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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希風指著不遠處一隻陷進沙土裡的黛藍色緞鞋,“你認得麼?”
龍絡爬起身,跌跌撞撞的走近拾起那隻緞鞋,纔看了一眼就淚流滿面,“是筱兒的…昨天她回來,就是穿的這雙鞋…”
沐青辰見著感傷,眼前憶起沈煉對自己提及龍筱時的滿臉憧憬,純良的眼眶也是一陣溼熱,沐青辰走近龍絡,遲疑著將無助的她按進自己的懷裡,龍絡軟軟的倚在了他的肩上,淚水打溼了他的衣衫。
——“僅憑一隻鞋?”沐容若彆著手踱近湖邊這幾人,桃花眼看著龍絡手裡的黛藍緞鞋,薄脣幽幽張開道,“龍大少爺就敢斷定自己的妹妹喪生湖底?這未免有些武斷吧。”
見龍希風不應自己,沐容若繞著鏡湖走了幾步,搖著頭道:“這放眼看去,鏡湖方圓也不是很大,龍女投湖,大少爺可以舉漣城之力抽乾鏡湖的水,一定可以找到投湖的龍筱…”
沐青辰聽著這話刺耳,正要替龍希風頂撞幾句,龍希風沉著的轉身看向沐容若,語氣悲傷卻仍然堅韌,“太子,您看到的鏡湖遠不是整個鏡湖。鏡湖水深數十丈,可謂深不見底,暗涌連接南方的夏族,漩渦大而兇險,水性一般的人根本潛不進湖底就會被暗涌捲走。鏡湖的水根本是抽不幹的。”龍希風蒼白的臉微微抽搐著繼續道,“這幾天鏡湖漲水,暗涌頻繁…剛剛已經讓人下水試過,差點就淹死在湖裡…筱兒…是找不回來了…”
龍絡聽大哥這樣說,又控制不住的大哭出來,沐容若聽得厭煩,走開幾步露出嫌棄之色。
沐容若不全信龍希風所說,拾起一顆石子拋向鏡湖,傲聲道:“你妹妹是待嫁太子妃,不親眼見到她的屍身,你讓本太子如何接受未來妻子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一隻鞋?實在難以說服什麼…”
——“太子!”沐青辰悲憤道,“龍家已經夠傷心,您還咄咄逼人做什麼?”
“真是可笑。”沐容若惱火的瞪了眼沐青辰,“本太子對龍筱不聞不問,你們會說我對她無情無義,不顧她的死活;本太子多問幾句,你又說我咄咄逼人?沐青辰,你當你是什麼人,你是世子,僅此而已,還輪不到你對本太子指手畫腳!”
“太子。”龍希風擋在沐青辰身前,“難得太子如此心繫筱兒。若太子能舉國之力抽乾鏡湖水,龍家感激不盡。”
——“你!”沐容若怒視龍希風,“該你去做的事,賴給本太子做什麼?”
“在下無能,救不了妹妹。”龍希風垂頭道,“太子是筱兒的未婚夫君,太子一定可以…”
“不可理喻!”沐容若拂袖怒道,“龍筱自尋死路,與我何干。鏡湖的水,留給給你抽乾吧。”
“難怪筱兒寧願去死也不肯嫁給他。”龍絡攥緊緞鞋渾身發著抖,“換做我龍絡,也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
沐容若像是聽見了龍絡的話,離開的腳步突然停住,側身陰冷的看了眼臉頰還掛著淚珠子的龍絡,那一眼讓沐青辰毛骨悚然。龍絡卻絲毫沒有懼怕,杏眼和沐容若對峙著毫不示弱。
——“龍筱自尋死路,龍絡這個二小姐,是想給自己挖墳麼?”沐容若陰聲笑了笑,上下看著沐青辰道,“辰世子,看好你的未婚妻,可別讓她步了龍筱的後塵。”
見沐容若走遠,龍絡蹣跚的走到龍希風身邊,冰冷的手心觸著兄長的手掌,“大哥。”龍絡才一發聲又忍不住的哽咽,“筱兒真的不在了?”
