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非在村裡也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一切都已經穩定下來,平常在學校裡讀書,週末就給神婆做點零活。雖然對她來說,修行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本領亦並非一朝一夕便能習成,不過她並不心急,日子過得怡然自得。
唐非努力學習玄妙的術法之餘爲張神婆打理日常事務,日子過得亦算充實。
尤其神婆住的地方是一個獨門小院,四周山水環抱,鳥語花香,是一個修養身心的好地方。
院前種著一棵光禿禿的梨樹,據村人說,這棵梨樹很是神奇。在春天的時候,這樹花開得一團一團的,彷彿一團團花雲,美麗得驚人,而且經久不謝。但是花期一過,不長葉子也不結果,常年累月這般光溜溜的。
唐非曾注視過這棵梨樹很長一段時間,因爲某一瞬間,她彷彿看到樹裡有一個被束縛著的人影。她也曾試著將手摸梨樹的樹幹,卻感到了一股無與倫比的悲傷的感覺。
她的心被這種感覺堵得滿滿的,有些什麼景像在她的腦中飛快的閃過,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唐非!”
那時張神婆突然出現,並大喚了她一聲,纔將她的心神喚回。唐非將手收回來,摸著自己眼淚,內心十分的疑惑:我到底怎麼了,看到些了什麼呢?
神婆沒有說什麼,只是道:“不要多想,時候到了,自然一切都會明瞭。”
唐非覺得這話很有禪機,很多事情,多想也無益,便輕輕點頭,從梨樹旁邊走開。
這日有幾位孩子打鬧著闖進了神婆家,神婆對小孩一向和善,也就任由他們胡鬧。突然一個孩子跌倒在梨樹旁,把梨樹的幾塊半埋在地下的了石頭給了踢了出來,手掌和膝蓋磨破皮,流了幾滴血珠子,手上膝蓋上的疼痛使得他止不住哇哇大哭。
所有孩子都消停了,不知所措的站著看著那個摔倒的小孩。唐非看著他們又無奈又擔心,連忙拿了布和清水,給小孩子清理了一番,用布包紮好小孩的傷處。小孩緩了過來,傷處沒那麼疼痛了,於是停止了哭泣,他的小同伴們便駕著他回家了。
唐非站起身,一回身,眼角有陰影一閃而過。唐非覺得周圍的環境說不出的不對勁,卻又看不出哪裡出了問題。最後她把目光定焦在那棵梨樹上,梨樹上已經沒有她先前所能感覺到的那種特別的感覺了。
神婆知曉這件事情之後,臉色變了幾變,顯得非常的緊張,同時囑咐唐非千萬不要把她給的鐲子給摘下來。
唐非雖不明白神婆爲什麼緊張,但也知道事情不像想的那麼簡單。神婆知曉唐非心中的疑惑,但是卻什麼也沒說。唐非隱約知道這件事情與院子裡那棵梨樹有著莫大關聯。
生命如此的容易消逝。
對她說了自己的情況之後,張神婆告訴她,“你是上天選中的靈媒,這。”
按張神婆所說,是因爲。而靈媒要做的,便是瞭解他們的念想,幫助他們完成心願,讓他們化掉執念安心上路。這樣的事情做起來雖然很難,但是隻要擺正了心態,所有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笑著又告訴她,“靈魂分善靈與惡靈,掌握了辯識與降伏的方法,就不必害怕,事情也終能得到解決。”
唐非懇請張神婆收自己爲徒,張神婆一番思量後,答應留她在身邊。
附身
吃飯的時候,神婆交給唐非一個三角形的護身符。同時告誡她:“鬼魂一般不會爲難靈媒,因爲他們大多都倚仗靈媒來達成心願,然而怨氣很強的鬼魂,卻會直接附身靈媒,將當年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再次重演一遍,所以你凡事小心爲上。”
自那日神婆給了她護身銀鐲,唐非就隱約明白,自己偏陰的體質,很容易惹鬼上身。加上鄉下地廣人稀,陰氣相對重,而唐非雖然懷有異能,道行卻著實稱不上高,所以唐非晚間除非必要,從不出去亂走。
多一張符多一重保險,爲了自身的安全,唐非聽話的將護身符符套在脖項上。而且在往後的日子裡,這兩件保護自己周全的物什,唐非是日日戴在身上,除了洗澡之時,從不曾摘下。
這日,張神婆出門置物,她提著一大桶水像往常一般進入那個簡陋的淋浴間,倒水入木盆,脫衣摘符取下銀鐲子,坐進盆內。溫熱的水讓她不由得放鬆了身體,忽然她感到一陣陰寒,猛打了個哆嗦,四下環顧,卻並沒有任何異樣,那種陰寒的感覺也隨之不見。唐非放寬心繼續洗澡,盞茶功夫,唐非動作變得僵硬,她覺得有一雙眼睛正在死死的冰冷的盯著她,說不出的毛骨悚然,她猛地站起身,伸手去拿自己的護身符,淋浴間裡卻突然陰風四起,不僅將護身符從她旁邊吹開,還吹來幾根茅草打到她的眼睛上。唐非條件反射的一閉眼,擡手將茅草拿掉。就在這一瞬間,她感覺到有什麼正在向她靠近,空氣冷得讓她直打顫,雙手抱住肩膀,明白自己遇上了麻煩。
