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封的動作很快。
第二天下午的時候,熙和堂的婆子來傳話,老太太有請,并且立等著帶人前去。
去熙和堂的路上,皎月總覺得那婆子拿同情的目光偷看她。
同情她?皎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叫人同情的,對方又牙關緊閉,打聽不出來什么,只得帶著疑惑來到老太太的堂屋里。
一位滿頭銀發(fā)、面帶慍色的老夫人正由老太太陪著坐在熙和堂的正堂上,她旁邊坐著一個頭上包著幾層細白棉布、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少年郎。雖然有些面目全非,可皎月依然認出來了,不是錢少爺又是哪個?
聽到丫頭的通報聲,幾十道同情的目光紛紛落到了皎月身上。嘖嘖,皎月自小也沒少打架,這情形太熟悉了,這是被人告家長的節(jié)奏?。?
老太太含笑朝她招招手,道:“封哥媳婦過來,這是錢老尚書的夫人,快來見個禮?!?
又堆著笑對錢老夫人介紹道:“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孫子的新媳婦!去年九月來家的,老姐姐你也吃喜酒來著?!?
旁邊的宮嬤嬤趕緊小聲糾正道:“咱們下帖子了,不過很不巧,錢老夫人身子不適,沒能來吃喜酒?!?
“哦,哦,怪我老糊涂了。老姐姐這向身子可好?”
皎月心中暗笑,老太太別是故意的吧?熙和堂里伺候的這些人,就是老太太真糊涂了也能不著痕跡地給抹平了,哪能有這么大的露洞?
“見過錢老夫人。見過祖母?!彼锨岸苏匦辛藗€禮,瞄也沒瞄錢少爺一眼。
錢老夫人打量她的時候,老太太就拉著她的手,唉聲嘆氣道:“啊喲,讓我怎么說好喲,封哥兒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不著調(diào)。”
皎月明知故問道:“是誰惹祖母生氣了?告訴孫媳婦,我給您老出氣去!”
錢老夫人憤憤道:“哼,還能是誰!”哼,老的裝傻,小的充愣,端的好體統(tǒng)!
既然如此,她也不虛與委蛇了,直接怒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們家封哥兒霸道不是一天兩天的了。以往還能說歲數(shù)小胡鬧,這都成親領差事的人了,簡直就是太過分了!
這得多大的仇?把我們給打這樣。我就這么一個可心的小孫子,含嘴里都怕化了,竟然叫你們家給打這樣。。。。。?!?
配合著她的話,錢少爺很自然地睜了睜腫起來的一只眼睛,不過腫得厲害,他的眼睛怎么也睜不大。
真是讓人看著就無比同情。
嘖嘖,皎月心話,都說打人不打臉,封哥哥下手可專揀人家俏臉上招呼,可這鼻青臉腫的,跟毀容了似的。
皎月往外頭看了看天,衛(wèi)封出門不算在很早,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個時辰,告狀的都來家了,看來他的動作很真是挺快的。
不過據(jù)她的經(jīng)驗,小孩子打架,請大夫賠藥費,外加道歉的表禮,或者給自己孩子一頓屁股板子都有,就不知道國公府是個什么慣例。
尤其對方堂堂尚書夫人親自帶著孩子上門找家長,她還真沒碰上過,只得拿詢問的眼神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收到她的目光,卻慈愛地看向錢少爺?shù)溃骸昂煤⒆?,你受苦了。等那混帳魔星回來讓他給你賠不是?!?
錢少爺擺擺手,臉上包得太厚,他一說話扯著腫起來的臉疼,剛要說什么卻扯疼了傷口,哼哼唧唧起來。
錢老夫人心疼得立刻制止道:“好孫兒,你快別說話,看扯到傷了。你放心,祖母今天必要給我孫兒討個公道回來。”
看來這位老太太今天也是不打算善罷甘休了。
老太太微微嘆了一口氣,道:“老姐姐放心,人是封哥兒打的,我們再不抵賴的。請醫(yī)延藥也好,賠禮道歉也好,我們定然不推脫的。
我們家的男兒都是些粗人,整日里摸爬滾打的,家里傷藥倒比外頭買的強些,老大家的,讓人去你祖父那藥兩盒上好的傷藥來?!?
