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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產(chǎn)是暴利行業(yè),這是古往今來所有人都知道的問題。
庾氏作為一個大家族,自然也不能免俗,人情往來啥啥的,總與金錢利益脫不了邊。于是也走了京城不少大家族都走的路,買地(貴族買地沒有限制),賣房。不然庾氏一個被貶邊城四十余年的落魄家族何以迅速在京城崛起。而且,庾氏做得比其他世家更遠一些,其他世家是買地然后把地私底下交易給那些商人,由他們自己蓋房賣房,自己只管從中間抽利潤;庾氏卻是自己買地蓋房賣房子,全部自己人經(jīng)手,較之其他世家所勝何止一籌。其間所得,庾隱親自負責(zé)這一塊,自然是心底有數(shù)。
不過,看著齊達整理出來的這份物價表,庾隱卻是冷汗涔涔。他就說明明之前皇帝還在隱忍的,怎么突然間就毫無預(yù)兆的爆發(fā)出來了,原來原因出在這里。
忍住心驚,庾隱一樣一樣的往下翻,還好,當(dāng)然也有可能是齊達還沒有做好的緣故,接下來的幾頁上并沒有什么驚人的內(nèi)容。可是,就算是這樣,也夠庾隱吃驚的了。
“達子,我就算了,以后你這份文書千萬不可拿給別人看了,知道不?”庾隱按捺住心頭的慌亂,一臉嚴肅的跟齊達提醒,“既然是陛下交給你的任務(wù),以后除了陛下,再也不要給任何人看到,就算是我或者張華田雨之類的朋友!”
“嗯,我連李度都不給看!”齊達一臉鄭重的點頭保證。
齊達的意思是,他連已經(jīng)知道這些事情的李度都不會給看的,可是聽在庾隱心頭,卻是李度此人在齊達心頭地位蓋過自己的象征,或許還有與自己地位相當(dāng)?shù)膹埲A。當(dāng)下心頭說不出的五味雜陳,連說話的聲音都消沉了幾分,“你千萬記住就好,我先回去了。”
“唉,”齊達抬起頭來奇怪的看著他,“這就回去了,不坐會兒嗎?”
“不了,我還有事呢。”
看著庾隱急急離去的背影,齊達莫名其妙的自語:“說了兩句話就跑,他是來這里作甚么的呀?”
接下來的將近一個月時間,齊達再沒有見過庾隱。偶爾在外面碰到一次,也是滿臉疲倦,看樣子過得不是很好。
齊達自己小日子過得倒是不錯。齊又旬日回來,身體比以前長高了不說,人也比以前開朗了許多,見人就笑,不再是剛來京城時那副怯生生的樣子,看著就讓人高興。
院子里的小菜地也開始見收成了,除了因為季節(jié)有些不對而比較矮小的白菜外,圍著菜地的柵欄上掛滿了豇豆,小黃瓜,吃都吃不快。何謝氏于是把白菜與黃瓜摘了洗干凈了,然后切碎曬干而后腌起來做酸菜,等過一段時間沒菜吃了就可以吃酸菜了。至于豇豆,則摘了那最嫩的切成一段段,然后用開水燙過,然后拿出去曬干后收起來——這個要等到過年的時候下湯吃,味道最是鮮美。
此外,當(dāng)初齊達留下的鵝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下蛋了,可惜的是兩個都是母鵝,雖然每天可以撿到兩枚鵝蛋確實讓人高興,可是這兩枚鵝蛋都不能用來孵小鵝,所以稍稍讓齊達覺得有些遺憾。
不過,很快,齊達就將這點點遺憾拋到腦后去了,因為,更大的遺憾來了!
這天,齊達照例踩著應(yīng)卯的點走進衙署——沒辦法,現(xiàn)在的會計司閑得要死,而他之前的工作已經(jīng)完成了,會計司庫存的賬簿文書之類的也都被他翻了個遍,暫時找不到事做。
“哈哈,齊小子,怎么現(xiàn)在才來,這有些不像你啊!”職幣李老頭滿面紅光的站在院子中間,極沒有形象的叉著雙手調(diào)侃齊達,顯然心情甚好,“這個月我要搬進新屋了,這是帖子,那天一定要來啊!”
齊達接過遞到自己鼻子低下的帖子,有些不解的嘟囔道:“什么時候的事啊?”之前不是還一直嚷嚷買不起房子說是可能要在這衙署里住到老死嗎。怎么一下子就要搬新屋了?
買彩票中大獎了?齊達差點兒就要這樣問出口了,幸好旁邊的崔景先開口了,“你之前不是說要再等等嗎,怎么就買了?現(xiàn)在買還是貴了些吧?”
“不等了不等了,我家老二下個月就要成親了,那邊馬上就要派人過來量屋打家具,所以還是買了算了。再說了,現(xiàn)在房子已經(jīng)便宜太多了,要知足啊!”
