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丹嘆了口氣,同情地看著母親因爲憤怒而變得有些扭曲的臉。
這樣的母親,真是難看……她嘆了口氣。
是的,她恨寧華生,恨那個女人,恨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是他們,讓她溫柔慈愛的母親變成充滿怨毒的女人;是他們,讓她的童年變成一個笑柄;是他們讓她的人生一片灰暗……
可是,恨有什麼用呢?恨他們就能換回自己的命,就能讓時光倒流,給回她一個幸福溫暖的家,換回她逝去的青春麼?
不能,仇恨什麼用也沒有!它只能讓自己象母親那樣把自己變得很難看,只會離幸福越來越遠。
如果放棄愛和恨,母親應該會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吧?
“柔嘉……”寧華生努力地勸著:“咱們不是仇人!萌萌是丹丹的弟弟!我愛萌萌,也愛丹丹,我希望誰都好!丹丹要不是成這樣子了,我就是自己捐出心臟來,也不會動丹丹的!”
“哈哈哈~~你說得還真是好聽!”殷柔嘉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似的,“你愛丹丹,這麼多年你是怎麼愛她的?對她不聞不問,連個電話也不打個,你就是這麼愛她的,真是好笑!收起你那套吧,我再也不會上當受騙了!”
“我少跟你們聯繫,還不是怕刺激到你……算了,以前的就不說了!”寧華生突然“撲通”跪到地上去,央求道:“柔嘉,求求你,求你同意將丹丹的心臟捐給可憐的萌萌吧,只要你同意。無論你提什麼條件我都會同意!”
門口的女人見狀,也一起進來跪下,哀求道:“姐姐,求求你了,我知道你是個善良的女人,醫生說萌萌和丹丹的血緣接近。年齡跨度也不大,她是最好的髒源了,求求你救救萌萌吧,你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孩子死啊!”
“哈!你們萌萌可憐,我們家丹丹就不可憐了?”殷柔嘉冷笑踉蹌退後一步,說道:“你們別求了。我不會同意的!都是我的錯,要不是我非要丹丹考北京的大學。她也就會坐飛機到北京去報到,當然也不會遇上飛機失事……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說完,她悲從中來,撲到病牀上寧小丹的身體上悔恨地大哭起來。
寧華生夫婦面面相覷,嘆了口氣。卻是一句話沒說,但卻一直跪著沒起來。
“萌萌,過來!”繼母看向門口自己的兒子。向他招手。
萌萌怯怯地走了過來。
繼母說著鼻子發酸,說道:“萌萌來給阿姨和姐姐跪下,希望她們能答應救你!”
萌萌聽話地在她身邊跪了下來,很是乖順。
寧小丹仔細看了看,那張臉竟然有幾分與自己相像。
象父親的男孩子,果然是沒福氣的!寧小丹嘆了嘆。
算起來,他應該小學畢業,就要上初一了吧?正是走入一番新天地,憧憬未來的時候啊,卻得了這病!
以前在電話裡聽到他的聲音挺調皮的,現在卻蒼白著一張臉很是畏縮和乖巧,是因爲病痛的折磨麼?
這麼可憐的一個孩子,自己的幸福真的是他搶走的麼?
是啊,寧華生說得對,反正也只有半年時間活了,還那麼無知無覺,不死不活地躺著,陌生人也要救的她,爲什麼不能把她的心臟給這個流著部分相同血液的弟弟呢?
這時,繼母慈愛地看了兒子一眼,突然擡頭衝殷柔嘉大聲說道:“姐姐,如果我和華生離婚,你能同意將丹丹的心臟給萌萌的話,我就答應你的要求!”
殷柔嘉的身子頓了頓,哭泣的聲音卻陡然大起來,那哭聲聽起來肝腸寸斷,催人淚下,哭得寧小丹的鼻子酸酸的,忍不住掉下淚來。
可憐的女人,可憐的母親,十年前她失去了丈夫,現在她又失去了女兒,以後她怎麼活???