。。。。。。
從頭到尾,也沒人提一句打架的原因。打都打了,原因也不是那么太重要了,又不是上公堂。
別人都不提,皎月也當不知道,再說,論其原因來也不多好聽,不提倒好了。
皎月聽著老太太一樣樣的安排發(fā)落下去,心里多少有些內(nèi)疚,老太太都這么大歲數(shù)了還被人找上門來告狀,實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祖母,我那有兩盒傷藥效果還不錯,不如拿給錢少爺先用著吧?”好歹是她家的惹出來的事,她也不能躲在后面不吭聲。
老太太點點頭:“也好,你有心了?!?
皎月趕緊讓松蘿回去取藥來。
錢少爺幾次想說話,怎奈每次都疼得齜牙咧嘴,心里把衛(wèi)封這個混蛋罵了一百八十遍。
他頂著這張臉,跟著祖母來人家府上告狀為的是什么?還不是想借機多看漂亮姐姐一眼。結果人是見到了,可說不上話不是干著急!
皎月早瞧見他擠眉弄眼的了,心里那一點點的同情頓時煙消云散,都這樣了還不老實,活該被
打。嗯,她覺得下次就敲掉這小子的門牙,看他臭顯擺。
盧氏又忙著打點了一份厚禮,外加六盒傷藥,至于藥費,兩家都不差幾十兩銀子,又沒傷筋動骨倒是很沒必要了。
錢老夫人討回了公道,得勝班師,皎月被老太太念叨了一頓,也放回了安園。
宮嬤嬤虛扶老太太回屋,嘴里還勸道:“回去換了大衣裳,您坐了這半天了,也躺下歇歇。晚飯要么就晚些開吧?”
老太太撫額嘆道:“還換什么換?就這么著吧,誰知道還有沒有上門告狀的。省得這邊剛換下來還得現(xiàn)穿起來,不夠折騰的。”
宮嬤嬤笑道:“瞧您說的,哪能個個都想錢老夫人似的?!?
老太太擺擺手,嘆道:“唉,你是不知道。我可聽說昨個兒封哥媳婦把丁御史夫人也給扔西市大街上去了,誰說得準呢?”
宮嬤嬤一時竟無言以對,好一會兒才訕訕地道:“還真是,怪不得老話說,不是一家人,不僅一家門呢。這小兩口都是活潑的?!?
老太太:你就瞎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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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到底老辣,果然是沒猜錯。
皎月把人家丁御史夫人姐妹倆給丟大街上的事還真鬧了出來。
第二天,穎國公父子倆一上朝,就被御史大人奏了一本,說他齊家不利,縱容孫子孫媳當街毆打官眷,目無國法云云。
穎國公雖然昨天也聽人提了那么一耳朵,可上升到目無國法,他還是不免多看了在堂上正憤憤發(fā)言的丁御史一眼。
神武帝讓太監(jiān)收了奏折,隨手壓在御案上,對著站位僅次于王爺們的穎國公,溫聲道:“衛(wèi)愛卿,你也有什么話說?”
穎國公出列,瞥了丁御史一眼,沉聲道:“臣不管妄下斷言,得回家問問孫子和孫媳,事情究竟如何。請圣上容臣調(diào)查之后再回稟辯白。”
也就是不相信丁御史的一面之詞了。
“另外,丁御史所奏,臣的孫子毆打錢大人孫子的事,昨天臣兩家已經(jīng)處置過了,臣的老妻還送了傷藥和表禮。此時錢大人可以作證。
自古以來,一事不二罰,臣不知何時已經(jīng)處置過的事還能再翻出來說一回。如果事事都如此,我大楚立國百年有余,不知該如何翻法?”
瞧瞧,連國史都翻出來了。
朝臣們各個都是人精,只等著明天看好戲了。
錢尚書躺槍。
他心里暗罵,這個姓丁的倒霉蛋,我孫子挨打關你屁事!你媳婦被扔了你自己討公道去,何必把我們家扯上墊背?
錢尚書氣得吹胡子,眾目睽睽下也只得主動出列:“啟奏陛下,不過是小兒間胡鬧,昨日事昨日畢,臣沒什么可說的了?!比缓缶蜌w了列,閉目養(yǎng)神了。
不管心里的真實想法如何,此時必須揭過去。就這么給人做了踏腳石,他這個尚書可以卷鋪蓋回家種地去了。
丁御史原意也不過是攀扯一個來頭大些的撐場面,那錢尚書家的孫子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好好一個俊俏少年變成了胖豬頭,錢家不生氣才怪呢。
關鍵是據(jù)他所知,錢尚書向來自詡清貴之流,私下跟王公勛貴來往不多,穎國公孫子成親他們家都沒去吃喜酒,免得有攀附的嫌疑,所以他也不需要對方如何支持,只要對方默認這事就能成。
千算萬算,沒想到錢尚書竟然撇開干系,一副‘我家的事與爾何干’的模樣,這讓他不免有些微微惱火了。
丁御史不免鄙夷地斜了錢尚書一眼,再次啟奏道:“稟圣上,錢尚書明明有冤不敢申,臣身為御史卻不能不管,還請圣上定奪?!?
