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許韶涵也是“海龜”,帶殼一族。
他是最年輕的主任醫生,有良好的家世與前程,去年才從美國留學回來。正因為這個原因,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
他沒有太多時間和精力放在感情上面,相親是最理想的選擇。本來沒抱多少希望,不料遇到了夏微藍。
她并不十分美,卻顯出少有的沉靜。看見她的第一眼,他的心就被觸動,因為她的致命特質。
可惜,她不是相親的對象,只是來陪相親的。他一向理智,對感情不會太刻意。原本以為,那頓飯之后,她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的路人甲,沒想到在醫院的長廊上,第二次遇見了她。
中午沒什么病人,治療室里只有他們兩個。當微藍挽起衣袖時,他有些不敢相信。面前這個女子,所有的竟是如此纖瘦的手臂,如若孩童。
但她的皮膚很白,不但白而且細膩光滑,有一種冰涼的觸覺,像摸著一塊溫潤的玉。
許韶涵以前也在工作當中碰觸過異性的肢體,卻從來沒有像這次一樣感覺到曖昧。
他偷眼望著微藍,長長的清瘦的瓜子臉,秀氣的五官,雙瞳黑得似乎微微泛藍,眼光如月下的湖水一樣沉靜。
當她的身影離去時,在細碎的腳步聲里,他的心開始沉下去再沉下去……
無意中,看到微藍忘在桌上的手機,他有說不出的驚喜。精致的紅色手機,屏保上顯示著:“夏微藍,再沒有人愛,還可以愛自己。”
許韶涵想起她眉宇間的輕愁,有一種早經世故的滄桑,所以更加冷清。
她把自尊高高地掛起,寫著:“生人勿近!”
這一刻,他的心徹底沉淪。
當晚便找到表姐,向她打聽微藍的情況。
表姐一愣:“夏微藍?你弄錯了,她叫謝巧玲。”
“不,是夏微藍?!彼隙ǖ卣f,“聽說她也是你們信貸部的?”
表姐頓悟,繼而撫掌大笑:“緣分,這就叫緣分!”
許韶涵一臉莫名其妙:“什么緣分?”
“當初,我就覺得你和夏微藍般配,要把她介紹給你,可她說不想談朋友,謝巧玲又追得緊,我才……結果,你們還是碰到一起了!這不是緣分是什么?”
平生第一次,許韶涵相信世上真有“緣分”這回事。
“表姐,明天晚上,你能不能幫我約她出來?”
“這么急?”表姐戲謔地說,“看來,你是真的愛上她!”
愛?多美好的情愫!他一直以為遙不可及,沒想過有一天也會降臨到自己頭上。
第二天到辦公室,趁阿玲不在,表姐把許韶涵的心事向微藍挑明了。
“韶涵算得上是本世紀最后一個好男人。他出身高知家庭,父母都是大學教授,一無不良嗜好,二無鶯燕纏身,曾留學美國,通曉四國外語……”
聽著對方眉毛色舞的敘述,微藍的心,卻一點點涼了下去。
她恍惚記起兩年前那場戀愛,楚涵,也是這般優秀的男子,她死心塌地地愛上他,渴望與他有將來,結果只換來一身傷痛。
正如秦天朗所說,她遠沒有外表看上去那般純潔。不但她的心,連她的身體也……教她如何去匹配近乎完美的他?
“張大姐,你表弟不是介紹給阿玲嗎?他約的人應該是阿玲?!?
“但他告訴我,他喜歡的人是你。”
“抱歉,我不想再奪人所愛。”微藍歉意地沖她笑,“請轉告你表弟,不要腳踏兩條船?!?
孰料,就是這句話把許韶涵惹急了。
接到表姐的電話后,他逕直跑到銀行信貸部來,當著微藍的面,問阿玲:“請問謝小姐,自從那次相親后,我約過你嗎?”
阿玲傻愣愣的,只知道搖頭。
“我說過,我喜歡你嗎?”
阿玲還是搖頭。
“這就對了。”許韶涵轉身面對微藍,朝她微笑,“微藍,晚上我可以請你吃飯嗎?”
頓時,辦公室里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微藍身上。
她坐在那兒,白著一張臉,那雙眼睛卻黑沉沉的,似有千言萬語。
“微藍,恭喜你釣到金龜婿了!”
阿玲夸張的叫聲打破了室內的僵局。
“阿玲……”微藍艱難地張開嘴。阿玲瀟灑地一揮手:“不要婆婆媽媽的!我是真心誠意地祝福你。你再不找男朋友,都快變尼姑了!”
她走到許韶涵的身邊,用力拍他的肩膀,說:“你要好好待微藍。如果以后傷害了她,我不會放過你!”
