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蔓看報紙的時候, 會議室里的其他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起,有人在抱怨近日來沒完沒了的加班,有人在數(shù)落廠里不該光搞“優(yōu)秀干部”評選,應(yīng)該也弄個“先進職工”才對。
同王倩倩讓林蔓代開學(xué)習(xí)會一樣,其他的科室現(xiàn)在也都是正科干部在科室里抓工作, 副科干部們被派出來學(xué)習(xí)。有好幾次, 吳主席一進會議室看見桌上坐的清一色的副科長們, 都忍不住連連搖頭。
“只是一個優(yōu)秀干部評選, 至于你們這樣賣力嘛!”吳主席曾不止一次這樣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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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幾個科室的副科長們一起走進會議室。在這些人中,有男有女, 年齡多在三四十歲上下。他們一進門就大聲埋怨王倩倩,完全不顧身為供應(yīng)科副科長的林蔓就坐在門口, 也絲毫不顧及會議室里的其他人會聽見他們說的話。甚至,有人高聲大嚷, 就好像生怕有誰沒聽見他講的話一般。
“就沒見過這么要往上爬的人, 她也太要爭強了,才當(dāng)上科長沒幾天,就要爭這爭那。”一個男人氣呼呼地坐下道。
其他的人烏泱泱地圍著男人站了一圈, 有個聲音尖細(xì)的女人附和他道:“要是真會來事的人, 就該把機會主動讓給那些工齡資歷遠超過她的人。可是她倒好,年紀(jì)輕輕,上來就急吼吼地?fù)專裁慈寺铮 ?
一個因為成日加班而沒法給孩子開家長會的女人冷哼道:“我倒要看看,她這么費勁心機, 難道還真讓她得了這個優(yōu)秀干部了。”
圍聚在一起的人驟然齊聲發(fā)出嘲笑的聲音。緊接著,不少人連連說道:“不能夠,不能夠,廠委肯定還是要看工齡資歷。就她那德行,根本不可能!”
一眾人對王倩倩一個勁兒地冷嘲熱諷。對于就坐在旁邊的林蔓,他們不單沒有絲毫避諱,甚至還故意說了不少奚落王倩倩的話給林蔓聽。
有人嫌事情不夠大,有意請教林蔓的看法:“林副科長,你們王科長這么折騰你們,你一定也受不了了吧?”
林蔓淡淡地笑了一下,不動聲色,佯作專心看報紙,始終堅持對王倩倩的所作所為不發(fā)表任何評價的中立立場。
從林蔓的口中得不到附和,眾人不由得有些失望。但倒也沒有人因此而生林蔓的氣,畢竟大家都理解,到底王倩倩是林蔓的頂頭上司。林蔓堅持不在背后說她壞話,無可厚非。甚至,值得敬佩。
會議室里,人到的差不多齊了,現(xiàn)在就差主持會議的吳主席了。
一個廠委的普通科員急匆匆地走到會議室門口,叩了叩門,引起眾人的注意道:“吳主席臨時有事,今天的學(xué)習(xí)會取消。”
會議室里頓時議論紛紛,大家立刻又從埋怨王倩倩的主題上,轉(zhuǎn)移到猜測究竟是什么事讓吳主席連學(xué)習(xí)會都不開了。跟進來時候一樣,與會的人們?nèi)齼蓛傻刈叱隽藭h室。
林蔓沒有隨大流地離開,而是仍然坐在原位上,若有所思地研究桌子上的那一份省報。
熙熙攘攘的說話聲飄出門口后,穿過走廊,最終消失在往下去的樓梯口處。
不多一會兒的功夫,林蔓就什么聽不見了,四周寂靜一片,靜得她能聽得見手上報紙的翻頁聲,直到……
站在林蔓身后,劉中華瞥了一眼她正看的報紙,輕笑道:“林副科長,怎么還沒回去啊?”
林蔓吃了一驚,轉(zhuǎn)回頭看劉中華:“你……”
話剛出口,林蔓就看見有人經(jīng)過會議室門口。為了不惹人懷疑,她立刻站起身,對劉中華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有些工作上的事,我想找吳主席請教一下。剛剛來人說,他現(xiàn)在有事抽不出身,所以我就想著等在會議室里,看吳主席什么時候能抽出空來。”
劉中華聽得出林蔓在給他們單獨說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剛好,他也有些事情要對林蔓說。于是,他配合著林蔓的表演,繼續(xù)說道:“哦?什么問題非要問吳主席?他現(xiàn)在手頭可有不少事,沒兩三個小時不會有時間見你。”
林蔓笑道:“其實這事說開了,倒也不是非要問吳主席。”
劉中華道:“那你就跟我說說好了。”
林蔓看了一眼敞開的大門,劉中華領(lǐng)會了林蔓的意思,轉(zhuǎn)回身走到門前,關(guān)上了門。門口剛好站了幾個路過的科員,他們一聽劉中華和林蔓這里有正經(jīng)事要商量,便也不再繼續(xù)看熱鬧,該去茶水間倒水的倒水,該回科室忙工作的忙工作。
砰!
大門緊閉之后,劉中華松了一口氣,坐到林蔓身邊:“我們輕一點說話,外面不會有人聽見,你放心吧!”
雖然有好幾件事要說,但一上來,林蔓還是問他最重要的事道:“已經(jīng)有人派去查他了嗎?”
那個所謂的他,自然指的是副廠長了。
劉中華點頭道:“已經(jīng)去了,昨天我還收到他一封電報,說是有些眉目了,正在核實中。”
林蔓沒想到那邊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激動地確認(rèn)道:“怎么,他還真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問題?”