穎國公簡直無語了,他朝御案后的人一抱拳,道:“稟圣上,臣現(xiàn)在明白孫媳為何把丁夫人丟出去了。”
像無頭蒼蠅似的討厭,不丟出去還聽著它繼續(xù)嗡嗡???要他說,封哥媳婦干得好。
又不是什么軍國大事,神武帝如何又看不出丁御史的用意?若是錢尚書參一本他還能用用,女人間撕扯起來他可不感興趣。
神武帝讓穎國公明天上折子自辯,便打發(fā)朝臣退朝了。
皎月被請到國公爺?shù)臅坎胖肋€有這檔子事。
唉,京城里就是束縛多,干點啥都有人盯著不放。不敢折騰你,就折騰你的家人,實在太討厭了。
感慨過后,她只得把當天的前因后果細細說了,穎國公倒是沒說什么,卻轉(zhuǎn)而問到:“你那什么溯顏丹效果如何?”
皎月張了張嘴,不是吧,難道祖父他老人家也想溯顏?
驚訝過后,皎月腦子迅速靈光了,她歪著頭打量國公爺幾眼,道:“祖父,孫媳看您還是先吃幾粒美顏丹,當骨肉里的雜質(zhì)排出來一些再吃溯顏丹效果更好些?!?
穎國公:我真的只是想問問效果,免得又被人拿出來說事。
不過孫媳這么一提,他心里倒有一點點雀躍。男人嘛,一旦過了知天命的年紀就開始不喜日暮,能年輕幾歲光是看著也舒坦不是?
皎月很快就送來了七顆美顏丹和一顆溯顏丹,又詳細地講了用法和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
比如會有些微的淬體效果,所以會出現(xiàn)渾身排出污穢的情況,也可能會拉肚子等等,而且,最好排污期間只和甜水井的水,吃幾個果子,盡量不要吃別的東西等等。
既然祖父有了,皎月少不得又給老太太也送了一套,她原先沒想到是因為她以為這些老人會比較不能接受這個呢。沒想到,竟然是她估計錯誤。
好吧,還有大伯衛(wèi)放、衛(wèi)靈和衛(wèi)封,她原本是打算煉制出洗髓丸來再說的。雖然效果未必有真的洗髓丹的十分之一,但對于凡俗人來說,淬體效果也十分猛烈了,身體素質(zhì)稍微弱一些的,未必吃的消。
不過老太太卻沒收,她笑瞇瞇地道:“祖母年紀大了,從前你送來的仙草祖母沒少吃,這些年都沒病沒災的,祖母知足了。”
事后宮嬤嬤埋怨道:“主子可真是,年輕幾歲有什么不好?既然是小輩孝敬的,您就收下又如何?從哪還不找補回去?您又不偏小輩的東西?!?
多好的機會,就是兩個八十多的老太太見了還比一比誰更年輕些呢,主子可真是。
老太太輕嘆道:“你別管,你想的我都知道。只你也想想,如果我收了,那些人還不都惦記上了?你以為這種神仙藥配料那么好得呢?各個都惦記上,她那鋪子也不用開了?!?
宮嬤嬤也只能搖頭嘆息了,老太太說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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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衛(wèi)封大咧咧地回了府。
皎月打量他幾眼,問道:“傷到?jīng)]有?”
衛(wèi)封高興道:“我還當你會問我姓錢的事呢。”
“打就打了,賠也賠了,還有什么好問的。再說他本身就欠揍,打幾下也不算冤枉他?!别ㄔ虏挪幌У年P心別人呢。
不過她還是囑咐道:“祖母憑白因為咱們給錢老夫人賠禮,是咱們的不是,你給祖母賠個不是去?!?
衛(wèi)封點頭應下,他本來就想換了衣裳去的。
皎月順便跟他提了被參的事,衛(wèi)封安撫她道:“這家伙最是沽名釣譽了,你不用擔心,祖父那里自會有定奪的。”
許是不甘心,又哼了一聲:“別被小爺捉到把柄,不然讓他好看。”
皎月聽了目光一亮,捉了衛(wèi)封的衣襟小聲道:“噯,這幾天正好月色不明,不如今晚咱們?nèi)ザ∮芳夜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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