佬聚議,商討此事——
趙恆開門見山道:“峨眉生這一刀,明顯是一刀砍斷了唯一的活口和線索,你們怎麼看這件事?”
柴如歌禮道:“臣弟治下不嚴,府裡混進了刺客,罪該萬死?!?
閻羅王笑道:“恐怕峨眉生也是‘內鬼’?!?
辰源嘆道:“僕臣只希望不是心中所想的那樣?!?
太子恆俯視辰源,問道:“你心中所想的,又是什麼?”
辰源又嘆道:“僕臣擔心的是,這件事與布伯大總管,脫不了干係?!?
太子恆追問道:“諸卿認爲,此事該當如何處置?”
閻羅王陰笑道:“布伯先生有無牽扯當中,雖不能定論,但至少要先峨眉生抓起來,拷問一個來龍去脈水落石出?!?
太子恆故作沉吟的無奈道:“好吧,抓捕拷問峨眉生的這件事,就交給尚書大人去辦吧!切記,不要冤枉一個好人,也不可錯放一個壞人!”
——太子恆其實對布伯早有撤換貶斥之心,近些時日,布伯把京城搞得滿城風雨、烏煙瘴氣,太子恆聽了不少閒言碎語風言風語流言蜚語,他最不喜自己的自己的部曲,搞事借勢掌權自重,加上布伯數次“無中生有”、“空穴來風”、“信口雌黃”,無告“太子”門生海上花和“和王”趙栻要對自己有所不利、暗殺儲君,敗壞綱常,但每次都查無實事,這不由得使太子恆更堅信了布伯對自己的不忠和懷有異心、蓄有異志。
——且不管是不是布伯派人行兇刺駕,然後又著人殺人滅口,這個布伯都不得不防、更不可不除。
事實上,“煙水寒”之役中,布伯瘋病發作,突斃太子恆不惜重金從權相蔡京身邊“挖”來的“三大惡人”之後,太子恆就對布伯起了疑心;這段時間以來,太子恆可說是對布伯也處處設防早有提防,也破有計劃的漸次罅奪布伯手上的實力。
太子恆殺機方顯,殺意未定之時,又聽到閻羅爺來報,人犯峨眉生無端端的“自縊”於“刑部”“天牢”中的壞消息。
太子恆頓時就惱了,心道:“布伯老兒!你端的是好狠的歹毒心腸,本太子還沒下決心,你卻先下手爲強,丟車保帥、殺人滅口!要不是魔功通神的布伯,想在‘刑部’‘天牢’裡任意出入、自由殺人,談何容易?更伺況,監押峨眉生的,還是何去、何從這兩大刑門好手!
太子恆下定決心,除去身邊的“心腹大患”布伯。
所以,他決定賞賜布伯“美酒”“高官”,以酬謝慰勞布伯“勤王”之功。
“東宮”旨意和恩賜賞物,是由辰源總樓主親自送去的,隨行的除了“樑王”柴如歌,還有一些京城名人,他們都是來“恭賀”布伯高升的。
——布伯“扈衛得力”,賜御酒、寶馬、玉刀、金甲、銀盔、蟒袍、虎符、斧鉞,加封“東宮”大統領,執掌“御御林軍”。
布伯看了看前來“青衣樓”“道賀”的冠蓋陣容:
“小樑王”柴如歌、“司禮大太監”王黼、“刑部尚書”閻羅王、大太保馬小寶、孫小姐布煙卿、“何氏雙刑”何去、何從、孟朱雀、唐玄武,還有親捧“御酒”的總樓主辰源,他就不禁嘆了一口氣。
“恭喜大總管,日後必定青雲直上,出將入相了!”辰源賀道:“還不快快喝了這一杯太子爺御賜的慶功美酒!”
接過玉盞,布伯不知酒中有毒,還是喝了,才飲到一半,忽然停了下來。
柴如歌瞇起了眼睛,布煙卿的小手,不由暗暗搭在了劍鍔上。
布伯寒心一笑,終於飲下了後半杯酒。
毒酒發作!
布伯一發覺自己中毒,已知不妙,他仰天大嘯一聲,一面用內力強迫住毒力,一面負隅頑抗。
所有的“賀客”,都同時向他發起攻擊,包括他的上級和他的下級、栽培過他的人和他栽培過他的人,更紛紛爭功、表態,巴不得、恨不能將他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布伯早知太子恆容不下他,卻不知,殺戮卻來得如許之快、如此的突兀、如此的心有不甘!
所以,布伯死戰到底!
布伯本有重傷瘋病,他受傷多處,且戰且走。
面如冠玉、齒白脣紅的柴如歌和眸子憂鬱、長髮披肩的辰源,都殺向布伯。
布伯因傷、病、毒一起發作,已神志不清、難以自持,一見自己看著長大的辰源也勇奮當先與自己爲敵,也不由得黯然長嘆道:“罷了,源源,你終於也容我不下了!”