“哦,那恭喜了!不過我啊,還是等些日子房價降了些再買。”崔景家里人多,而且都吃他一份俸祿,家里并沒有什么存錢。
齊達這邊聽得一頭霧水,他是聽說了這段時間大家都在買房子,可是房子真的有便宜到隨便就可以說買就買的地步嗎?“現(xiàn)在房價多少?”
崔景對這個最關(guān)注,“郊外的一緡一間房,外城的六緡,內(nèi)城的,西市那里十金一間。”他說的這些地方都是比較便宜的,可是就算這樣,也足夠齊達狠狠的吃一驚了,幾個金幣就可以買到一間房?也就是說,要是自己的那個小院子,最多不過數(shù)十金……
想起自己剛剛花出去的四百金,齊達覺得自己心痛得快要呼吸不過來了!
早曉得,早曉得……
為什么就不能耐心等上一段時間呢,在衙署里擠上一段日子怎么了?自己不說,齊又也不是吃不得苦的人,四百金啊,就這樣白白的流出去了!
齊達心痛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意興闌珊的走進自己的公房,對眼前的文書起不了絲毫翻閱的欲望,他所有的心思全部被自己之前花出去的冤枉錢占領(lǐng)了。
接下來的日子,齊達一直提不起精神來。當(dāng)終于忙完了手頭一切的庾隱再次來到小院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空前萎靡的齊達。
“這是怎么了?”庾隱撫著齊達的后背柔聲發(fā)問。在他記憶中,齊達從來就是一個精力充沛到無事找事的家伙,到底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才會使他顯得這樣頹廢。
齊達臉龐埋在雙手手心,頹然道:“我虧了!虧大了!”
“做什么虧了?誰讓你吃的虧?”庾隱不解,最近沒發(fā)生什么大事吧,最起碼是沒有發(fā)生什么足以牽連到齊達的大事。要知道,當(dāng)初被全城文人視為笑柄都沒見他變過臉色,這會兒到底是吃了什么樣的大虧才讓他這樣?庾隱心頭冒出一股隱隱的殺意,要是讓他找到那個讓齊達吃了虧的家伙……
“房子!”齊達還沉浸在自己花了冤枉錢的悲痛里,“就這么個小破院子,我花了四百金,四百金!要是等到現(xiàn)在,等到現(xiàn)在明明就只要十來金就可以了!三百金,三百多金,就這樣打了水漂!”
庾隱抽搐了。
“其實,”仔細想著措詞,庾隱試圖開解齊達,“你這個小院地段不錯,就算是現(xiàn)在,十來金也是絕對拿不下來的,怎么說也要一百金才可以。你并沒有你想的那么虧。”
“就算是那樣至少也還有三百金!”齊達還是萎靡的趴著,頭也不肯抬一下。
“要不——”庾隱沉吟了一下,“我買一個大的院子給你,算作賠償?”
“關(guān)你什么事,我自己花錢不對,做什么要你賠?”
“咳——”庾隱決定自己把這個罪名擔(dān)起來,“其實是這樣,我家手下有許多房子急著賣出去,所以,你也知道,這個東西一多,價格也就下來了。”他說的可都是實話,至少中間省略了一些內(nèi)容而已,“所以,都是我的錯,要不要我賠償你?”
齊達眼睛一亮,可是馬上又垂下肩膀,語氣消沉的道:“算了。不關(guān)你的事,是我自己吃不得苦,早早買了房子……算了,就當(dāng)是買個教訓(xùn)好了。”
庾隱看著齊達一臉喪氣的樣子,實在不忍心說出真正導(dǎo)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其實是他自己的事實,于是轉(zhuǎn)移話題道:“對了,重陽那天我們幾個朋友約好了去西山,你也一起去散散心吧。”
齊達扁了扁嘴,“算了,不去了。”齊達現(xiàn)在算是了解了,所謂的文人約會就是燒錢的行當(dāng),別說他本來就沒有什么錢,就算有,現(xiàn)在正為錢心痛的他也不遠拿出哪怕一文銅錢來。
“不用花錢,就是帶點吃食在外邊坐會兒說說話而已。”庾隱很了解齊達為什么猶疑。以前的時候就是這樣,那時候齊達平常時候很怕自己,可是一談到錢的問題,他就完全無視自己讀書人兼少東家的身份了。有時候庾隱也會奇怪,到底齊達這種性格是怎么形成的,一方面對讀書人敬畏得要死,而且一心向往仕途發(fā)展;可是另一方面卻又對錢財有一種深不可及的執(zhí)念,絲毫不以言利為恥。這兩種矛盾的特質(zhì),也只有齊達能同時把它們表現(xiàn)得如此理所當(dāng)然。
“好——吧。”庾隱的話正中紅心,齊達不甘不愿的松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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