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門而入的是寶慧,她正因為激動和亢奮把一張臉漲得通紅,還在玄關(guān)脫高跟鞋就開始連環(huán)炮似的嚷:“蘭翹,我可出了氣了!昨晚我連哄帶騙讓李修哲來我那兒,晚上趁他睡著了,把他手機里那兩個女人的電話調(diào)了出來,然后拿他電話一個個打給她們,告訴她們,我們給同一個男人騙了!她們果然和我一樣,沒一個知情的,全都?xì)鈮牧?,結(jié)果我們?nèi)齻€女人約好同時出現(xiàn)在他吃早餐的酒店里,你猜怎么著?我們一人往他頭上倒了杯水……哈哈,他的表情你沒看到,真是太解恨了!”
她興奮的語聲猛然停頓了一下,像是喝水給噎到:“啊……啊……阿姨,早啊……”
蘭翹沉默地看著不管方才怎么使眼色都阻止不了的寶慧,又看了一眼已經(jīng)面無人色的母親,被迫咳嗽一聲,語重心長地說:“寶慧,你怎么變成這樣了?太不純潔了?!?
蘭媽媽坐在沙發(fā)里驚訝得直喘氣,她先是給抓到女兒跟個小她四歲的男孩上床這一事實刺激得不輕,馬上又經(jīng)歷了女兒最好朋友的驚世駭俗,再堅強的媽媽也經(jīng)不住這樣的折騰,終于落荒而逃。蘭翹看著母親倉皇的背影覺得很羞愧,她一直認(rèn)為重男輕女是中國的一個嚴(yán)重詬病,但是經(jīng)過今天,總算明白了普天下的媽媽們?yōu)槭裁炊枷肷泻ⅰ?
她把怒火發(fā)到高子謙身上,對他直瞪眼:“你這家伙真是的,穿上衣服直接溜回去不就行了嗎?還要出來吼一嗓子、亮個相,還真把自己當(dāng)個角兒啦,你知不知道這么驚天動地的亮相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
高子謙看她橫眉豎目,一張心型的小臉氣得都快發(fā)白,只是懶洋洋地笑著,伸手把Vodka拉過來給它梳理了一番,還把它的兩只前掌抬起來:“Vodka,下次帶你去見姐姐的媽媽,好不好?你乖乖地給媽媽表演節(jié)目,她一定會喜歡你?!?
蘭翹看他一副天塌下來都不怕的嘴臉,幾乎氣結(jié),沒想到高子謙還繼續(xù)火上加油:“戀愛談著談著總要見家長的啊,遲早的事兒,剛好這次撞上了唄,又不是我故意的!再說了,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扛著吧?你還不得給打死???”
他想了想,放慢語調(diào)繼續(xù)道:“我知道見父母意味著什么,但是蘭翹,我愿意為你這么做!而且既然選擇做了,我就會一直做下去!”
蘭翹只覺得腦子里轟一下有些發(fā)暈,那種感覺很奇特,像是吃了冰鎮(zhèn)的芥末生魚片,有些難受有些刺激又覺得一直爽到每根神經(jīng)。
第二天更離譜的事情發(fā)生了,蘭媽媽打電話叫蘭翹“帶著小高一起回來吃飯,我和你爸還有些事要了解一下。”
蘭翹大吃一驚,自己的年齡已經(jīng)讓母親憂患意識強到無以復(fù)加,不要說高子謙是個比她小四歲的英俊男人,可能一只公的猩猩媽媽都會同意考慮。
事情變得有些失控,蘭翹始料未及,高子謙的態(tài)度更是讓她頭大。但是轉(zhuǎn)頭看著他認(rèn)真做未來計劃的時候,心中又隱約有些得意,畢竟除了求婚,一個男人肯把女人鄭重介紹給他的家人朋友,就是對這個女人的最大尊重了。
這么想著想著,身邊的人慢慢發(fā)現(xiàn)蘭翹的嘴角時不時會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甚至在辦公室也會破天荒地發(fā)呆。感情最怕的是不曾開始萌芽便結(jié)束,但是若一旦邁入軌道,便像飛蛾見了火,盲人見了光,烈火燎原,心動之處,來去千里。
寶慧看出事情有些不對勁,在一次瑜伽課上鄭重勸她:“蘭翹,記住,至多把你這份愛情保持在37.2度,凡事不要太認(rèn)真,你再過頭就要高燒了,會燒壞腦子的?!?
