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少不得推杯換盞,衛(wèi)翊雖不能多飲,卻也喝了三杯。
仙草蜜酒雖柔和,可到底也是皎家家傳的醇酒爲基,三杯下肚,四肢百骸都跟著熱乎乎的,待到熱力滲入身體,飲酒之人便會覺得腋下習習如生風一般的清涼舒爽。
“好酒!”衛(wèi)翊忍不住讚道:“口感甜蜜微辣,後勁兒卻不小,飲後讓人有飄飄欲仙之感!”
皎琮也笑了:“不瞞子羽兄說,每年這個時候,被這蜜酒放倒的漢子都不少!”
衛(wèi)翊嘆道:“唉,要不是身子不好,我倒是情願被它放倒一回!”
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起來。
席間氣氛融洽,皎琮和衛(wèi)翊的年歲差不多,且又都是有兒有女的人,少不得說起孩子來。
小孩子嘛,無非就是讀書、習武這些事,衛(wèi)封和皎澈都正好在這個階段上,說到起興,也不知是誰先提議讓兩個孩子切磋一番。
反正宴席也吃到了尾聲,大家便散了席,紛紛到水榭岸邊的空地上去看衛(wèi)封和皎澈切磋武藝。
穎國公府是軍功起家,一身武藝是在戰(zhàn)場上浴血拼殺出來的,世代家傳的便是衛(wèi)家刀法。在戰(zhàn)場上,刀要比劍更有殺傷力,而劍相對來說單挑更有利,在羣體作戰(zhàn)中到底不如刀那麼實用。
衛(wèi)封作爲撫遠大將軍的嫡長子,衛(wèi)家刀法是必須要學的,加上上回來還測出了五分半的武力資質,回去後更是被穎國公親自盯著習武練功,這幾年自然也不是白練的;
而皎澈小小年紀,雲藐劍訣也練到第三層,至今還沒跟高手過過招,此時也興興頭頭地想以武會友。因兩人還都是孩子,怕下手沒準頭,皎琮便讓去取木刀木劍來,大家也趁此機會鬆散一番。
***
正是日暮時分,飛鳥紛紛歸林。
灰藍的天空披著淡金色的霞光,不斷地有外出覓食的鳥兒嘰嘰喳喳地從頭頂飛過,返回不遠處的山林之中。
皎月和衛(wèi)蓉兩個從淨房出來便沿著小路往回閒逛。
衛(wèi)蓉雖然覺得哥哥在京城裡霸道了些,名聲被人說得有些不太好聽,但對哥哥的一身本事她卻是十分自豪的。
小姑娘剛纔沒佔到便宜,此時有心在皎月跟前顯擺顯擺,便指著頭上飛過的小鳥道:“就這些鳥兒,我哥眼都不眨,就能一隻只都能打下來!”
皎月擡頭望著一羣漸漸遠去的小黑點兒,應聲道:“啊?你哥竟然愛吃鳥肉?”
衛(wèi)蓉不滿地嚷道:“什麼叫愛吃鳥肉?那是我哥武藝好你知道麼!”你個土包子,就知道吃、吃、吃!還有沒有點品味啊!
皎月不屑地撇嘴道:“會打鳥就是武藝好了?我家獵戶各個都能打下來,一箭雙鵰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個小屁孩兒,跟姐這兒瞎顯擺什麼?我氣你,氣你,就是氣你!
衛(wèi)蓉覺得實在沒法跟皎月聊天了,便氣鼓鼓地一扭臉兒道:“我不跟你說話了!”
遠黛幾個丫頭實在看不下去了,輕輕扯了扯皎月的袖子,提醒她別太過分了。這倆人在淨房裡就開始對上了,這都出來了還在鬥嘴呢!姑娘好歹也是主人,還比人家大兩歲,怎麼就不知道讓著客人些。。。
皎月當然知道衛(wèi)蓉是客人,可她就是不想讓,誰也沒法子!
話說這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早前就憋著一肚子的挑剔話了,總之,一進淨房就開始大驚小怪起來:什麼“你們家怎麼還用廁籌啊?在京城裡,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用草紙了!”
什麼“你這馬桶裡不能光放香灰,還得放些香沫子進去,不然不去味兒!”
還有,“你這薰香倒是不錯,不過最好再擺些香果子。還有這洗手盆,裡頭很該放些花瓣進去。。。”
這還罷了,偏她又說她們府上的淨房,遮擋的帷幄都是織錦緞的,馬桶也是檀香木的,還有什麼京城裡哪家府上的淨房又如何講究,在淨房伺候的侍女都多麼漂亮,簡直恨不能把個淨房都說出朵花來了。
最後,皎月實在忍無可忍了,直接甩她一句:“坐個馬桶屎尿輪迴而已,難不成還想住這兒了?”
一句話把喋喋不休的衛(wèi)姑娘給悶住了,最後小姑娘氣呼呼地出來了!
兩個人此時話不投機,各自東張西望,誰也不搭理誰。
衛(wèi)蓉自己邊走邊望天,這裡又沒別的小夥伴可玩耍,她只好無聊地數飛過去的鳥。
皎月覺得好笑,便討人嫌地說:“我指定比你數得準!”說著果然“一二三四五。。。”地去數一羣呼啦啦正飛過來的鳥。
“咦?鴿子?!”皎月目力極好,本是無聊逗衛(wèi)蓉玩兒的,沒成想竟然還有意外發(fā)現。剛纔緊隨
著鳥羣飛過去那隻灰撲撲的,哪裡是什麼鳥,分明就是鴿子嘛!皎家村這地方,養(yǎng)活人還勉強,
哪裡有什麼閒去養(yǎng)鴿子!?
