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過多久,培訓部的杜麗就跑來跟蘭翹說,芙洛拉和黃達吵了一架,芙洛拉指責黃達插手她的工作,黃達卻說自己明明一番好意,是芙洛拉不接受其他人的意見。事情現在鬧到了老板那里,老板倒是沒有徇私,把芙洛拉責備了一頓,說她自己份內工作沒做好,還把責任推給其他部門同事。
蘭翹不以為意,淡淡哦了一聲,說:“是嗎,那芙洛拉可要生氣了,還是個小女孩呢!”
芙洛拉生氣了,后果很嚴重,她也是聰明人,不在公司跟姐夫過不去,到晚上的餐桌上才拉著姐姐姐夫嘰嘰咕咕開始發牢騷,然后又說黃達并不是不討她一個人的喜歡,獵頭部的蘭翹和培訓部杜麗以及其他同事都對他意見云云。
張豆子老板的臉色就慢慢凝重了,雖然黃達做銷售不錯,但為了一個屬下讓公司其他幾個跟了自己多年的得力助手都不高興,顯然是件得不償失的事。第二天,張老板試探性地在MSN上婉轉地同時問了蘭翹和杜麗,對黃達的評價怎么樣——答案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差。
老板有些頭疼,黃達也算公司中高級管理層,而且現在主管公司銷售,是重中之重,如果話說得太直接露骨,未免有些不給面子。最后思來想去,干脆晚上把他叫去pub找他喝酒。他們兩個都是男人,老板平時又喜歡做出親民的樣子,有時候公司搞活動,喝到高興時,彼此稱兄道弟也時有發生。這時正好借機再做做樣子,但最終目的是讓他行事收斂低調一點,不要惹起民憤。
黃達到底年輕,不明就里,覺得老板對自己不是一般的器重,甚至為了自己不惜把小姨子都罵了,三杯酒下去更是意氣風發,拉著老板述說五年規劃,言語之中更慢慢不把公司其他員工放到眼里,似乎以后HAPPYHR就是他的天下。
他沒注意到的是,張老板雖然臉上猶有笑意,臉色卻已經越來越沉。張老板也是做人力資源出身,深知軍心穩定的重要性,一個進公司不到一年的下屬如此張狂,難怪其他幾個部門經理都對他反感,給公司某一個員工的鼓勵過大,無疑是會威脅到整個組織利益的。公司少黃達一個不重要,銷售經理的后備力量還有周琳,但是如果同時少了其他三個經理,才真叫麻煩大了。他不禁沉思,茲事體大,孰重孰輕,還必須要有更細致的考量才對。
這事算是給黃達埋下了一個大隱患,沒兩天,歐陽博從蘭翹口中隱約聽到了事情發展,忽然玩性大發,隨口道:“那我順便推你一把好了。”
于是他竟然應邀參加了HAPPYHR的那個酒會,似乎在閑聊間與張豆子老板輕描淡寫地道:“貴公司的銷售工作做得可真到位,簡直恨不得來你們公司挖墻角了。”
張老板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笑著謙詞。
直到歐陽博繼續說:“三八婦女節那天,我公司的HR們可高興得很呢,我一看原來是收到了你們銷售部黃經理送來的禮物,好家伙,2000塊的商場購物卡。張老板比我這個做人家老板的出手還大方啊,難怪她們打報告說一定要跟你們公司合作。”
張老板的笑意一下凝固在臉上,過了良久才尷尬地慢慢收斂,勉強維持鎮靜道:“這絕對是他的個人行為,我們公司一點都不知情。”
其實現在做業務有哪個公司不向甲方給點好處,不過是個潛規則罷了。黃達行賄并不是錯,錯的是他沒把事情做漂亮,竟然讓歐陽博知道,粉要打在臉上,結果不能不小心打到屁股上。歐陽博是遠圖的龍頭老大,又怎么會愿意看到自己的員工收取乙方好處?
在歡迎Cynthia的酒會上鬧出了這樣的事,張老板被自己一手選出的銷售經理弄得下不來臺,氣到幾乎當場吐血。等歐陽博走了,又想起黃達在公司的人緣,心中已經起了殺機,略一思量,便招手把蘭翹叫到跟前,冷冷道:“你明天去公司出一份解聘協議書給黃經理吧。”
看到蘭翹驚訝的表情,他壓住憤怒大略把事情解釋了一下,蘭翹沉思一會兒:“炒得這么倉促,萬一他心懷不滿,是不是會給公司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到底他手里掌握了那么多大客戶資料。”
老板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
蘭翹把眼波垂下去,輕聲說:“干脆今晚酒會結束,就讓電腦部的同事去把他的電腦賬戶鎖定,除了私人資料,一律不得拷貝帶走。”
要么就不做,做了就不能讓對方翻身,事情一定要做得決絕,逼到雙方都不能有退路。
老板聽她這么一說,看她的眼神深了些,但是卻沒有拒絕,慢吞吞地道:“行,你去交代電腦部吧……”想了想,又說,“等一下,讓他們把他的指紋門禁權限一并禁止!”
