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夏末,殘荷收。
昭佩的興致卻沒有被影響到,興致勃勃說要去登山看日出。那日夜晚,賀徽便說要帶著他們二人去爬秋錦山。如畫以為他說笑,早早就去睡了,只留下昭佩與他同去。
還不到三更,二人已經來到了山腳下。
昭佩抬頭,照著月色看那黑壓壓的山,又好像巨人一般聳立在她面前。微微愣神,默默咽了口口水。
賀徽湊近,笑道:“怎么?徐弟有些后悔了?”
“哪的話?”昭佩大聲回答:“這些不在話下,走。咱們這就開始吧。”賀徽點頭笑笑,率先走在了前頭。
夜里的山一片凄迷,黑乎乎分不清東西路途。昭佩心里慌慌的,只由賀徽牽著一步一步朝前挪,感受到他手心的溫熱,經稍稍有些放心了。
不知走了多久,兩只腳已經有些發麻,賀徽卻一直不肯停歇。“賀兄,咱們歇歇吧。我,我不行了。”
他回身看她,笑著詢問:“累了?”
昭佩停下來喘息,只是點著頭不說話。
賀徽抬頭,望了望月亮,喃喃說道:“在走一會兒吧。就快到了。”
昭佩無奈,隨著他走了幾步,卻又不動了。他搖搖頭:“來,一會兒可就趕不上了。”
“不行,我真的走不動了。”昭佩連忙擺手。
賀徽想了一瞬,拍拍她的肩膀笑道:“你抬頭看看這山嶺。”
昭佩喘著息依言四處看著,此刻他們已到山腰了。她仰頭,看見深邃蒼穹繁星閃爍,河漢閃亮璀璨,就像華貴的寶石鏈子一般。山谷之中寂靜一片,那月華灑在山林之中鍍上一層柔和的銀色。心里忽然一片安謐,如斯夜色,好像微風一過,就將她攜帶著飛起來,融化在月華中。
心里果真舒緩了許多。昭佩沉默許久,忽然莞爾笑道:“我們走吧。我要看日出。”
賀徽看著她也笑了起來。
當他們走到山頂觀日臺的時候,昭佩的兩條腿已經開始不由自主地打顫,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賀徽笑著把她拉起來:“別坐,一會兒腿抽筋了。”
昭佩嘟囔著:“我已經不行了。”
他搖搖頭說道:“一看就是天天養在府里的貴公子,好在你那嬌滴滴的小娘子沒有跟來,不然一定更是累壞了。”說著彎下身子為她揉著緊繃的小腿。
在他觸碰到她的一瞬間,昭佩一下子彈跳起來推開了他。賀徽幾步踉蹌險些栽倒。昭佩訕訕去扶他,尷尬說道:“對不住,我……不太習慣別人碰我。”
賀徽不以為意地聳聳肩,忽然舉起手指向她的身后:“你快看!”
昭佩依言回頭,不禁笑了起來。
方才黛色的夜空中,旭日已經露出小小的一角,輝映著朝霞,光芒四射,令她不敢張開眼睛直視。過了一會兒,紅日冉冉上升,光照云海,五彩紛披,燦若錦繡。這時恰好有一股勁的山風吹來,云煙四散,峰壑松石,在彩色的云海中時隱時現,瞬息萬變,猶如織錦上面的裝飾圖案,每幅都換一個樣式。
那是昭佩第一次,見到如此雄渾的景象。
她感到渾身開始變得溫暖,那些冷意全部消散了。迎著陽光,昭佩忽然覺得滿心的欣喜,那些一些的勞累都變得值得。她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平凡。好幸福,那種莫名的幸福讓她抑制不住淚水,冰冷的淚水滑落,到了嘴邊卻已經變得溫暖了。
身邊有人低嘆一聲,肩上稍沉,她回頭看見身上多了一件衣裳。昭佩感激笑笑,將領口收緊。
“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看日出看到哭的男子。”賀徽不知意味地說。
昭佩有些羞赧地瞪著他。一會兒便有轉過頭去看已經掛在高空的太陽,默默不語。賀徽卻愣神了好一會兒。那樣神情的他,在金色陽光的照耀下簡直比女子還要美上萬分。心里產生一些奇怪的沖動,他想擁他入懷。隨即晃掉了自己可怕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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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的時候,昭佩與賀徽終于下了山。
她已經饑腸轆轆,又餓又累了。賀徽歉然說著:“真是對不住,昨夜忘記帶些干糧上山。現在我們隨便找一處供奉一下五臟廟吧。”
昭佩連忙點頭,正好不遠處有一家面館。方才走路一腳一腳挪著走得昭佩竟然飛奔而去,全然不像累壞的模樣。他笑著搖頭,緩緩跟了上去。
“兩碗打鹵面!”昭佩揚聲叫道。于是找了座位坐下來,她從筷桶里取出一雙筷子,忽然頓了頓。復伸手在懷里摸索了一陣,尋出一方白帕仔細把手中筷子來回擦干凈。
賀徽看著,淡淡一笑:“畢竟是有錢人家公子,這么講究。”
昭佩沒有說話,只是繼續擦著筷子,想了一瞬,又把他手中的拿來擦。賀徽撐頭看著昭佩,忽然問道:“你說你一個男人,隨身帶著女子的帕子做什么?”
