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中考只有兩個月了,學校對初三的政策反倒放寬了,所有的課程都進入了複習期。每個人都可以選擇晚自習是在教室複習,還是圖書館,甚至還可以憑著家長的簽字申請回家自習。
瑟菲喜歡去圖書館,因爲圖書館的窗外有一排丁香樹,據說是建校的時候就種下的,不同於路邊那些灌木的丁香。五月正是花期,推開窗,在微亮的暮色中可以聞見濃郁的花香。
申優鉉自然跟著她一起去,兩個人坐同一張桌,各做各的功課,偶爾那個人會傳過來一張紙條,畫一隻傻乎乎的小豬,惹得她笑個不停。
這天照例是去圖書館,瑟菲早早地去佔座位,等了許久,申優鉉也沒有來。
天徹底黑下來的時候,申優鉉在窗外喊瑟菲的名字。她探頭,看見他在丁香樹下揚起的臉:“怎麼辦呢?我忘了今天還有事,不能陪你一起回去。”
“哦。”心裡當然有小小的失望,他之前還說過晚上路過蛋糕店的時候給她買一塊提拉米蘇呢。
“明天必須買兩塊提拉米蘇!”她提條件。
“沒問題。”申優鉉做了個敬禮的動作。
瑟菲勒索得逞,美滋滋地,剛想收回身,卻看見江小沐向著申優鉉走過來。
江小沐擡起頭,對著瑟菲若有若無地笑了笑,然後轉身也不知對申優鉉說著什麼。
路燈似乎是一瞬間亮起來的,微弱的橘色光亮把天色映得憂傷。
她一直站在窗口,看見申優鉉騎著車子拐出校門,看見江小沐輕快地坐在申優鉉的單車後座,不時回頭望著自己的方向。
她看不見江小沐的臉,看不見她的表情。
手心卻一瞬間沁滿了涼涼的汗。
那兩節自習課,瑟菲上得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捱到放學,急急忙忙地給申優鉉打電話。響了好多聲,纔有人接,卻是江小沐的聲音:“申優鉉去廁所了,你有事嗎?”
她細細地辨別著電話裡的背景音,那樣寂靜,沒有風聲、沒有車聲、沒有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他們就像躲在一個安靜的小星球上。
瑟菲咬著嘴脣,猶豫了片刻,問道:“你們在哪裡?”
“哎呀,李瑟菲,你說什麼呢?……我們怎麼會在賓館呢?”話音裡帶著哭聲,好委屈的樣子。
瑟菲一時呆住,又好氣又好笑:“喂,江小沐,下午的事情我不和你計較就算了,你現在別莫名其妙好不好?你小心我把你的嘴臉揭露給所有人看。”
她的語氣有些兇。
“李瑟菲,你才莫名其妙吧!”卻是申優鉉的聲音,還不待瑟菲再說什麼,他已不分青紅皁白地掛了電話。
瑟菲忍著要掉出來的眼淚,打申優鉉的電話,響了好些聲,他都沒有接。
夜色晴朗,有星月相伴。她卻覺得全世界都變得黯淡。
瑟菲聽過潘多拉盒子的故事,她知道盒子裡裝著邪惡、醜陋、嫉妒……但那些都只是聽說,她以爲那是成人的世界,離她還很遙遠。直到十六歲的這一天,世界開始對她露出真實的模樣。
有一些難以接受。
“瑟菲,怎麼纔出來?”
瑟菲慢悠悠地走到學校門口,依娜見她過來,迎了上來,遞給她一個便利袋。
“是跌打藥,一瓶是噴霧,一瓶是水,回去自己看看說明書,你身上一定還有瘀傷吧?”
那些瘀傷當然不會那麼快就消失,依舊隱隱作痛。但是更疼的,卻是被誤解與冷淡的內心,很想問一聲,依娜,你還有藥嗎?可以讓我的心不會疼的藥?
“已經不太疼了,依娜,謝謝你啦。”瑟菲接過袋子,到底還是沒再說什麼。
“申優鉉呢?你們不一起回去嗎?”
“他有事先走了。”
“鬧彆扭?情緒不高似的。”
“我才懶得和他鬧彆扭。”很勉強地笑了一下。
依娜也不再問,只是拉著瑟菲上車,“我送你回去吧,你又沒騎車。”
她們並坐在車子的後排座上,城市的燈火從車窗上閃過。
有一雙柔軟而纖細的手輕輕地握住瑟菲的手指,指尖傳來微溫的溫度。瑟菲轉頭看看依娜,默契地笑了笑。
“李瑟菲,你要永遠都幸福哦!”
“楊依娜,你知不知道,你有時候好煽情哦!”
小杜叔叔握著方向盤爽朗地笑起來,學著她們的口氣,說道:“你們兩個女生講話好文藝哦!”
小小的空間內,三個人都大聲地笑出來。
如果人生的這一路,都有這樣的笑聲陪伴,該多好?可惜,誰也不知道前方有什麼在等你,是坦途還是沼澤,是歡樂還是悲傷。
忽然不想告別十五歲,雖然想和你一起走到更遠的地方,去看更好的風景,可是此刻,卻好像沒有了勇氣。海茉的另隻手摩挲著書包裡的手機,心裡的期待一點點落空,說不出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