蘭翹點頭出去,到做完一切,突然疾步走去洗手間,拿冷水澆到臉上。不知是喝了兩杯酒還是心情異常,她覺得兩頰發燙,一顆心突突跳動,說起來事由是黃達犯她在先,她才迫不得已下手三下兩下把他除掉,可做這樣的事,畢竟不是她的長項,也不是她的興趣,心中不由得一陣糾結。
她看向洗手間鏡子里的秀麗女子,穿修身的米色及膝中裙,淡綠色雛紗襯衣,那種淡綠,是屬于春天嬌嫩的綠色,清新、明媚,就像十年前她的臉,單純、明麗。
她覺得疑惑,怔怔地拿手輕輕撫摸了一下鏡子里的自己,怎么會變成這樣呢?什么時候自己開始變得這么狠了?
宴會廳里的酒會還沒有結束,燈火輝煌、衣香鬢影。蘭翹在洗手間里調整好情緒,若無其事地緩緩走進去,遠遠看到歐陽博拿著一杯酒站在角落的窗下,嘴角微微含笑,不知在饒有興致地看什么。
她走到他身邊,低聲道:“謝謝。”
歐陽博沒有看她,依舊注視前方,聲音亦是平靜無波:“謝什么?”
他拿執酒杯的手抬一抬:“看那個女的。”
蘭翹順著那個方向看去:“Cynthia?你認識她?”
枝型水晶吊燈下的那個女子,苗條纖秀,清麗的下頜微尖,正在微笑地同張老板說話。
歐陽博轉身朝她笑了笑:“不認識,不過覺得你長得跟她有點像……蘭翹,如果你們公司今年達不到合同上的數字,你的老板是不是就要換成她了?”
蘭翹一怔:“高層的事,誰知道。”
CynthiaDing,中文名丁兮,32,在新加坡擁有一間風投公司,曾經做過幾個非常成功的案例,HAPPYHR是她目前手中的一個項目。
歐陽博黝黑沉郁的眸子里忽然閃出濃厚的興趣:“我真的覺得你們像,小臉、尖下頜、大眼睛。你知道她是誰嗎?高子謙二哥原來的女朋友……他們兩兄弟的審美觀真是相近得很。”
蘭翹呆了下:“那……又怎么樣?”
歐陽博把酒杯擱到一個走過來的侍者的托盤上,負手而立,嘴角笑意更濃,只是微有涼意:“我只是好奇罷了,高子陌原來跟丁兮愛得也很轟轟烈烈呢,好像也曾經離家出走過,不過最后也只是丁兮遠走他鄉,埋頭事業,至今未嫁;高子陌則另娶他人,然后一年不到就離婚。我真好奇,你和高家的小公子,最后會怎么樣……對了,高子陌好像也是今晚到,你們應該明后天就要見面了。”
蘭翹只覺得心頭又是一陣狂跳,瞳孔驟然收縮:“你……你說他二哥叫高子陌?”
歐陽博點點頭,用一種十分耐人尋味的語氣發問:“嗯……說起來,我還有件有趣的事情告訴你,要不要聽?”
這晚酒會結束后,蘭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回到家,打開客廳頂燈,一個人仰躺在沙發上怔怔發呆。
她向來是個講究生活品質的女人,起居飲食從不虧待自己,所以一直存不了錢,這房子雖小,但是屋里哪怕一盞燈都是經過精心挑選的。頂燈看上去平淡無奇,只是一輪簡單的新月造型,打開來卻見額外的端倪,燈面上鑲嵌了不少施華洛士奇的水晶,燈光從鏤空處柔和流瀉下來,照到人身上,幾乎讓人目眩神迷。
高子謙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一幕,蘭翹躺在沙發上,烏黑長發披散下來,她微微合著眼簾,白皙的面頰上帶著飲酒后的淡淡粉色,像是上好玉石上的一抹微紅,散落在身上的燈光熠熠生輝,仿如無數小小的水鉆鋪滿了全身。
高子謙吸了口氣,只覺得一顆心竟然像小鹿似的撞個不停,不由得微微停頓一下步子,慢慢走近她的身邊蹲下,伸手在她的臉上輕輕摸了一下:“懶蟲,就這么睡了?到底喝了多少?鞋都不脫。”
蘭翹緩緩張開眼睛,含含糊糊地說:“嗯……是有點累,酒會完了又跟同事喝了幾杯。”
高子謙笑了笑,把她的鞋脫下來,握住她纖細腳踝的時候又皺了皺眉:“鞋夾腳嗎?后跟都蹭破皮了……難為你還站了一晚上。”
蘭翹撐著沙發后背坐起來,松松腳尖,嘆了口氣:“是啊,夾腳……不是我平常穿的那個牌子,當時去商場看著漂亮,一時心動就買了,沒想到不合適……還是要穿習慣的東西才好,太勉強了吃虧的終究是自己。”
細碎的燈光閃閃爍爍地落在臉上,像一閃一閃發著亮光的碎金子,她低著頭,柔順的劉海搭下來,遮住秀麗的半邊面頰,顯出一絲落寞的樣子。高子謙心中憐惜,湊過去摟著她,順手幫她把那縷青絲攏到耳后,又在她臉上親了一下,語氣溫柔地說:“這么辛苦,我幫你去放水洗澡?”
