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梨在朱祈安的手臂上跳了兩下,搶先答道,“這個我知道,他一個凡人,卻成爲了帝姬您的父親,他承受不起這樣的福氣。”
唐非黯然,原來真的是自己造成了生父悲慘的下場,這樣她情何以堪?
她苦笑,喃喃道,“其實早該想到的,他們說那一天我莫名出現在那個地方,父親是因爲看見我才掉進去的,怎麼就不肯承認,我纔是一切的罪魁禍首呢?”
“帝姬,你幹嘛爲了一個凡人,這麼難過啊?”雪梨頭腦簡單,看問題也很直接,她很是不解,爲什麼唐非會這麼的難過,明明那個所謂的生父,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也不見得有養育之恩,除了有血緣關係,嚴格說起來,其實就是一個不熟悉的親人,怎麼值得她家帝姬投入這麼深的感情。
“雪梨。”朱祈安甩了個銳利的眼神給小鴿子,制止她胡亂的話語。
唐非沒有心情理會雪梨的話,因而直接過濾那些沒頭腦的話,她沉浸在迷濛當中,當年的事情,憑藉隻言片語,得出了個大概,可是依然迷霧重重。
“我爲什麼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方,你知道嗎?”唐非朝朱祈安提出疑問。
朱祈安的臉色有些蒼白,看得出他並不想回答唐非這個問題。唐非也並沒有指望朱祈安會回答她,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朱祈安回答了她,雖然不願,雖然勉強,他還是說道,“是因爲我。”
“你?”唐非表情更疑惑了,也說不出是個什麼心情,複雜、酸澀且措手不及。這樣的答案是她所不願意聽到的,任何人都不會喜歡。她怔怔問道,“爲什麼?”
“因爲我迫不及待的想見你。”朱祈安眸色變得濃郁,眼神幽幽,“那時我已經有千年不曾見你了。”他嘆息道,“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眼睜睜的看著你魂飛魄散,卻無能爲力。”
他將放在唐非身上的視線收回,清清淡淡的繼續道,“我去地府找過你,可你不願見我。”
朱祈安的語氣讓原本不錯的天氣,周圍漂亮景緻都彷彿失去了顏色。
唐非覺得很不是滋味,她知道一直知道朱祈安不是真的快樂,可也不曾想到竟是這樣的悲傷隱藏在他或是平靜或是微笑的面容之下。
以前唐非不太懂,但是現在她已經能理解朱祈安的心情,那種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心情。
求不得是世間最苦的事情。
偏偏任何人都有求而不得的事情,或大或小。
唐非的歉意全部在臉上展現,她有些遺憾的道,“帝君,你陷得太深了。”
是的,朱祈安太過於沉溺在過去無法自拔了。
這是朱祈安的執著,還是緋炎的罪過?
分不清,辨不明。
要醫院打電話來要老太太去醫院照顧老先生,節目組也一併跟著去了醫院。見到那個躺在病牀上半點不能動彈的老先生,才知道老太太的形容真的沒有誇張。
老先生說話都有些困難,而且對節目組非常的不友善,對於妻子請了他們非常的不滿意。
這讓節目組的人覺得奇怪而且尷尬。
因爲他們是來幫助他們的,但是老先生卻在拒絕他們的幫助。
奄奄一息的病人不合作,節目組的人又多,醫生怕引起病人情緒失控,便讓護士把一羣人給趕出了病房。
節目組首次遭到這種事情,放在平常出去拍片子,誰不是對他們恭恭敬敬,笑臉相迎。
此刻大家都面面相覷,垂頭喪氣,心裡很不是滋味。
老太太呆在病房裡勸老先生,很久也沒有出來。
但節目不能半途而廢,也不能這麼耗著。
朱祈安是老大,背責任的和拿主意的都是他。
唐非朝朱祈安道,“我覺得這件事情,老先生可能知道些什麼,又隱瞞了些什麼。”
她的依據是老太太曾說她的先生比她還相信怪力亂神,但現在來了一個專解疑難怪事的節目組,他居然反感,當然這也許是因爲老人家對節目組的不信任,可是莫名大師站在這裡,他名氣大,也有真功夫,居然也收到了跟節目組同樣的對待,這就真的很奇怪了。
朱祈安挑挑眉,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他既然不願意,肯定有不願意的理由。”
“你說的對,可是我覺得,沒有人會想死的,如果能活的話。”唐非盯著朱祈安的眼睛,認真的說道。
“死劫只能轉移,不能消除,總會有人去世。”朱祈安又聳肩笑笑,“如果當年你也這麼想的話,這個世界就不會沒有緋炎了。”
唐非默然,難道緋炎是自己想死嗎?緋炎會是那樣脆弱的人嗎?