“我保證,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許韶涵說,像一個聽話的孩子,咧嘴笑著,露出細細的牙齒。
剩下的事情,就像任何一個美好的愛情故事那樣發展得無比順利。
許韶涵在眾目睽睽之下提出約會,微藍根本無法拒絕。
禮貌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當他叫她“微藍”的時候,她沉寂已久的愛情突然被喚醒了。
她喜歡他好聽的聲音,也喜歡他溫暖的笑容。
“微藍,我想請你吃燭光晚餐?!弊哌M酒店時,許韶涵很自然地摟住了她的腰,嘴角帶著自信的微笑。
又是這該死的微笑!微藍臉上不爭氣地飄起一朵紅云,全然沒注意到他停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燭光晚餐是不是很浪漫?她從來沒有想過,總覺得那是離自己很遠很遠的事情。
許韶涵坐在她的對面,雙手交叉在一起,手背托著頭。
他認真地看著微藍,眼鏡上映著飄飄搖搖的燭光。溫柔的眼神,如同身邊優美的小提琴聲在微藍的心上縈繞。
許韶涵笑著說:“想不到那天會在醫院再次遇見你,或許這就叫緣分。”
微藍情不自禁地跟著許韶涵微笑。
她的眼神開始迷離。
原來,這就是被愛的滋味!
回去的時候,起風了。
已經是深秋。微藍把毛衣領子豎起來,長長的亂發在風中飛舞。
許韶涵送她回家,脫下身上的風衣給她披上。
那件白色的風衣,軟軟的,上面殘留著許韶涵身上的味道,干凈清爽,很好聞。
不知為什么,微藍竟然迷戀這種味道,這比天朗身上的煙草味和汗味要好聞多了。
回到家中,她發現風衣的第三粒紐扣不見了。
微藍找到風衣上的備用扣,翻出針線包把它釘好。
男人很少穿白衣服的,穿得好看的更少。
微藍問自己,突然喜歡上許韶涵,是不是和他總穿一件白衣有關系呢?
一襲白衣,風度優雅的許韶涵,和她以前認識的男人都不同。
他的衣領永遠雪白,西服挺括,皮鞋不沾半點塵埃。
醫生都是愛干凈的,只是,不知道在感情上,他是否同樣有潔癖?
雖然是醫生,許韶涵并不木訥古板,如鄰家大哥般寬厚溫和。
他會牽著她的手,穿過人潮洶涌的大街。會穿著名牌西裝,陪她出入嘈雜的夜市,吃烤得吱吱冒油的羊肉串。會跟她坐在電影院里,為一出無厘頭的喜劇,笑出眼淚。
最出格的一次,她拉著他,去了“火鳥天堂”酒吧。
里面的紅男綠女、紙醉金迷,和斯文儒雅,書卷味十足的許韶涵格格不入。
微藍是故意的,想試試他的胸懷和容忍度。
“許韶涵,”她晃動著酒杯,憂郁的眼神專注著那回旋的紅色液體,“其實我不是什么淑女,我曾經經常出入酒吧、舞廳,我很會喝酒,我脾氣很壞……”
“我好像從沒說過,我愛你,是嗎?”許韶涵打斷她的話,注視她的目光很灼熱,還帶著一絲緊張。
“哦,呃……”微藍感到喉嚨干渴,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我愛你,微藍?!彼穆曇舾泳o張,怯生生的,脆弱得如同一只薄胎瓷瓶。
她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疼痛起來。她知道,這是甜蜜的痛楚。
從酒吧出來時,微藍一眼看到了天朗。
她直覺地想逃,惶恐地縮進人堆里,暗自祈愿不要被他發現。
可是,來不及了。
天朗朝他們迎面走來,笑意盈盈的目光,在看到她的瞬間,變得冷若冰霜。
“真巧,你也在這里?”
微藍硬著頭皮打招呼,臉上的笑意勉強而倉皇。同時注意到,他身邊也有一個年輕女孩,大約二十出頭,身材高挑,黑色的細肩吊帶裙,藤蔓般蜿蜒的長發,濃艷的紫紅色的唇。
“這位是……?”許韶涵疑惑地看著天朗,對方的臉色很差,眼神像要殺人一般。
“哦,他是我哥哥?!?
“是嗎?”那女孩揚起嘴角,露出倨傲挑釁的表情,“天朗哥哥,你們怎么一點也不像?”
滿臉不屑,語帶嘲諷,又是一個美麗輕狂,被寵壞了的女孩。
而且,她叫他“天朗哥哥”!
用力咬住嘴唇,不待天朗說話,微藍拉了許韶涵就走。
她感覺到他顫栗的手是寒冷而潮濕的,但是在這樣一個夜晚,她的內心卻開始溫暖起來。或許,只有身邊這個男人,才是可以依靠的。
到了外面,許韶涵對她說:“微藍,我想問一句,你愛我嗎?”
看著他細長溫柔的眼睛,所有的傷痛和記憶全部涌了出來。
她還能愛嗎?她還可以愛嗎?
微藍在天橋邊停了下來。她不說話,淚水漫上眼眶。
她一個人站在街上哭,身邊是洶涌的人流。
許韶涵看著她有些莫名其妙。但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溫柔地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
他潮濕的掌心讓她忘記了所有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