後背寒意刺骨,唐非直覺“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卻不敢回頭看,小小的空間只聽到她的心臟急劇跳動的聲音雜亂無章。
唐非眼前突然一花,在其背後的鬼魂已然轉至她面前,那是一個女鬼,面色慘白,穿著紅得發黑的舊時代喜服,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唐非只覺手腳冰涼,完全無法動彈,就這樣無助的看著那個女鬼慢慢的向她走近,走進她的身體,然後唐非便沒有了意識。
尋仇
女鬼附身唐非,慢吞吞的穿好衣服便直接出門,除了面色較爲蒼白,看起來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她走到堂屋的時候,張神婆正在給菩薩上香,女鬼一愣,她沒有發現老人已經回來,足幾可見老人的修爲之高,她全身戒備起來。張神婆並未爲難她,只是道,“我無意阻攔你,你一直被我祖師婆婆封在梨樹裡,但此次封印解除,乃是天意,你的事情我也知道幾分,我也希望能化解你的怨氣恨氣,只是,唐非是個好女孩,你不要傷害她。”
女鬼猶豫一會,步出屋門,門內的張神婆發出無聲的嘆息。女鬼出了張神婆的家,便徑直往一個方向走,那裡有她的仇恨,與怎麼也無法放下的記憶。
金家
鄉下的鎮範圍很大,但鎮上最有勢力,最有錢財的便是鎮東的金家。百年前的金家是十足的大戶,四世同堂,僕人在各房各院穿來穿去,十分的熱鬧。現而今,金家雖依然是當地的富貴人家,卻也已不復當年,多年來金家一直是一脈單傳,金家的宅子隨著時間推移變得越來越小,且人丁稀少,說不出的蕭條。據說百年前金家頂盛的時候,曾生出了變故,當年的金家五少娶的新娘,在結婚的當晚自盡了,死前下了一詛咒,咒金家全家老少滅絕!她死後徘徊在金家不去,鬧得金家雞犬不寧,死了不少人,後來金家請了個頗有本事的神婆,做了幾天幾夜的法,金家才恢復平靜。當然,這只是小鎮上的傳說,誰也說不清是真是假,不過金家幾代單傳倒是事實。
那其實是一件真實的事情,女鬼便是那個新娘,而金家正是女鬼的目的地。佔據唐非身子的女鬼站在暗處,看著金家的精緻漂亮的二層洋房,久久的冷笑。
始源
唐非其實長得很好看,再加上是城市的姑娘,穿著很新穎漂亮,自從她轉學到梅林中學之後,學校很多小夥子都偷偷的喜歡她,金家的那個孩子也不例外。
中午午休,當金雨童接到唐非羞澀遞給他的印著小碎花的信紙之後,他真是心花怒放。下午放學後,他早早的收拾好書包,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拉平每一個褶皺,然後駕著自行車前往約定的地點。雖然那是一個陰森恐怖的地方,鎮裡的人都不敢靠近那個地方。
他將自行車鎖在林子外頭,然後步行往林子深處走去。只是他越往前走,越是將心提在嗓子口,林子越往裡越陰涼,明明林子外面是豔陽高照,林子裡面裡面卻非常的昏暗,樹的枝椏縱橫交錯,隨著陣陣陰風而舞動,有種要壓下來的錯覺,還有那沒有預兆的響動聲,這裡的一切都挑戰人的神經和心臟承受能力。金雨童覺得有些冷,他搓了搓手臂,吞了口口水,壯起膽子加大步子往裡邊走去。
金雨童感覺自己好似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終於看到了一道人影。唐非果然在那裡等他,金雨童歡喜的朝她奔過去,連唐非看到他臉上浮起的冰冷笑容亦不曾發覺。
“非非,你說有事情要告訴我,是什麼事情啊?”他期待的看著唐非,心裡緊張的直跳,這可是他青澀的初戀,長這麼大第一次渴望美好的愛情。
“一個故事。”唐非沉沉的道。
金雨童意外之餘,很是失望。
唐非並不理會他的沮喪,徑自道,“以前,有個女孩,跟你一般大的年紀,她喜歡上了鄰居家青梅竹馬的哥哥,那個哥哥也很喜歡她,他們走過那麼多的日子,幾乎天天呆在一起,女孩盼啊盼啊,終於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她終於要成爲哥哥的新娘了。”
唐非彷彿回憶著快樂的往事,嘴角不由得翹起。
金雨童不安,不明白唐非爲什麼要講這樣的故事,“非非,這個故事跟你有什麼關係?”
唐非冷笑一聲,“你問是我這個靈魂,還是這個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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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雨童愣在那裡,唐非哼一聲,擡頭望著頭頂的枝丫,“那個女孩叫小梨花。”
金雨童不自然的乾笑了幾下,裝作很有興趣的問道,“那後來呢,後來那個他們怎麼樣了?”