昭佩微愣,眼珠一轉,笑著回道:“是我娘子的。”見賀徽的眼神中帶著不信,想著該如何解釋,正好打鹵面端了上來。透過熱氣騰騰的面,她笑著說:“真是餓死我了。快點吃吧。”說罷,低下頭大口吃了起來。
側頭看他,似乎也餓極了,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
昭佩看著他光潔的額頭,忽然想起了一個人來。那個在月色下玉芝般挺立的男子,似乎在含笑看著她,柔柔地喚著她:“佩佩。”她想答應,卻聽他馬上跟了一句:“六弟喜歡你。”
胸口好悶,她重新低頭吃面,湯面上卻蕩起一圈圈漣漪來。
快吃完的時候,又來了幾個食客坐在他們邊上的桌子上,要了些小菜便開始聊起天來。不是昭佩想偷聽,只是他們的聲音太響了。這一聽不要緊,心里那根弦忽然繃緊了。
“真是奇怪,你說方才那些人是做什么的?一家一家客棧的跑。”
“不知道,看那打扮肯定是京城來的官。好象在找什么人吧。”
“找什么人?”
“好像是在尋一個女子。來頭不小,說不準是哪個公主小姐呢。”
“是嗎?那也不會跑到我們這窮鄉僻壤啊。這年頭,小姐們可嬌貴著呢。”
只是一些不經意的言論,旁人聽了就當是笑話。可昭佩一下子變得緊張了,莫非……有人尋她來了?說到底她畢竟是皇上指的婚,不能跑了就不管了。不管怎樣,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啊。昭佩想到這兒,也不敢多做逗留了,看來到處都是是非之地。
她忽然放下碗筷,慌張地想賀徽說道:“賀兄,我想起一些事,必須要回家一趟。一會兒……不,現在就要走了。”說著起身就走。
事來得突然,賀徽還未作出反應就見她往外跑叫也叫不住,連忙將錢在桌上放好便去追她。兩人一路氣喘吁吁到了客棧門口,昭佩朝里探著頭張望一番,并沒有瞧見什么特殊情況,稍稍放了心。
賀徽終于有機會問她:“這是發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急著說要走?”
昭佩歉然一笑:“的確是想到了一些私事要做。看來馬上我也要走了。賀兄……”
賀徽無奈地看著他,知道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只是…….莫名的有些失落。“那既然我來這里了,就到你那里坐一坐如何?與弟妹一同飲一杯權當送別。”
“也好。”昭佩側目想了想,爽快地答應了。想來賀徽也是她在外面唯一結交的人,又是如此照顧她,感激于心也不知怎么報答,這點小要求怎么可以拒絕?昭佩引著他上了樓,快到房間的時候喊了一嗓子:“娘子,我和賀兄一同來了。你快準備準備。”言下之意你快點收拾一下,別露餡兒了。
房內沒有聲音。昭佩有些奇怪,又與賀徽言語幾句推門而入。
“娘……”話說一半生生咽了回去。房內有人,還不只一人。桌邊坐著一個玄衣男子,似在研究手中的茶杯,聽見響聲便抬頭看來。待昭佩看清他的模樣,登時如同五雷轟頂,不可置信地張大了嘴,竟然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