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楊家的別墅里黑黑的,沒有一點光亮。
依娜第一次在這里過夜,陌生的房間里總是隱約有輕輕的啼哭聲,像小嬰兒一樣。她蜷曲著身體,把被子蒙在頭上。那聲音卻不絕于耳。
不敢閉上眼睛,因為只要閉上眼睛就會想起監控室里看到的那半張臉。
不會的!不會的!不會是他!她一遍遍告訴自己。
終于還是無法忍耐下去。
電話本里儲存著一個署名為H的電話號碼,她從來沒有去打過這個號碼,也打算一輩子都不去碰這個號碼。
手指猶豫了許久,終于按了下去。電話響了三聲,通了。彼此都不講話,只聽得見低沉的呼吸聲。
“是你干的?”依娜開口道,尾音顫抖著。
“是我。”黃成烈的聲音低低的,就像從云端飄過來一樣,縹緲無力。
自從那年夏天的午后,她就很久沒聽過他的聲音了,說起話來依舊簡單干脆。
“為什么?”眼淚落下來,雙手卻必須緊緊的掐住床單,以免自己哭出聲來。
“不像你再過的那么辛苦,不想再看你去酒吧唱歌。”
依娜覺得全身發冷,曾經有那么幾次,在深夜的酒吧里,她隱約在舞臺底下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總以為是幻覺或者只是相似的人而已。
卻不想真的是黃成烈。
她只要想想那張鬼魅一樣隱藏在人群里的臉,身體就止不住的發抖。
“我只是幫你把你屬于你的東西都拿回來而已。”
“可是小孩子有什么錯呢?”
電話那端沒有人回答。
“請你再也不要插手我的生活了,我們生死無關。”她恨恨地說。
“OK。”黃成烈主動掛斷了電話。
天色微微亮起來,依娜紅著一雙眼睛坐在地板上。
樓下隱約有人講話,楊慶年對新來的保姆說:“給依娜煮一碗荷包蛋,她小時候最愛吃的。昨天一整天沒吃東西,人會垮下去的。”
似乎,父親真的開始注意她了。
被魔鬼洗劫過的世界,竟然透露出晴朗的顏色,人人都看到了她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幸福是需要代價的。只是這一次,所付出的代價最令她心痛而已。
像以往所有痛苦的時候一樣,依娜習慣的把自己泡在浴缸里。身體沉入水底,直到不能呼吸,這才猛的把頭伸出水面,大口的吐氣。
“依娜,你醒了嗎?”申優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他昨夜睡在楊家的客房。
在她最艱難的時候,他履行著好朋友的職責,像有力的臂膀,一路支持著她。
真的再不想,把這個臂膀還給誰。
她赤腳走出浴室,白色的浴巾包裹著身體,頭發的水汽落到瘦削骨干的肩膀上。
申優鉉把視線移到別處,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說:“我同學說瑟菲去學校找我了,所以......”
“你快回去吧,這兩天把你累壞了。”她一向是善解人意的。
“你......沒問題吧?”
“放心啦!”依娜勉強擠出笑容,“我沒你想的那么弱。你的李瑟菲才真是小孩子呢。”
他笑了笑,單手插在褲兜里,轉身向樓梯口走去。
依娜的手忽然抓住他。
“嗯?有事?”
“申優鉉,謝謝你。”
“真是的,和我還這么客氣。”
她松開手,看著他走下樓。
依娜在陽光底下伸出那只手,雪亮的陽光透過手指的縫隙照在臉上,刺得她睜不開眼。
有時候把手放空,只是為了抓住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