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貴妃已鎮定下來了,自己慢慢爬起來,拍了拍裙裾,整理了一下儀容,昂著頭向殿外走去。
她就算再慌亂,也不會讓別人看了平家的笑話去。
“外婆!”,太后一進后殿,張雪瑩便眼睛紅腫的走上前來。
太后憐惜的看了她一眼,嘆息道“別急,外婆心中有數,輕易得到的世人都不懂得珍惜啊!”。
張雪瑩張了張嘴,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外婆是一番好意,她不能拒絕。
一縷清冷的秋月從墻上的小天窗透進來,給骯臟的地上灑上了一層白霜。
平敢當背手而立,仰頭望著天上那輪冷月。淡淡的月光照射在他身上,顯得他清冷孤傲,卻無損他的瑩潤如玉、雍容矜貴。
高俊用手敲了敲鐵柵,平敢當緩緩轉過身來,仿若枯井寒潭般幽深冷漠的眼睛有了一絲暖意,唇角勾了勾。
“你怎么來了?”,他走過來,停在高俊面前,兩人一里一外的站著。
高俊攤了攤手“聽說你勇拒太后指婚,我是來看你是否安好!”
平敢當曬然一笑“很好,難得清靜,就當是休息。”。
“哈哈,你倒想得開,就不怕太后一怒之下將你咔擦了。”。
平敢當一笑。
“我說,你這次如此沖動,和太后直接頂撞起來,絲毫不讓,這可不像你行事啊?”
平敢當幽深的眼睛看著他,輕聲道“從幾月前太后但陸陸續續召見各家閥門貴勛的公子,還曾明顯表示出要將明珠郡主配給四皇子。可是為什么在今天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你就沒有懷疑過嗎?”
“我覺得應該是明珠郡主看上你了。”高俊嘻嘻一笑“你艷福不淺啊!”。
“第一次見明珠郡主是在碧波湖,是皇上身邊的汪公公將我引去的。夜色中,她的身姿背影、飄舞的秀發,都和雪瑩極其相似,讓我在剎那間恍惚以為那便是她。”平敢當沒有理會高俊的調侃,徑直說道。
高俊雙手放在鐵柵上,握得很緊。
平敢當掃了他的手一眼,又道“第二次是在戲園子里,她試圖與我說話,卻總是被她身邊的小內侍打斷。看似欲作糾纏,實則有口難言。只是我當時沒有多想。昨天夜里,我一夜未眠,細細想了一遍,我覺得她好似、”,他皺起濃眉“怎么說呢?好似很久以前就認識我,雖然我看不見她的樣子,但她全身所散發出來的氣息,給我的感覺,好似我很久以前但認識她,甚至認為她就是雪瑩。”
“這不可能!”,高俊猛一拍鐵柵,打斷了他的話。
“我一直在心里告訴自己這不可能,所以一直回避她,甚至下意識的厭惡她。但是昨天夜里,我靜下心將前前后后所發生的事想了一遍,我真的越來越懷疑,明珠但是雪瑩。”平敢當看著高俊,認真無比的說道。
“這不可能,雪瑩怎么會是瑾瑜公主的女兒呢?她是張家二老爺的孤女,這一點不容置疑。”高俊也肯定無比的說道。
“雪瑩大理寺被火燒死的那晚,太后的慈寧宮便多了一個神秘莫測的明珠郡主,從不以真面目示人。你難道心里就沒覺得這里面有古怪嗎?”平敢當睨向他。
高俊愣了一下,若有所思。