辰源浩嘆道:“君叫臣死,臣不死,是爲不忠,你就認命吧!”
布伯老羞成怒更惱羞成怒,下手再不容情。
布伯縱有一身武功、但苦於神志瘋癲,內傷未愈,又身中劇毒,再敵衆我寡,說什麼也招架不住了,。然而,布伯魔功蓋世,就算能當場將其格斃,在場之人,只怕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就在這時,忽地一白髮人,破瓦而入,衆皆譁然!
“冷北城!”
“殺手之王?!”
柴如歌一見大喜,揚聲道:“冷城主,終於等到你最後出場收拾殘局了!這老瘋子已給我們困困死了,就待你最後一刀了!”
布伯一聽,心中知道,自己已經完了——
冷北城冷道:“你們都散開,這是我跟布伯先生兩個人之間的事。”
他冰冷的話音,還未落地,困鬥布伯的衆人,早已“知機”“知趣”的向四面散開,場中,只留下癲狂之中的布伯,與銀髮白衣的冷北城。
布伯狂笑道:“冷北城,就憑你一人,你自信能殺得了我布伯?”
冷北城冷道:“殺不了,也得殺?!?
布伯狂笑道:“你跟我身圍這羣落井下石的無恥之徒,一鼓作氣把我先撲殺了,豈不更痛快省事?”
“我不屑於羣毆,”冷北城望定對方瘋狂炙熱的眼神,眼神冷冽而冰清,他道:“我要與你公平決鬥。”
一句話,使得柴如歌、辰源、閻羅王等人,都垂下了頭,臊紅了臉,翻白了眼。
布伯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心虛,但是,他馬上抹去心頭的恐懼,狂聲道:“我現在有傷、染病、中毒,力疲,你和我談‘公平’?”
冷北城決然的道:“我先等先生驅毒止血,然後再戰。這期間,我保證,沒有人敢動您一根手指頭!”
布伯愕然片刻,即狂聲道:“‘殺手之王’的話,我信得過!”
然後,布伯在強敵環伺、衆目睽睽之下,就真的盤膝、打坐、運氣、調息、迫毒、療傷。
白髮似雪白衣勝雪的冷北城,也緩緩閉上了憂傷滄桑的雙目,他像是在養精蓄銳,靜心平氣,以備不久後的一場生死大戰。
爲冷北城和布伯掠陣護法的四角,竟是“涼城四美”。
有這四個美少女在,即使柴如歌、辰源這樣的絕世高手,也不敢輕易冒犯衝撞場中等待決鬥的二人療傷靜養。
布伯功力深厚,他求戰心切,他暫時把毒性壓制住、將血制止住,他就挺身躍起,向冷北城道:“‘殺手之王’的名號,我爭了一輩子,今天,總算就要如願了!我們可以動手了?!?
冷北城緩緩地睜開眼睛,冷冷的道:“我三招內若殺不了你,就自絕當場!”
布伯面色大變,突然,他大喝一聲:“狂爾?!”“驚歎號”一椎,向冷北城急打而至!
冷北城快拔劍。
刀貼面頰。
飛錐擊打在劍面上,劍面激撞在臉頰上。
冷北城脣角,立刻淌出了驚目的血絲。
冷北城震腕反手一劍。
劍如風!
“大風”。
冷北城距離布伯足有兩丈餘遠,但這一劍,仍猶如當心刺到。
布伯狂叫了一聲:“第一招!”
他順勢用手臂一檔,劍風過,衣袂裂,手臂上,立現一道深深的血槽。
二人手一招,冷北城口咯血,布伯臂見紅,可謂是不分伯仲,平分秋色。
布伯雙目赤紅,正要進攻,忽然,腳下地面崩裂,一對手已扣住他的足踝,有人地下大叫:“冷爺快動手殺了這個老瘋子——”
冷北城不但未動,冷叱道:“蘇大姐,不關你事!”
布伯用力拔身而起,那雙手禁錮不住,那人即倉皇破土竄出、騰身躍起!
“蘇晚?!”布伯怒吼一聲,正要出手冷北城白衣飄飄,卻已飛身攔到了他的面前。
布伯怒道:“閃開!”
他已發現暗算他的人,是“四大惡人”唯一的“漏網之魚”“狼外婆”蘇晚!
但冷北城並沒有趁人之危,也沒有趁機殺他。
布伯雖明知蘇晚曾眼見他殺害其他幾名盟弟,一定怕他趕盡殺絕,不放過自己,所以趁他和冷北城對決之機施暗算,以絕後患,如果,剛纔冷北城趁機全力一搏,自己可就再難有活命機會了。
所以,布伯向蘇晚含忿出手。
他的“驚歎號”飛錐,一屈一伸,一縷勁直襲驚慌失措花容失色的蘇晚!
布伯現在要殺蘇晚,以絕後患。
可是,冷北城偏不讓路。
冷北城拔劍。
他拔劍,擋這一鐵錐。
——第二招!