朱祈安卻突然伸手拉唐非,唐非微一詫異,朱祈安道,“走吧,我們去和老先生聊聊吧。”
“你能幫他們嗎?”唐非遲疑著問。
朱祈安有些疑惑的看著她,不懂唐非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做不到,就不要給予希望,那樣很殘忍。”唐非將眼神看向別處,輕聲說道。
朱祈安亦苦笑一聲,“是,很殘忍,不給希望殘忍,給了希望做不到,更殘忍。”
也不知道是在說誰。
唐非覺得現在和朱祈安說話很累,幾句話不到,氣氛就會變得沉重。
她幽幽的看著朱祈安,半晌方道,“帝君,我不是你的緋炎。”語氣很認真,她心裡無奈又荒涼,她說這句話已經說了太多次,可朱祈安總是忽視這句話的意義。
唐非說完這句話,朱祈安手一僵,鬆開唐非的手,徑直往病房走去。他不是不知道唐非的意思,只是不想讓自己知道唐非的意思。
唐非尾隨在朱祈安身後,一時思緒萬千——執著過了一定程度,就成了執念。甚至她自己都分不清執念的是朱祈安,還是自己,或者他和她都是。
這樣,要怎麼樣才能走出來?
病房的門被老太太打開,可憐的老婦人正在抹著自己眼角的淚珠。
唐非默默的遞上了一張面紙給她,哪想老人抓過面紙之後竟然哽咽了起來。
唐非半張著嘴,好一會才摸了摸自己鼻子,心中波瀾壯闊。
那病牀上的老先生的手猛的抖了起來,他艱難的說道,“哭個……屁,我死了……你就去和女兒過,我留了個存摺給你……她不敢不對你好。”
說完後,老先生劇烈的喘息著,眼神也有些渙散,彷彿這幾句話耗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那完全是交代後事的口氣,老先生果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畢竟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知道。
唐非跟老婦人商量著,想和老先生單獨聊上幾句。看她的神情誠懇,老婦人點頭含著淚出去了。老頭兒面上的表情依然是排斥拒絕的,但是他方纔逞強說了太多話,現在是說上半個字也說不出來,唐非和朱祈安就當做沒有看到他的表情。
朱祈安走到老先生的病牀旁坐下,微笑著試探道,“您是覺得我們的莫名大師,沒有那位把死劫轉移到您身上的人士厲害,對嘛?”
老先生偏過頭,用力的瞪著朱祈安,等死的老人很厭惡這樣一針見血的對話,確實這位帝君也太過於直截了當了些。
“您已經打定主意去死了嗎?”他繼續問道,“這樣死,值得嗎?”
朱祈安迷人的微笑一直沒有退下來,這讓他看起來相當的妖孽。
唐非靜靜的聽著,她不知道朱祈安是否知道她方纔所知道的事情,就在她與老婦人手接觸的那一刻,所知道的事情。但是朱祈安問的這個問題,唐非也很想問。
老先生依然沒有理會他們,唐非忍不住問道,“對於您的太太,您是否真的瞭解呢?”她頓了頓,終於還是接著道,“如果說是她請人把死劫轉移到了您的身上,您還能這麼坦然的等待死亡嗎?”
“不許……胡說八道。”老先生咳了幾聲,激動道,“不許……胡說……八道。”說完之後,一口氣提不上來。
眼看著老人雙眼發白,快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朱祈安快速做了幾個動作,唸了個咒。老人的癥狀頓時消失,呼吸也平穩起來,沒多時,甚至已經較之最先的情況還好上了許多。
這該是一個聽聞妻子背叛甚至想要至他於死地的丈夫應該由的反應嗎?
唐非覺得自己不懂這個世界了,也不懂這些所謂的感情了。
朱祈安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這藥下得太猛了,說得太直接了,好的主持人要學會在特定的場合拐彎抹角。”
唐非搖頭,“我不是故意刺激他,我只是真的不明白。”
“他知道,你說的,他早就知道了。”朱祈安淡淡說道。他的話讓唐非很震驚,如果這個老人早就知道了真相,那麼怎麼還能這樣坦然?
她不解的看向老先生,“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