劉中華抽出一根煙,劃亮火柴點上道:“就算不是,也應(yīng)該能讓你做出些文章來。”
伸食指中指,林蔓對劉中華打了個手勢要煙。
劉中華領(lǐng)會到意思,馬上也抽出了一根煙給林蔓,順手給她點上:“對了,剛才我進來的時候,見你看著省報出神。是有什么事么?”
輕吐煙圈,林蔓微微蹙了一下眉心,問劉中華道:“你聽說過省廳里有一個叫蘇青的人嗎?”
劉中華道:“只聽說過一些傳聞,僅此而已。”
再又吸了口煙,林蔓輕撣了下煙灰在煙灰缸里:“什么傳聞?”
劉中華道:“這個女人挺厲害,進省廳才一年多就坐上了科長。不光是這樣,這次省廳要提拔一個副處級干部,她是四個候選人中,唯一一個沒有任何家世背景的。”
“另三個候選人里,是不是還有這么一個?”林蔓指著報紙上“王力落馬”的一則新聞給劉中華看。
順著林蔓所指看過去,劉中華嚇了一大跳,愕然道:“這怎么可能?這個王力可是最有希望升副處的人,候選名單剛出來那會兒,不少人都說另三個人基本是給他陪跑的。”
“你確定?”林蔓越想這個蘇青越覺得不簡單。這世上哪兒有這么巧的事,偏偏在爭副處長的關(guān)鍵時刻落馬。
劉中華肯定地點了下頭:“不止一個省廳的領(lǐng)導(dǎo)這么表示過,我連賀禮都準(zhǔn)備好了。”
“那除了蘇青以外,”林蔓掐滅了煙頭,又問劉中華道,“另兩個候選人是什么情況?”
劉中華道:“一個人叫鄭百業(yè),以前在地方工作過幾年,基層經(jīng)驗豐富,剛剛提調(diào)回來。副X長是他的老領(lǐng)導(dǎo),一手把他提拔到現(xiàn)在這個位子。如果王力下去了,那基本上副處的位子就是他了。”
又從桌上的煙盒中抽出一根點上,林蔓假設(shè)道:“那要是這個人也因為某種情況而出事了呢?”
劉中華道:“要是這樣的話,那副處長的位子就一定是五科科長喬義安了。他雖然背景不如之前兩個,但勝在工作經(jīng)驗豐富,得過好幾個年度的‘先進個人’和‘優(yōu)秀干部’。”
嘴角勾勒起一抹別有意味的輕笑,林蔓一下子沒有抽煙的心情,提前掐滅道:“你啊,就是不覺得蘇青能當(dāng)這個副處長。”
認(rèn)真想了想,劉中華依然維持他原來的看法道:“無論從哪個角度推斷,蘇青都是最不可能的人。”
“就因為她是這四個候選人中唯一的女人?并且還很年輕。”林蔓眼中倏地銳光一閃,一語道破了劉中華的真實想法。
劉中華淡淡地笑了笑,無奈地承認(rèn)道:“像她那樣一個女人要做到這一點,確實有些天方夜譚。過去她升遷或許可以靠運氣,可一旦到了副處這個位置,就不是憑她亂打亂撞能上的去了。”
“怎么?副處很不一樣?”林蔓又想起了朱明輝,回想起來,他從科長到副處,又從副處到正處,似乎也就是這一兩年間的事。
劉中華認(rèn)真地對林蔓解釋道:“別看副處的候選人只有四個人,可底下當(dāng)初爭這四個候選名額的人就多了去了。知道為什么嗎?”
林蔓道:“一般搶手的位子,多不過有兩個特點,要么是手里權(quán)力夠大、資源豐厚,能滿足私欲,要么是有機會能一展手腳,比其他位子更能做出成績,于升遷有益。”
“沒錯,”劉中華贊同地點頭道,“這次出來的副處長的位子,可以說占盡了這兩種好處,所以說……”
林蔓恍然大悟道:“難怪他們會爭得頭破血流。”
劉中華道:“所以我覺得,無論是鄭百業(yè)還是喬義安,都會拼盡全力爭這個位子。蘇青一個沒背景的年輕女人要踩著他們的頭上去,那根本就是絕無可能的事。”
其實林蔓也明白,劉中華不認(rèn)為蘇青能當(dāng)上副處長,全是依情理推斷,且絕對合情合理,蘇青確實是那個機會最小的人。甚至可以說,她根本不可能當(dāng)上副處長。但也不知道為什么,林蔓隱隱從本能的直覺出發(fā),覺得蘇青或許會是一個例外。
正事閑事都聊得差不多了,林蔓和劉中華一起走出了科室。趁著走廊里沒有人,林蔓在臨別前又問了劉中華一句道:“對了,現(xiàn)在那個優(yōu)秀干部評選,你看王倩倩會獲得的可能性有幾成。”
劉中華輕聲道:“她現(xiàn)在的分?jǐn)?shù)領(lǐng)先大部分科室,跟財務(wù)科和房管科科長差不多持平。她的劣勢是工齡和資歷,你要是想讓她得這個優(yōu)秀干部,一定要在那份工作報告上做足文章。”
林蔓道:“怎么,你有辦法?”
對于坐在同一條船上的林蔓,劉中華總是采取能幫就幫的態(tài)度。他稍稍挨近林蔓,低聲道:“讓王倩倩把那份報告寫的漂亮些,剩下的事情,我來處理。”
說話間,劉中華送林蔓走到了樓梯口。
輕拍了一下劉中華的肩膀,林蔓邁步下樓,笑說道:“放心吧!我會親自寫這篇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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