醫(yī)學(xué)上說,人類正常體溫的極限(也可以理解成有一點發(fā)燒),處于失控邊緣的溫度就是37.2度,37.2度是心臟急速跳動時的溫度,也是兩人擁在一起時肌膚相親的溫度,但是超過這個溫度就會對身體構(gòu)成傷害。
蘭翹聽了這話不由得發(fā)呆,有時候她覺得寶慧腦子只有核桃那么大,完全不經(jīng)過思考就亂講話做事,但是也偶爾有那么些時候,她會忽然搖身一變,說出的話就像孔子一樣有哲理,真是個能不斷給人驚喜的女人,難怪她們兩個能做那么多年的老友。她認(rèn)真總結(jié)了一下,發(fā)現(xiàn)寶慧清醒的時候多半是失戀的時候,戰(zhàn)斗力簡直百分之百——女人只要不談戀愛總是清醒的。
蘭翹有些壞心眼,覺得不能讓寶慧一個人保持頭腦清楚,于是轉(zhuǎn)身將H大就業(yè)辦主任要介紹給她的博士男朋友介紹給了寶慧。
寶慧對這個化學(xué)系的蘇博士不滿意,她和蘭翹都是典型的天秤座女子,講究精致、舒適的生活,對男人的外表、儀容很挑剔。蘇博士年紀(jì)輕輕卻不修邊幅,第一次見面時穿的那件白襯衣可能已經(jīng)有十年的壽命,領(lǐng)口、袖口都泛了黃,襪子上居然還有個洞。蘭翹也抽空偷瞄了一眼博士,發(fā)現(xiàn)他雖然五官清秀,但是眼大而空洞,目不斜視,聚焦不明顯,于是判斷他應(yīng)該是個看3D圖的高手。
博士對于相親顯得很緊張,看寶慧時失手打翻了咖啡杯旁的糖罐,寶慧卻明顯缺乏興趣,中途還趁人不備時悄悄拿手背捂著嘴打了個哈欠。蘭翹估計這事兒肯定不成,于是沒再放在心上,反正相親不像談戀愛,買賣不成仁義在,大家都沒什么損失。
誰知道過了半個月,寶慧突然打電話說與博士相攜同來拜訪,這把她嚇了一跳。
見了蘇博士,蘭翹又嚇了一跳,她知道寶慧從事化妝品行業(yè),因為職業(yè)忠誠度的緣故,所以熱愛把一切不美的東西變成美的,但是也沒想到這個改變會這么神奇。經(jīng)過寶慧的妙手,不修邊幅的博士竟然變成了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好兒郎。博士個子高瘦,把那件肥一號的舊西服和發(fā)黃的襯衣脫下后,換了一身剪裁合體的灰呢休閑獵裝外套,里面是高領(lǐng)的黑色羊毛衣,頭發(fā)修剪得很利落,還挑染了一點棕色,帶著立體的黑框眼鏡,很有些模特的感覺。
寶慧拿手肘撞了撞蘭翹,嘻嘻一笑:“他近視,上次相親覺得戴眼鏡難看,就摘下了,現(xiàn)在是不是好看多了?”
蘭翹沒緩過神來:“你不是對他不感冒嗎?怎么又有興趣了?”
寶慧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因為感冒了?!?
她相親第二天患上重感冒,沒辦法上班,只能在家里收郵件,結(jié)果博士在MSN上向她問好,寶慧沒好氣地說:“好什么好,感冒了,正病著呢!”
