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隱沒,周圍再次暗了下來。
空氣裡凝結(jié)著濃郁的血腥味,如鐵鏽般生硬,逼得無法呼吸。
禾錦雙腿一軟,就直直跪在了地上,她抓住白色的衣袍,留下一條條猙獰的血痕,垂下了她高傲的頭顱。
餘子書俯身,將她一把抱起來。
她渾身溼漉漉地靠在他肩頭,不知是血還是水把頭髮凝在臉上,與蒼白的容顏形成鮮明對比。手臂無意識地垂下去,輕輕搖晃著,血順著她的手指一直往下滴,染紅了一地。
腰間的傳音石發(fā)出淡淡的藍(lán)光,傳來兀乾水的聲音:找到十七了嗎?
“找到了。”餘子書的聲音依舊淡然,眉目間卻凝著一股冷意,“我會照顧她。”
“你們現(xiàn)在在哪?”
“在湖邊。”
“湖中有妖蛇切不可驚動,等半個時辰湖面下降,會顯出一條橋,你們從橋上過去。切記不可用法力,你能力越強(qiáng),陣法會加倍兇險。”
“我知道了。”餘子書尋了一處平坦之地,將禾錦輕輕放下去,枕在自己腿上。
手中凝起一瓶丹藥,泛著淡淡的金光,他打開喂她吃下一粒,金光從她口中緩緩進(jìn)入腹部,散發(fā)出柔和的光芒充斥著四肢骸骨。
血浸溼了餘子書的衣袍,將他的白衣都染成了紅色。他伸手撕開禾錦的衣袖,將肩膀上血肉模糊的傷口露出來,裡邊連碎骨都看得見。
旁邊響起輕微的腳步聲,餘子書回頭看去,“你進(jìn)來做什麼?”
祈夢之一身冷冽,根本不屑於解釋,只道:“她體內(nèi)有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你再催動會讓她走火入魔。”
“我不需要你來教我。”餘子書淡淡地垂下視線,“離遠(yuǎn)點(diǎn)。”
“你怕我作什麼?”祈夢之嗤笑了一聲,往前剛走動一步,一道金光擊在他腳邊,逼他退回去。
祈夢之直直盯著他,目光沉而冷冽。
“就在那別動。”餘子書揚(yáng)起衣袖,恰恰遮住他的視線,他將衣袖再往下撕開,露出禾錦手臂上的傷,已經(jīng)被咬掉了一大塊皮肉。
祈夢之看了一會兒,“她傷得很重,我可以幫忙。”
“不需要。”餘子書頭都沒擡,聲音冷冽:“轉(zhuǎn)過去。”
祈夢之目光一再變冷,最終還是背過身,擡高下顎,閉上他猶如冰刺的眼睛。
餘子書收回衣袖,撕開了禾錦的衣襟,血將她的身體都染紅了,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他將她扶起來,面朝著他靠在自己身上,用指甲劃破手指,燃起一道金光,滴在禾錦傷口上,漸漸癒合傷口。
神殿的造物之術(shù)可造萬物。
他正是用他的血,爲(wèi)禾錦重塑皮肉。
肩頭斑駁的皮肉奇蹟一般地重塑,碎骨漸漸癒合,金光隱沒的地方,沒有留下一絲傷痕。他的手指從上到下,將她身上的傷口裡裡外外,全部癒合。
祈夢之緩緩睜開眼睛,“你這般耗費(fèi)靈力,就不怕出不去嗎?”
“與你無關(guān)。”餘子書收回靈力,爲(wèi)禾錦重新?lián)Q了一件新衣,將血跡盡數(shù)除去。
祈夢之冷哼一聲,“我要找的是兀擎,你這般防備我做什麼?”
“我不信你。”餘子書攬住禾錦,背靠著石壁,暮色冷清,“你離遠(yuǎn)一點(diǎn)比較好。”
祈夢之可沒有得罪過這位天尊,唯一的一次,也不過是在皎月宮掐著他下巴嘲諷了兩句。那時候他還沒有歸位,區(qū)區(qū)一介凡人,不過諷刺了一下,還記恨上了?
這天尊的肚量也不過如此。
禾錦突然揪住他的衣襟,抓得緊緊的,彷彿沉入某種噩夢當(dāng)中無法解脫,餘子書輕輕拍著她的背,企圖讓她冷靜下來。
“不要怕,我在這裡。”
禾錦稍稍放鬆,冷靜了一些,“靳褚,靳褚,不要走……”
他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在空氣中逐漸發(fā)冷發(fā)涼。
她埋在他懷中,渾身緊繃到戰(zhàn)慄,沙啞的腔調(diào)幾乎要哭出來,“不要走,你不要走……”
餘子書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沉著而冷靜,“我不會走。”
他的聲音如同安神藥,能讓她輕易放鬆身體,沉靜下來。
禾錦緩緩睜開眼睛,眼底溼潤,茫然地擡頭看著他。他的容顏俊美,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冷清,如同天神俯瞰著世間。
胸中懷揣著大愛,卻容不下小愛。
“子書?”
他“嗯”了一聲,將她緊緊抱進(jìn)懷中,“是我,不要怕。”
“子書,你看到靳褚了嗎?”
餘子書沉默了,他的手掌扣在她背後,明明此時和她貼得這麼近,卻不知爲(wèi)何隔得這麼遠(yuǎn)。
禾錦恍惚了許久,眼眶乾澀得發(fā)疼,她眨了兩下眼睛,一滴*滾燙的眼淚就從她眼角直直滑落了下去。
眼淚落在餘子書衣襟裡,燙得灼人。
禾錦埋在他脖間,渾身都戰(zhàn)慄著,緊緊揪住他的衣襟,隱忍心頭遲來的頓痛。可是越忍,越感覺整個人都要炸開了,雙目滾燙如火,眼淚刮過火辣辣地疼。
餘子書一隻手將她攬進(jìn)懷裡,聲音輕柔:“想哭就哭出來吧,別憋著。”
她用力搖頭,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聲音哽咽不堪,“我不想哭,我只是、只是眼睛疼……”
“那就把眼睛閉上,好好休息一下,有我在,一切都會好的。”
禾錦擡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靳褚會活過來嗎?”
餘子書沉默了。
“神殿不是有滋養(yǎng)之術(shù)嗎?把他的靈魂碎片聚起來,不是可以重塑魂魄嗎?”
餘子書輕輕撫摸著她的頭,動作卻越來越慢,“可是我來的時候,他的魂魄都散盡了,一丁點(diǎn)也沒有留下。”
禾錦愣愣地望著他,“什麼意思?”
他輕柔地拂開她臉上的發(fā),生怕聲音大一丁點(diǎn)兒就會嚇到她,“魂飛魄散,也就意味著這世上再也沒有這個人了。”
禾錦臉色慘白,垂下了她的手。
也就是說,和她母后一樣,再也不會回來了。
“禾錦,這是他命中一劫,與你無關(guān),本就無需自責(zé)。”
無需……自責(zé)嗎?
她哪怕是對他好一丁點(diǎn)兒,都不會悔恨至此、心痛至此,哪怕是多給他一個笑臉,都不會痛得無法呼吸,幾欲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