這時,皎琮和衛(wèi)翊等人剛好從外邊轉回來,聞言不由擡頭去看,果然在一羣羣嘰嘰喳喳的小黑點兒中夾雜著一隻略肥大的灰色鴿子!
皎琮瞇著眼盯著鴿子瞅了一會兒,又回頭朝剛纔這羣鳥來的方向望過去,臉色便有些不大好看。
這樣單隻飛的鴿子,多數是信鴿。如果他判斷沒錯的話,這鴿子應該是從皎家的院子裡起飛的。
是誰在這裡傳遞消息呢?
又有什麼值得動用信鴿來傳遞的消息呢?一時間皎琮眉頭深鎖,陷入沉思中。
“我看不如打下來瞧瞧?反正孩子們也要比試,理由也是現成的。”衛(wèi)翊在一旁輕聲建議道,他不確定這鴿子是針對皎家的,還是針對他的,不管是哪個,都不能這麼放過去!
皎琮目光閃了閃,道:“可有把握?”畢竟那鳥已經飛得高了,也眼瞅著飛出院子去了。
衛(wèi)翊喚來兒子,指著鳥的微影,道:“把那隻鴿子設法打下來!”後面的事他自然會讓人去辦,他這個撫遠大將軍可不是白當的。
衛(wèi)封也瞧見了,他早等著他爹發(fā)話呢,此時一聽,立刻朝鴿子的方向飛身而去,皎澈也緊追其後,旁人還以爲他們開始比試了呢!
這鴿子顯然是剛起飛不久,還沒來得及扶搖直上,估計放鴿子的人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人給發(fā)現了。
皎月對這裡出現鴿子只是覺得好奇,衛(wèi)翊父子倆可就重視多了,尤其是衛(wèi)翊,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應該是正經的信鴿!
楚國也好,別國也好,只有軍中才會有信鴿!一來是信鴿馴養(yǎng)不易,二來各國爲了保密,所有會馴養(yǎng)信鴿的人都必須入軍籍,歸兵部統(tǒng)一管理,跟鐵匠一個樣。
在京城,只有一些勳貴閥門還有可能私下馴養(yǎng)幾隻,用來傳遞消息,那也是偷偷的搞,給人射下來連聲也不敢出的。而在皎家村這地方出現信鴿,簡直就不合常理!
“此前可曾有過?”衛(wèi)翊吩咐完身邊的隨從,瞧著人眨眼間消失了身影,這才低聲跟皎琮問起來。
皎琮想了想,搖頭道:“以前絕對沒有。不過,這幾天有幾個女客在。。。”這事衛(wèi)翊自然是聽說過的,如此他倒有些不大確定是衝自己來的了。畢竟以皎琮的身份來說,他的繼室也挺值得人上心的。
他蹙眉想了想道:“身份上,可都有數了?”雖然兩個人一見如故,又序了齒,交換了表字,可有些話還是不能輕易出口。
皎琮倒是相信他,堂堂的撫遠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運籌帷幄出來的,這些許小事豈在話下?便直言道:“不怕子羽兄笑話,這幾人都是經人輾轉介紹而來,資料是有,但弟並未能詳查。”
他不過是娶個繼室,又不是原配,真沒打算費多少心思。如果是個好的,自然好好相待,白頭到老,若是不好,淡著就是。
不過,真要是有人藉此作妖的話,哼哼,他不介意給院子裡多添些肥料!
兩刻鐘後,衛(wèi)封和皎澈各自手上提著串鳥兒、身後跟著隨從小廝,吆五喝六地從遠處走來。顯然,這兩個人沒忘了藉此機會一展身手,比試高低。
衛(wèi)蓉見了連忙歡呼一聲,忘了還在生氣,扯上皎月朝兩人跑過去。衛(wèi)封翹著嘴角,懶洋洋地把手裡的一大串鳥一舉,“喏,都給你們了,烤著吃,炸著吃,隨意啊!”
皎月圍著兩人看轉了一圈,並沒有瞧見鴿子,不由有些疑惑。再看衛(wèi)封臉上帶著笑意,也並不像是失手了啊。。。
皎澈瞥見姐姐一會蹙眉一會若有所思的,哪裡會不明白她?便把手裡的鳥兒塞進姐姐手裡,順便朝她擠了下眼睛。到底是親姐弟,皎月瞬間心領神會,微微點了點頭,若無其事地提著鳥跟著衆(zhòng)人走了。
***
外書房的西此間裡,五枝花型羊油蠟燭把室內照個格外明亮。
皎琮耐心地坐在一旁看著,衛(wèi)翊從自己貼身的護衛(wèi)手裡接過一隻灰色的小鴿子,細細觀看著。小鴿子不安地‘咕咕’叫著,一雙黑豆似的眼睛機警地看著衛(wèi)翊。
衛(wèi)翊端詳了一番,讚歎道:“真不錯!這可不是一般的信鴿,而是一隻難得的軍鴿。血統(tǒng)、體格都是極其優(yōu)良的,速度快、耐力也好,飛行千里不成問題。
關鍵是能與鷹搏鬥,逃脫天敵的機會更大一些。我大軍中都未必有這麼好的品種,這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他一邊從鴿子腿上解下一個小竹管兒,一邊還不忘給鴿子順順羽毛,小心地把它遞給那護衛(wèi),叮囑道:“先好好養(yǎng)著!”又在一旁的托盤裡取了根針,從竹管兒裡頭挑出一個小紙卷兒。
他把紙卷遞給皎琮,皎琮也不客氣,接過來一點點展開,最後展成一寸寬,三寸長的一張小紙條來。
皎琮反覆看著這張紙條,最後還是遞給衛(wèi)翊,道:“還請子羽兄一起參詳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