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成烈小心的抽出自己的手，拿下瑟菲額頭的毛巾。

在微亮的燈光裡，他靜靜的坐了一會。

應該是做了很心疼的夢吧，他想。整個人燒得胡言亂語，卻在夢裡不停地喊著奇怪的名字，腦殘，腦殘。

很讓人心疼的女生。他卻小心翼翼的，不敢靠得太近。人與人，至親至密都可能帶來傷害。只有合適的距離，才能保證彼此的安全。

他再度伸出手，想探探她的額頭，遲疑了好一會，終於還是把手縮了回來。

天已微亮，他需要連夜驅車去基督城。

黃成烈煮好了粥，盛在保溫杯裡。字條上只寫了三個字：多吃點。

他希望自己能給她些許溫暖，哪怕只是用物質熨帖她的胃。但又怕靠得太近終成傷害。倘若瑟菲知道她父親的死和自己有脫不掉的關係，他不知她會怎樣對他。而他心裡同樣裝著太多秘密，不敢和任何人靠得太近。

當晚，黃成烈是需要在研究所加班的，卻突然接到從酒吧打來的電哈。他急忙驅車去酒吧，只見瑟菲坐在吧檯前，面若桃花，對著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笑得花枝亂顫，整個人已經徹底醉了。

黃成烈忍住怒氣，把瑟菲拉起來，她一個趔趄栽倒在他懷裡。金髮男人識趣的退開了。他向服務生道了謝，拖著她離開酒吧。

夜風微微一吹，瑟菲的胃裡翻江倒海，抱著垃圾桶大吐特吐了一通。黃成烈看著她的背影發了會呆。他還記得，李驍承墜樓的那天，瑟菲也是這樣，在那灘血水旁邊吐個不停。他當時，想去安慰她，卻根本不敢走近。

黃成烈深呼吸了一下，走過去，遞上一杯水，爲瑟菲捶了捶背。

瑟菲擦擦嘴，站直身體，望著夜空吐出一口氣：“啊，真舒服！”似乎清醒了一些。

看著她半醉半醒的樣子，黃成烈真是哭笑不得，挪揄道：“你還真厲害，喝醉了還知道把我的手機號告訴Watter。”

瑟菲癡癡的笑。

“可是昨天晚上還燒得人事不省的人，今天怎麼就跑去喝酒了？”

“呵呵，黃成烈，謝謝你的粥，是我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粥！”

“算了算了！跟一個酒鬼說不清楚，我們回家吧。”

“嗯......不想回氣......我要去看星星......”

“看什麼？猩猩？可是動物園不開放啊？”他一本正經的問。

“是星星！一閃一閃的星星！”瑟菲皺起眉頭，衝著黃成烈喊道。

他忍住笑，真是的，喝醉了之後倒像是個任性的小孩。

於是，黃成烈把她塞進車裡，拉著她去了城市裡街道空曠的地方看星星。

“不是這些星星。”瑟菲喃喃地說，“是銀河系......許許多多的星星......”

“要求還真多！”

“那是我看過的最美的星星！跟申優鉉一起看的星星！可是，現在陪他看星星的人已經是依娜了！其實想一想，依娜真是很長情，能等一個人等那麼久......博士......你愛過嗎？你那麼有學問，你能告訴我該怎樣才能把一個人從心裡清空嗎？”

黃成烈的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心裡像是被人用鈍器狠狠地打了一下。他知道她曾經和依娜很要好，卻第一次聽她在自己面前提起這個名字，心猝不及防的痛起來。

很想告訴瑟菲，沒辦法，根本沒辦法把深刻在心裡的人清空，一輩子都沒辦法。

他緊緊咬著嘴脣，什麼都說不出。最後大力的踩著油門，帶她離開城市，去郊外看真正的星空。

那夜的瑟菲，說了太多太多的故事，年少青春時的故事，有申優鉉，有楊依娜，那麼多美好的時光。

他沒有辦法開口告訴瑟菲，瑟菲曾經擁有的時光，正是他無限嚮往，卻又一生都不能得到的。

天微微發亮，瑟菲卻已經沉沉睡著了。

黃成烈靜靜地坐著，聆聽著身邊女生均勻輕微的呼吸聲。他想，他和她，其實是同病相憐的人吧。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心疼瑟菲，都想能夠好好安慰她。

希望時光能永保此刻的靜謐。

希望所有心裡有傷疤的人都能安然度過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