唐非聞言直勾勾的盯著金雨童,眼裡涌起恨意。
金雨童打國個哆嗦,“你這麼看著我幹嗎?我又不是那個壞蛋。”
唐非移開視線,接著道,“後來,後來出現了一個大壞蛋,壞蛋看中了女孩的美貌,女孩的純真,要搶她回去做媳婦,壞蛋家很有錢,女孩的父母很高興,就不把女孩嫁給鄰家哥哥了,女孩哭啊鬧啊,最後選擇和鄰家哥哥一起私奔。”
“他們總算是在一起了,菲菲,我們不說這個了……”金雨童打斷唐非的話,不知道爲什麼他真的不想聽這個故事。
唐非苦笑著嘆道,“要真是私奔成功了,就好了!”她激動起來,“可他們根本沒奔多遠,壞蛋就捉了女孩和哥哥的父母,逼他們回去,他們回去之後,壞蛋爲了泄心頭之恨,還把哥哥打成了殘廢,女孩迫不得已只得嫁與那個壞蛋,可女孩好恨壞蛋破壞了她的幸福,就在新婚之夜,女孩自殺了,她臨死之前詛咒自已將化爲厲鬼,讓壞蛋一家不得好死。”
這是女鬼的故事,她彷彿講了一個別人的故事,可內心的那種痛苦和悲憤,連唐非自己的靈魂都受到感染,無比的悲傷。
報仇
金雨童聽著唐非越來越陰寒的口氣,心裡實在慎得慌,他不自然的道,“非非,你跟我說這麼個鬼故事,做什麼?”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很熟嗎?”唐非面露嘲諷之色。
金雨童不自覺的點點頭,唐非又怪聲怪氣的問道,“你知道那個壞蛋,他最後怎麼樣了嗎?”
金雨童搖頭,唐非恨恨道,“死了好多人,卻偏偏讓他給逃掉了,你說老天是不是不長眼?”
金雨童又傻傻的點頭,唐非突然怔怔的看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金雨童看著怪異的唐非,心底直冒寒氣,結結巴巴道,“你……你不是……非非嗎?” щщщ◆тt kΛn◆℃o
唐非歪著臉哈哈笑起來,“非非……我哪是什麼非非……”她眨眼又淚流滿面,眨眼顏面猙獰的扭曲著,“我是小梨花啊,金五少,你不記得了嗎?”
金雨童嚇了一大跳,“非非,你怎麼哭了……”
“我沒哭,是她在哭,你的命已在我手裡,我高興得不了,又怎麼會哭?”唐非朝他撲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眸子全是恨意,對他邊掐邊咬,“要還得,要還得,金五少,即便你轉生了,我與你之間終歸要有個了斷,這下沒人救你了!”
金雨童拼命想掙脫唐非,他抓著唐非的雙手,艱難道,“我不是金五少……你弄錯了……”
唐非陰森的笑著,“你怎麼不是,你是他的轉生啊,你化了灰,我也會認得你的,金五少,我等這一天等了太久了!”
她狠狠加大手勁,金雨童怎麼也掙脫不了嬌小玲瓏的唐非的桎梏。然唐非突然又放鬆了手上的力氣,金雨童趁機甩開唐非往外逃。唐非一閃身又擋在他前面,向他伸出手,卻又縮回去。
伸手的是女鬼,縮回去的是正牌的唐非。
女鬼說殺,唐非說不。
女鬼最終還是勝唐非一籌。手又重新卡上了憎恨之人的脖子。慢慢的他出氣多進氣少,雙眼發白,臨死也死得不明不白……
事後
金雨童已死,女鬼大仇得報,她慢慢起身,大笑著同時又大哭著,張神婆緩慢走進林子,朝女鬼道,“你執著的已了,一身怨氣已盡,是時候上路了。”
女鬼脫離唐非的身體,唐非軟軟的倒在地上,依然沒有回覆意識,女鬼朝張神婆一笑。張神婆開始畫符做法,請出陰陽路。
女鬼站在路末端,傷感,“我做了之麼多孽,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哥哥?”
張神婆搖頭,“你的事自然有閻王定奪,命裡有便珍惜,命裡無也不應免強,去吧。”
女鬼望了望神婆,終於踏上陰陽路,光華一閃,一切恢復平靜,張神婆看著金雨童的屍體,喃喃道,“冤冤相報何時了,你也好好走報,終歸你是這場禍事的起端,做了對不起她的事,來世好好做人吧。”然後盤腿念起了超度咒語。
唐非醒來之時,躺在自己的牀上,她揉揉太陽穴,彷彿做了個好長的夢,頭疼的厲害。她走出房門發現張神婆依然不在。
出門轉了一圈,那些閒著無事說八卦的人談論的都是金家公子在鎮東邊的林子裡被野獸襲擊而亡故的消息。
唐非怔了一怔,幽幽嘆息一聲,她原來那夢裡所經歷的都是真的,那個時候她就是小梨花,能清楚的感覺到小梨花的怨恨與痛若,這樣的慘劇,如果她唐非在強一點,說不定就能夠避免。她更加明白了靈媒的使命,她捂著自己的心臟,無比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