蘭翹沒有動,淡淡地說:“不!”
高子謙似乎有些意外,將眉頭挑了挑,哦了一聲,想了想又說:“今晚我二哥過來了,我們通了電話,我想明天約他跟你一起吃飯,你有空嗎?”
蘭翹動了動肩膀,把身子離他遠些,口氣依舊淡淡地:“明天公司有點事,走不開。”
“那……后天呢?”
“后天也沒空。”
高子謙一時怔在那里,打量了一下蘭翹的神色,終于問道:“你怎么了?”
蘭翹把臉撇到一邊,輕聲說:“沒怎么。”
高子謙一臉愕然,似乎有些莫名其妙,看她半晌,便用手在她臉上捏一捏,笑嘻嘻地道:“誰得罪你了,心情這么差,拿我來撒氣?要不就是喝多了,導致生理期紊亂。”
這句話頓時加深了蘭翹的憤懣,登時就翻了臉,一把將他的手拍下去,心中的話像關不了閘門的水,一下沖了出來:“別碰我!生理期紊亂又怎么樣?老女人就容易這樣,你才知道嗎?受不了找小女孩好了,外面大把20歲粉嫩清純的女孩子等著你高家少爺的垂青呢!”
高子謙愣住了,笑容雖然還殘留在臉上,只是明顯已經變得勉強,漂亮的桃花眼里流露出困惑與尷尬,他訕訕地把手擺到自己膝蓋上,好脾氣地低聲道:“怎么了嘛,好端端的發什么脾氣呢?”
蘭翹酒意上涌,重重喘了口氣,覺得今晚如果不把話說清楚,怎么看都是自己在胡攪蠻纏,于是恨恨地說:“高子謙,你總是跟我說兩個人要相互信任,可是你自己有沒有做到過這一點?我的一切你都知道,但是你呢?一開始,就對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故作神秘。干什么、學什么從不對我說。到后來,如果不是你那個所謂的同事突然冒出來,估計也不會告訴我你的職業。至于你為什么要從原來的公司離開,我更是一頭霧水!如果今天不是有人告訴我,我只怕還要蒙在鼓里,現在請你坦白地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子謙起先還有些錯愕,到后來便一直安靜地看著蘭翹,等她說完了,才揚了揚頭,極輕地哼了一聲:“誰跟你說了什么?”
蘭翹沒有說話,兩個人就這么一直靜默下去,只有客廳里的掛鐘在滴答滴答地一秒一秒移動,過了很久,她終于道:“那個沈安琪到底怎么回事?”
高子謙咬了咬下唇,修長的眉毛蹙到一起,眼里顯出隱約的不耐:“扯上她干嗎?說了是原來的同事。”
“同事?”蘭翹一想到那個全身名牌的大眼長發女孩心頭就直泛酸,忍不住又刻薄起來,“同事是同事,不過是個特殊到可以令你反抗家庭、離家出走的同事吧?”
高子謙砰一下站起來,來回走動幾步,狠狠吸了幾口氣,冷冰冰地說道:“瞎說什么呢,我不管你在外面聽到了什么風言風語,但肯定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喝多了,現在去睡覺吧,我不想為了子虛烏有的事情跟你吵架!”
蘭翹想都不想,一把跪坐起來拉住他的袖子,仰頭說:“如果是子虛烏有,那為什么不對我解釋清楚?都說你離家出走,連工作都不要了是因為你家里反對你跟沈安琪,要給你介紹另外門當戶對的人,你不肯才賭氣出來!”她抬頭看著他,眼里竟然有了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懇求,“你說啊!到底是不是這么回事?”
蘭翹覺得自己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這么軟弱失態過,酒精能讓人勇敢,卻也剝下了她習慣帶在臉上的面具,她沒辦法再讓自己冷靜自持,只想知道一個真相。
說不是的,只要你說不是的,我就相信!沈安琪跟你年紀相當,家境優越,還是你的學妹,你家一句不知根知底就能拒之門外,我又拿什么去跟別人爭?我怎么敢奢望進你高家的門?我并不勇敢,沒有那種無畏的自信,我的信心只能來自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