博士認(rèn)真地提建議:“你去百度或者谷歌搜索一下,感冒了怎么辦?!?
寶慧氣得頭暈?zāi)垦#铧c直接把他拉到黑名單,最后覺得不值得為這種不解風(fēng)情的男人傷腦筋,于是不再搭理,直接上床睡覺去了。等她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MSN上有博士15條留言,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他從網(wǎng)絡(luò)上搜索出來感冒以后該注意的要點,她睡了覺,精神好了一點,看著那些列舉的一、二、三竟然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她下了班去打針,因為病著吃不下東西,結(jié)果空腹暈針,天旋地轉(zhuǎn)。在她最無助、無奈的時候收到了博士的第16條短信。寶慧心中一時激蕩,打電話過去道謝,語帶哽咽。于是博士15分鐘后出現(xiàn)在急診室,頭發(fā)蓬亂,鼻子上架著大框框的黑邊眼鏡,身上穿著做實驗時沒來得及換下的白大褂,急診室的護士沒留神還以為又來了個醫(yī)生。
雖然他的外表完全不合格,但是……
“但是,那瞬間我心中有一種奇異的感覺。”寶慧低著頭羞答答地對蘭翹說,“我想,有些東西也許是可以后天培養(yǎng)、改造的……雖然他的性格實在是悶了點……”
蘭翹聽她口氣頓時明白,又有一顆愛情的種子發(fā)芽了。她覺得這樣很不錯,大都市里最匱乏和最泛濫的都是愛情,她們兩個好姐妹現(xiàn)在一起談戀愛,彼此有個照應(yīng),也不容易吃虧。
高子謙對博士的印象很好,他表達對一個人的好感方式很簡單,就是做吃的,于是那天特意下廚多做了幾個菜招待他。晚上他們懶得出去,四個人坐在一起打牌。
打了兩個鐘頭,蘭翹和寶慧面面相覷,寶慧恨聲對蘇博士說:“你們倆在輪流出老千吧?”
蘭翹也迷惑不解:“難道就因為你們兩個一個是天才一個是博士,所以運氣都要比我們好?”
博士性子安靜靦腆,不太說話,只是推了推眼鏡,笑而不語,高子謙微笑著把牌攤開對蘭翹解釋:“你看……如果我手上有個pocketpair,我就有八分之一的機會,留下三張,換掉兩張以后,就有了50%的機會拿到同花順……Ok,現(xiàn)在,開始計算分?jǐn)?shù),乘以2,再加一,就是大概的勝率……明白了么?”
蘭翹:“……”
寶慧:“……”
蘭翹把牌扔開:“不玩了,我的車都快輸?shù)粢粋€轱轆了?!?
博士文縐縐地對蘭翹說:“子謙兄頭腦機敏,蘭小姐有這樣的男朋友,何愁車不來?”
寶慧看了他一眼:“請講現(xiàn)代漢語?!?
博士馬上從善如流地改正:“蘭翹的男朋友以后一定很會賺錢?!?
蘭翹把頭低下去,從睫毛縫里瞟著高子謙,手上拿著一張牌,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唉……我沒那個命,人家清高著呢,對錢可不感興趣,百萬年薪的工作,眼角都不帶看一下。”
高子謙云淡風(fēng)輕地笑了笑,卻沒有作聲,只是拿修長的手指默默地把桌上的牌攏了起來,碼好放進牌盒,一抬頭看到蘭翹手中還有一張,便將手掌攤開伸過來。蘭翹氣惱他不搭茬,扣著不肯給,還故意把牌角捏緊了一些,高子謙輕輕皺了皺眉,手上用了兩分力氣,終于把那張牌扯了過去。
蘭翹看著被裝進盒子里的那張紅桃A嘆了口氣,紅桃代表智慧與愛情,是讓人夢寐以求的好東西,但其實黑桃A也不錯啊,象征權(quán)利與財富。如果能同時擁有這兩樣?xùn)|西,該是多么幸運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