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過後。
看見那些僧人魚貫而出,昭佩揉著依然發麻的腿腳踉蹌從角落裡站起身,四處張望著皇帝的身影。
終於在大雄殿後院看見了,趕忙跑過去:“皇上!”
皇帝聽見她的呼喚,轉身看來,微詫異後坦然說道:“老衲法號念空。”
她“啊”了一身,吞吞吐吐念道:“念空法師。昭佩有事兒找您。”其實不得不承認,這皇帝還真有這僧人模樣,道骨仙風的。
“有何事?丫頭你還沒走呢?雲裳呢?”皇帝笑道。
昭佩回道:“太子妃現在…….在門口呢。皇…….念空法師,他們都堵在門口說要見您呢。”
帝微蹙眉:“真是煩人,老衲已經說明了還有什麼多做糾纏的。你讓雲裳把他們擋著,不許進來。老衲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沒拿閒工夫理會他們。”
昭佩訕訕點頭,繼續說道:“其實……昭佩也很崇佛,也想留下來。念空法師有什麼吩咐的就吩咐昭佩好了。”
皇帝深眸光輝一閃,笑著看她:“看不出你個小丫頭也是這樣的人,這樣也好,你就在這裡陪著老衲好了。與老衲一起禮佛,也算是洗脫前塵今世的罪孽。”
昭佩心裡腹誹,我有什麼罪孽好洗脫的?您要洗就洗您的,硬生生把我也說上算什麼事?要不是爲了…….
面上笑吟吟點頭應道:“念空法師答應便好,昭佩自當盡全力…….洗罪孽。”
午後陽光正好,極適合在她的珠玉閣裡的小院子裡看本閒書,或者只是躺著曬太陽亦是好的。可是現在…….昭佩跪坐在皇帝一側,默默哀嘆了一聲。
“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衆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溼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盤而滅度之。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衆生,實無衆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他手裡捏著念珠,微閉著眼一字一頓的念道,“此乃大乘正宗分,第三品也。徐昭佩,你可明白?”
昭佩忽然聽他忽然問到自己,連忙低聲回道:“昭佩駑鈍,一時不能頓悟。”
皇帝微微一笑:“無妨,慧根天生。不得強求勉記。”昭佩笑著應和卻又聽皇帝說道:“既然如此便要誠心向佛祖討教了。你便在這裡抄《金剛經》,相信一定會有所感悟的。”
昭佩神色一僵,半晌恢復如常,笑著應聲起身。腳下卻痠麻得很一下子栽倒在一邊。她知道,她是栽了。栽在這個老和尚,不是,是那個皇帝手裡。
夜裡下起了稀稀疏疏的雨,朦朧的夜帶著些許潮溼的水汽滲入之窗之中。桌前那個白衣男子起身,負手踱到窗前看著,腦海中依稀浮現出一個人來。
院裡忽然出現一個身影,緩緩朝這邊走來。他站著未動,直到門口有人傳報:“爺,王妃來了。”
話音剛落,珠簾已被挑開。那個清麗的女子笑著走進來,隨手解開了身上的染黃沉香色披風,擱在衣架上。
她回身看著窗前一言不發的男子,笑問:“怎麼了?”
“譽兒睡了嗎?”他沒有回答,只是這樣問道。
“嗯,剛剛睡下。今天可是把譽兒累壞了。”姚氏輕輕笑著,忽然想到什麼,“德施,那件事你知道了嗎?”
蕭統輕嘆一聲重新做回桌前:“你今天遇見了?我正愁著呢,父皇若是隻像以往那樣倒也罷了。如今卻是愈演愈烈了。看來我明日也必須去一趟了,看如何把他勸回來。”
姚氏款款坐下:“德施,你知道嗎?我今日還遇見一個人。”
見蕭統沒有順著她的話問,便自己說道:“我遇見了…….徐昭佩。”她話語極輕,一字一頓卻總讓人感覺意味深長。
蕭統手中筆鋒一頓,擡頭看她,半晌有垂下頭繼續手上的事情:“是嗎?”
“她真是一個美麗的女子,六弟好眼光。”姚氏笑著伸出手爲他研磨,素手白皙優雅舒緩。
蕭統淡淡說道:“六弟豈是隻看上她的容貌?”
姚氏一愣,略微有些尷尬:“這倒也是。”一時之間倒是沒話說了。
“她已經回府了嗎?”蕭統忽然問道。
姚氏怔了一下,方纔明白他言語中的“她”是誰。“昭佩妹妹還沒有回來吧。聽說今夜就住在同泰寺裡了。”
“怎的?”蕭統一驚。 難道……是父皇將她留下的?
“昭佩說要留下來勸父皇。”姚氏微微一笑,“這份心可真是難得。”
蕭統聽罷,蹙眉沉思起來:這丫頭。看來是非要生什麼事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