冷北城又接下了布伯一椎,這次他不再是嘴角淌血,而是吐血。
血色殷紅。
但是,布伯也同樣的大口咯血。
顏色鮮紅。
兩人都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
蘇晚一擊不成,已馬上混進人羣,逃走了。
布伯怒叱道:“冷北城,爲什麼要救她???爲什麼不趁機殺了我?!”
冷北城道:“我救她,因爲她不該死於你之手;我要殺你,就須公平決戰;這是江湖道義!也是武林規矩!”
布伯狂笑了起來,大吼道:“第三招來了?。?!”
他全身發勁,運勁於雙臂。
他一椎就向冷北城射去——
冷北城出劍。
劍如月。
殘月。
月光格飛鐵錐。
冷北城口噴血箭,以劍支地!
布伯狂吼一聲,狂態盡露!
這時候,布伯本來可以做一件事——
繼續發動攻勢,一口氣搏殺冷北城!
但是,布伯他並沒有向大家所想的那樣做。
他反而停滯、呆滯了下來。
布伯整個人都癡迷的到了忘我的境界,他望著自己虎口盡裂的兩手,癡癡呆呆迷迷懵懵的自言自語道:“我……我輸了嗎……”
眼見老人執迷至此,布煙卿不忍的出聲道:“布伯,您贏了……”
布伯一聽,欣喜若狂的看向冷北城,道:“從今往後,我就是‘殺手之王’了?”
見布煙卿用哀求的目光望著自己,冷北城淡淡的答道:“是。”
布伯縱聲狂笑,道:“我布伯,終於天下無敵了,哈哈哈……”
冷北城冷道:“其實,你還不能算是;天下無敵?!?
“胡說!”布伯大怒道:“就連你‘殺手之王’冷北城,都不是我的對手,我怎麼還不能算‘天下第一’?!你說!”
冷北城淡淡的道:“你還有一個最大的敵人,有他在,你就永遠成不了‘天下第一’?!?
布伯驀然轉身,擡頭,目露兇光,歇斯底里的吼道:“那個人是誰?”
冷北城冷道:“那個人,不戰勝他,就永遠不可能成爲‘天下第一’。”
布伯越發急了,大聲道:“你說的是楚羽的業師‘燕山神尼’?”
冷北城咳道:“‘北尼’前輩跳出紅塵外,不在五行中,一心閉門專研佛學禪理,江湖中的爭名逐利,已經跟他老人家,毫無瓜葛,否則的話,楚羽楚二公子有難,她老人家又怎能不知不救?”
布伯更急道:“那你說的可是雲飛揚?”
冷北城咳道:“‘東狂’雲老龍頭已經作古,又怎能和先生陽世爭雄,布伯先生不記得了嗎?”
布伯大急,追問道:“難不成是‘少林寺’的曇隱和尚?!”
冷北城咳道:“‘南僧’曇隱大師,三十年前便已金盆洗手,縱情山水,遊戲風塵,神龍見首不見尾,仙蹤難尋,怕是平白雙手送給他一個‘天下第一’的稱號,他也懶得看上一眼呢!”
布伯狂急,加問道:“難不成是歐陽淨月那小鬼的叔父、‘白駝山莊’莊主‘大漠明駝’歐陽駝?”
冷北城忍咳道:“‘西駝’歐陽莊主,以毒害人,心術不正,縱然稱霸‘西域’,也稱不上‘天下第一’的名號。”
布伯想了一會兒,突然安靜一字一吐的道:“我、知、道、那、個、人、是、誰、了?”
冷北城微一震訝,反問道:“是誰?”
布伯又一字一頓的道:“他就是——‘黃山派’、‘太嶽山莊’、‘天都峰’、‘中絕頂’、萬老子!”
“非也!”冷北城氣定神閒的搖頭嘆息道:“萬老神仙乃是傳說中的神仙人物,他老人家早在五十年前,已經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了,自然不會再不惜羽翼,出山與你爭這虛妄之名;再說,萬老盟主隱居‘天都峰’之上,已經半甲子不過問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了……”
布伯徹底的瘋急了,他幾乎崩潰的喊道:“‘東狂’、‘西駝’、‘南僧’、‘北尼’、‘中絕頂’,都不是那個人,那你說我那個唯一的大敵,倒底是誰?”
冷北城鎮定的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瘋狂熱毒的目光掃過場上的諸人,布伯每盯視到一人,就怨毒無比的問一聲道:“是柴如歌?還是辰源?閻羅王?馬小寶這敗家子?何家這兩個狗崽子?倒底誰要跟老子搶奪‘下第一’?馬上滾出來,我要殺了他……”
大家被布伯瘋魔的模樣,駭得紛紛後退——
布伯癲笑狂吼之中,突聽到冷北城響起一聲醍醐灌頂式的當頭喝棒道:“你最大的敵人,就是布伯你自己!”
“哦?!辈疾朴兴?,反手一掌,擊在自己的天靈蓋上!(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