“不在了。”龍希風身軀凜凜不動,“筱兒去了更好的地方,一個她自己想去的地方…”
夏族邊境,密林深處。
這是一條夏夷歡再熟悉不過的路,多年來他帶著鐵血暗衛在這條隱秘的小路上來來回回,刺探著燕國的軍情,漣城龍家的動靜,也是在這條小路上,他偶遇了去夏族遊歷的龍希風,暗暗跟著他一路,與他結下了交情。
只是這次,予夏夷歡而言,腳下踏上的是一條無法回頭的路,他放棄了一步之遙的大燕皇帝,選擇帶走了奄奄一息的龍筱。他和昆鵬犯了同樣的錯誤,情字難防,情網難破,只是昆鵬帶不走自己心愛的人,而他,此生都不會再是一個人。
——“要是三小姐呆膩了皇宮,也可以去夏族找我。夏族困苦不假,但絕不會讓你吃了委屈,這是我夏夷歡答應你的。”
——“怎麼也得等…長姐平安誕下皇子吧。大哥說夏族是個好地方,如果有機會,我一定會去好好見識番。”
——“我總覺得,我和三小姐,很快會再見面。”
“你終於,還是被我帶走了。”夏夷歡揉了揉龍筱冰冷溼潤的手心,輕聲道。
暮色將至,密林的遮擋讓夜幕來的格外快,夏夷歡環顧四周,知道他們已經走出了燕國,踩在了夏族的土地上,再看懷裡的龍筱,潮溼的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就算自己把她抱的那麼緊,還是不住的哆嗦著。夏夷歡找了處乾燥的地方放下還昏睡的龍筱,撿了些樹幹燃起火堆,烈火嘶嘶燒起,綿綿的暖意讓躺著的龍筱愜意的輕哼了聲。
夏夷歡扯下腰間的軟劍甩到一旁,自若的脫下溼漉漉的裹身黑衣盤做在火堆邊,見龍筱還瞇眼睡著,指尖摸向自己中衣的領口,一顆顆不急不緩解開綰扣露出光潔的身體,拾起黑衣用力擰著,水珠滴滴答答的滲了出來,流入乾裂的泥地裡。
龍筱裹著溼衣裳睡的也是很不自在,不時挪動著身體想離溫暖更近些,冷不丁被火堆灼燙了身子,喊了聲蹦坐了起來,揉著發疼的手臂艱難的睜開眼睛。
她看見了一張自己熟悉又陌生的臉,她認得那是夏夷歡,和自己一路進蒼都的夏族將軍,那個執意要走了自己的紅寶簪子,還肯定著說和她會再次見面的男人。
但再見怎麼會是在這裡?龍筱明明記得,冰窟裡貼著她耳邊說要帶她離開的,該是沈煉,是沈煉!
龍筱狠狠揉了揉眼睛,大眼直直瞪著離自己不過一臂之遠的夏夷歡,這個冷峻的男子沉默的看著自己,無情的鷹目裡有著深藏不露的溫柔,只有龍筱看得見的溫柔。
龍筱覺得自己一定是吸入了太多的瘴氣,就像看見魔影一樣產生了幻覺,她自嘲的掐了把自己的腮幫,希望幻覺可以趕緊消失,讓沈煉出現在自己跟前。
——“疼麼?”夏夷歡俯身注視著龍筱掐紅的腮幫。
“疼。”龍筱怔怔道,“是你?沈煉呢?”
夏夷歡赤著上身蹭近龍筱,龍筱哪裡見過男人赤膊的模樣,錯愕的都忘了閉眼,呆看著他淺棕色的胸膛上那道猙獰的疤痕,她依稀記得,在冰窟裡就要凍死的時候,她貼著的溫熱身體上,也有著同樣的疤痕…
“三小姐好好看著。”夏夷歡低低笑了聲,“我是誰?”