那個跪著男人,真的就值得她把自己的生活弄得這麼慘?
女人,若交出了自己真心,難道就是走向了地獄嗎?
突然,寧小丹想到了自己,想到了朱復,想起這次自己爲了儘快趕到京城,在船上命懸一線……難道自己也跟母親一樣錯了麼?
一瞬間,寧小丹心頭一陣迷茫,周圍的一切不復存在,病房不見了,母親不見了,一切都不見了……她感覺自己彷彿站在一片霧海里,周圍迷迷朦朦一片,什麼也看不見,她不知往哪兒去。
恍恍惚惚間,突然她彷彿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丹弟……丹弟……寧小弟……寧小弟……”象是朱復,又象是柳如風的聲音。
寧小丹找了找,朝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但很快那聲音卻消失了。
寧小丹正蹙眉,“丹……丹……”呆瓜傻里傻氣的聲音又響起來。
聽到他的聲音,寧小丹心裡愉悅起來,步子也快了起來。
“寧施主……寧施主……”了塵的聲音也傳來了。
隨著他的聲音,先前停下的朱復和柳如風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一時間,幾個男人的聲音都往她耳朵裡灌,而且語氣還好似很著急的樣子,催得人心慌。
寧小丹不由心煩,捂起耳朵,她正想叫他們都閉嘴,卻不想突然腳下一失足,她似乎掉進一個深坑裡,周圍還黑漆漆、冷冰冰的,一點光亮也沒有。
“這是哪裡?”她很害怕,猛地睜大眼睛詢問,卻不想眼前突然大放光明來,不過什麼肉色的模糊的東西卻擋住她的視線,她什麼也看不見,就象害了近視眼一樣。
她努力眨了眨眼,最後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事物,那是一張妖孽般帥氣的臉,正是柳如風!
只見柳如風愣愣地看著自己,彷彿傻了一般。寧小丹正奇怪,卻見他的臉突然又表情生動起來,接著看他興奮地帶著哭腔喊道:“她醒了,她終於醒來了!”
“阿彌陀佛……”了塵慶幸的聲音傳來。
寧小丹轉過頭去,見他正合掌欣喜地看著她。
“嘿嘿~~丹……丹……”頭上呆瓜的聲音響起。
寧小丹看了看,這才發現自己躺在呆瓜的懷裡。正半坐半躺在甲板上。
她看了看四周,船緩緩地行著,兩岸的景物悠悠地向船尾走去,天藍得可愛,幾縷白雲閒蕩著。
冬日的陽光暖暖地傾灑下來,晃得人眼睛似乎也睜不開來。
醒來時有那麼幾個人由衷地爲自己高興。這感覺真好!寧小丹想。
“怎麼天就亮了?”她想起問道。
她記得自己昏迷前似乎是在晚上的,天氣也沒這麼好。
“傻女人。你已經昏迷三天了!”柳如風白她一眼說道。
“三天了!”寧小丹很是驚訝,她覺得自己昏過去不過一會兒而已。
對了,剛纔見到的現代的情況,也不知是夢,還是自己的靈魂真正回去過了。
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真的得了心臟病了嗎?他真的需要自己的心臟去救嗎?
母親最終會不會同意呢?
“當然三天了,”柳如風陳述著這三天來她所經歷的兇險:“高燒一直不退。藥也灌不進去,連大師也沒有辦法,說只能聽天由命!開始倒還在胡言亂語。後來便死了樣一聲不響了,氣息也微弱得幾乎沒有,我們都以爲你死了,船老大過來打招呼,說等你斷了最後一口氣,就拋你進河去,不能留在船上……”
寧小丹看他陳述已經過去的兇險也一臉沉重,有心安慰,故意打斷他的話不滿抱怨道:“莫非你們就同意了?真是太不厚道!我一個這麼柔弱的女孩子,河水多冰冷啊,拋下去我哪裡受得了?”