——“夏將軍…”龍筱指著夏夷歡胸口的疤痕,“我記得你,是你…是你…”龍筱聲音驚恐的低下,夏夷歡貼近的身體讓她壓抑的喘不過氣,她不敢說下去,回憶起冰窟的旖旎,她真想一切只是一場夢。
夏夷歡見龍筱認出自己,閃開身子坐到一旁,給火堆裡又添了些樹枝,扭頭看了眼一動不敢動的龍筱,隱隱覺得有些好笑,夏夷歡摸了摸已經烤乾的黑衫,攥成一團扔向龍筱,龍筱慌亂的接住,僵硬的身子微微向後挪了挪。
——“你受了凍,又落了水,可別病了燒成個傻子。”夏夷歡收回眼神不去看她,“趕緊把衣裳換了,我替你烤烤。”
聽身後沒有動響,夏夷歡撣了撣手心站起身,朝林子深處走開好幾步,“你信不過我?我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看自己想看的,偷偷摸摸不是我的爲人。趕緊換上,夏族不比漣城你家裡,你要是真病了,真是會死也說不定。我能救你一次,難保次次能救你。”夏夷歡故意頓了頓,忽的裝作要跳到她身邊的樣子一個跺腳,龍筱驚的低喊了聲,急促的蜷縮到大樹邊。
“哈哈哈哈…”夏夷歡大笑著,仍是背對著龍筱並沒有轉身去看一眼,“還不趕緊。”
龍筱知道他故意嚇唬自己,又羞又惱卻又拿他毫無辦法,只得順從的褪下黏膩在身上的卦裙,抖抖霍霍的把夏夷歡烤乾的黑衫嚴實的包裹住自己,黑衫乾燥溫熱,還帶著那個男人獨特的氣味,那是和清雅的沈煉完全不同的氣味,夾雜著野獸的腥烈,草木的幽香,還有…冰霜的冷漠。
——“還不拿過來?”夏夷歡背對著龍筱伸出手去。
龍筱遲疑著把換下的溼衣裳扔到他手邊,夏夷歡敏捷的接住,垂下眼睫走近燃著的火堆,攤開龍筱的粉衫遮住了自己了臉,也擋住了自己忍不住想去看龍筱的眼睛。可粉綢單薄,哪裡能遮蓋的住什麼,夏夷歡才少許挑起眉眼,就看見對面的龍筱攏緊自己的黑衫,朝著燃燒的火焰伸出手去,瘦削的臉龐被映的微紅,大眼裡泛起讓人動容的光亮,他不願意這雙眼睛失去神采,他要龍筱永遠都在自己身邊,就像此刻一樣。
龍筱的粉衫很快就被烤乾,夏夷歡鼻尖觸上,嗅著粉衫上少女身體的清香,心頭隱隱有些燥熱,他畢竟是二十出頭的男子,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馳騁沙場多年哪裡想過兒女情長,眼下和自己鐘意的女子獨處深林,又在冰窟有了肌膚之親,夏夷歡心裡早已經把龍筱當做了自己的女人,她也記起了冰窟裡的自己,她心裡該是…不會抗拒吧。
夏夷歡控制不住的胡亂想著,慣是冷峻無情的臉上竟有些臊紅,呼吸聲也漸漸重了起來。龍筱偷瞄著隔著自己不過三五步的夏夷歡,自己衣服就在他手裡,怎麼看著他像是不打算還給自己?龍筱抽了抽鼻子伸長脖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火烤的,夏夷歡的臉愈發泛紅,鷹目裡似乎閃著火苗一般。
這人真的是有毛病吧。龍筱拾起腳邊的小石子朝夏夷歡扔去,石子彈在他的腳踝處,明明是打中了他,可他一動不動還是沒有絲毫反應。
龍筱莫名有些害怕,鼓足勇氣指著自己的衣裳,“夏將軍,夏將軍?”
夏夷歡掠看向龍筱的臉,龍筱被他冷不丁一瞅,驚的抱著膝蓋又朝後挪了挪,也不敢開口把自己的衣裳討回來。
——“你就那麼怕我?”夏夷歡撫平手裡的粉衫,起身朝龍筱走去,“咱們往後的路還長,你就打算一直叫我夏將軍?三小姐可以叫我…”夏夷歡眸子柔和下來,“夏大哥?或者…夷歡大哥?”
“歡爺。”龍筱委屈的怵著自己的衣裳,“多謝歡爺。”
“歡爺?”夏夷歡僵僵遞過手裡的物件,“你也叫我歡爺?”
“玉修羅也是這麼叫你的。”龍筱急急抽出自己的衣裳閃到了大樹後頭,“既然你不喜歡別人喊你夏將軍,那我就叫你歡爺啊。”
“就叫我夏大哥。”夏夷歡不容分說道,“不要叫我什麼歡爺。”
龍筱探出頭,見夏夷歡眉頭微蹙好像不大高興,急急換上自己的衣裳,將他的黑衫塞進了他手裡,正要走開卻被夏夷歡一把拉住了纖細的手腕。龍筱驚恐的看著夏夷歡滲出火苗的眼睛,任她怎麼使勁也扯不出自己的手來。
夏夷歡覺察到自己的失態,緩緩鬆開手,一言不發的席地而坐,柔和的眉宇又化作了平日的冷淡。
龍筱暗暗籲出一口氣,不敢靠他太近,又不敢離他太遠被野獸叼了去,躊躇的在他一臂之遠的地方抱膝坐下,連呼吸聲都壓制著不敢大聲。
龍筱側身看向他,眸子裡忽然不見了害怕,黛眉蹙著道:“你騙走我的東西,拿去騙我大姑姑,悟出玄機鑿了個洞進去,你要害龍家,謀大燕的江山!”
“三小姐不也是聰明人?”夏夷歡不冷不熱道,“我悟出來的,你也參的透透的,要不然我們又怎麼會…在冰窟重逢,恍如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