“哈哈~~”柳如風笑起來,一屁股坐在甲板上,突然又板起臉瞪著她說道:“所以說下次別再這麼嚇我們了好不好?扔進河裡還是好的,下次再這樣裝死,非把你褲子扒了打屁股……”
“柳如風你下流!”寧小丹掙扎著便要起來打他。
“阿彌陀佛,”了塵微笑著勸道:“寧施主你大病初癒,稍安勿躁!”
“呵呵~~”柳如風站起來,一臉得意地俯視著寧小丹道:“你就別想打我了,現在你就是隻病小貓,要想打我,多養身子,多吃點飯纔是!”說完,他便施施然往船尾廚房那邊去了。
寧小丹聽出他話裡擔心自己的意思,懶得跟他計較,回頭衝了塵笑道:“和尚,謝了?。 ?
她還以爲自己就成孤魂野鬼了呢,能回來真好!
“阿彌陀佛,”了塵惶恐說道:“貧僧的醫術並不曾起過作用,是施主你自己挺過來的!”
寧小丹笑道:“總之多謝你們照顧我啦!”
她現在還記得自己處於迷霧中時,是他們將自己喚了回來。
“阿彌陀佛……”了塵看了一眼呆瓜,微笑著說道:“我們中最著急的卻是雲施主,他拿了一個餅餵你,見你不吃,便發起狂來,白天黑夜叫著你的名字,吵得船上客人也清靜不了,後來柳施主讓他抱著你,說可以救你回來,他才安定多了!可是抱著卻又不肯放你下來了,早上還莫名其妙抱你來曬太陽,不想反而讓你醒過來?!?
說完,了塵又唸了聲“阿彌陀佛,”嘆道:“雲施主看著呆傻,卻是個心誠福至之人!”
寧小丹聽得一愣,回頭看抱著自己的呆瓜,這才注意到他面色憔悴,滿臉胡碴,眼裡佈滿血絲,顯然幾天沒睡的樣子。
見寧小丹看向自己,他“嘿嘿~~”地衝她笑了兩聲,很是高興的樣子。
寧小丹不由鼻子一酸,卻忍住眼淚,笑著吩咐他:“哥你放我下來吧,我好了!”
這傻瓜,抱了自己兩三天,也不知胳膊累不累。
“嘻嘻嘻~~”呆瓜聽話地將她放下來,小心地扶著她坐到甲板上。
今天的天氣真是好,雖然風仍是涼冰的,卻無法抵擋陽光照在人身上的暖意。
能活過來真好!
寧小丹正愜意享受著,卻見柳如風端了碗小米粥過來,遞給她,肉疼說道:“讓他們現熬的,花了我整整一兩銀子啊,真是我人生中買過的最貴的稀粥了!”
寧小丹笑了笑,看著他說道:“好事做到底,餵我吧,我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你真是得寸進尺了!”柳如風瞪她一眼,卻還是蹲下來,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還細心地吹了吹。
暖暖的稀粥喝進肚裡,寧小丹整個身子暖和起來,心也暖和起來。
她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三個男人,想著生死未卜的朱復和下落不明的展謂,突發奇想:如果他們中的一個得了心臟病,自己還有半年可以活了,會不會絲毫不猶豫地將心臟給他們?
給朱復肯定沒有問題,他對自己有知遇之恩,他們之間還有才開始的愛情。
給呆瓜也沒有問題,他就相當於自己的兄長。
給展謂……應該也沒有問題,不說他一路上對自己的照顧,就看在朱復的面上,自己也會給他。
至於了塵嘛,雖然這和尚有時候挺討厭的,可看得出來他是好人,她其實也應該救他的。
剩下的就是這個柳如風了,他對自己居心不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還是敵人,自己應該救他麼?
可是自己剛纔醒來時,看到他那一臉的關切和喜悅卻不是裝的,現在他耐心喂自己稀粥的樣子還真是讓人感動……好吧,也救他得了!
??!呸,呸,呸,在現代的她就還只有半年可以活了,在這古代她可要活得好好的,來什麼假設啊!真是……
這天兒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