“而且你想想自從雪瑩去世后,太后與陛下是怎么對待張家的?張雪聰升官,張老夫人封了誥命。從不理世事俗事的太后一反常態,特意召見了張老夫人。還有熊家、大理寺卿家里,雖說里面有我的手筆,可如果陛下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話,事情辦起來哪有這么順利。”,平敢當慢慢踱步,修長的手指敲了敲自己額角“我一開始太過傷心痛苦,陷入仇恨的瘋狂之中,一心只想著怎么讓熊家垮掉,怎么讓高家難過。我忽略了這些顯而易見的問題,現在靜下心來一想,答案呼之欲出。”。
高俊的眸子在昏暗的牢里亮得驚人“你這么一說,我幾乎被你說服了。”
“現在有一件事拜托你,向你母親打聽清楚,雪瑩的娘親是位怎樣的女子。當年的張神手曾被請到皇宮為太后畫像,打聽清楚是哪一年,如果時間對得上,那么……”平敢當眸子亮如星辰,閃著快樂的光芒“雪瑩就是明珠,明珠在側,明珠還朝。”
“好,我馬上就回去。”高俊鄭重的說道。
“謝謝!”,平敢當深揖而下。
“不必,她也是我的朋友。”高俊一揮手,飄然離去。
平敢當看著他的背影,笑得甚是溫和。
高俊火燒頭發似的回了府,顧不得高粱氏已經歇息了,叫大丫頭叫起高粱氏。
“什么事啊,這孩子,這個天氣還滿頭大汗的!”,高粱氏一到花廳,便一邊嗔怪,一邊掏出帕子替他抹了抹額頭滲出的汗珠。
“娘,你還記得雪瑩的娘嗎?張家二夫人,你見過她嗎?”,高俊拉著她坐下,便急切的問道。
高粱氏聞言先是一愣,而后但是慌亂“兒子,你,你怎么又想起她來了……!?”,一邊說,一邊就掉下淚來,張雪瑩剛死那會,自己兒子幾乎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現在好不容易緩過來了,怎么就又記起她來了?
“娘我沒事,我是幫別人問的,他想知道張家二夫人的情況。您也別急,想清楚些。”,高俊笑著安慰她。
高俊清亮柔和的目光給了高粱氏很好的寬慰,她拭了拭臉上的淚,回憶起來“張家二夫人,我一共見過三次,一次是她夫婦歸家后,張家大夫人辦的洗塵宴,第二次是雪瑩的洗三禮,第三次嘛,便是雪瑩的滿月宴了。”
高粱氏鎮定下來,身體靠著椅背,眼睛微睞“那是個氣質非常高華的女子,眉眼精致得就像畫中人似的。眼睛亮得讓人幾乎不敢與她直視,見了她便會心生敬意。”高粱氏慢慢回憶道,眼前仿佛又出現那道倩影。
“你說奇怪不,雖說事隔多年,只見過三次,但現在一想,仿佛還只是昨天的事,她的人好像就站在娘面前似的。那樣的人,那樣的風姿,讓人見之難忘啊!”,高粱氏搖頭感慨。
“那應該是天啟九年的冬天吧?”,高俊問道。
“嗯,我記得很清楚,你妹妹剛懷在娘的肚子里。”高粱氏有些難過的答道。
高俊摸了摸她放在小幾上的手,心中一軟便道“別傷心了,等兒子以后給您娶個媳婦,再生上幾個大胖小子讓您忙,您就沒閑心想那些過去的事了。”。
高粱氏聞言大喜,瞪大眼張著嘴“真,真的嗎?”
“嗯,你若是看上哪家千金,咱們就去求太后指婚去,反正她老人家現在指婚指得很是開心。”,高俊一半真一半玩笑的說道。
“太后,對,太后。”高粱氏突然一拍自己的腦門“我就說呢,我一直覺得太后像哪個我認識的故人。今天你突然提起雪瑩的娘,雪瑩的娘啊還真有些像太后,眉眼跟額頭,像極了。”。
她說完,又后悔的拍了拍自己嘴,緊張萬分,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唉喲,瞧我這張破嘴,我怎么在這胡咧咧起來。”
“娘,你說張雪瑩的娘像太后?”高俊短暫的呆愣之后但是狂喜,雙眼冒光的撲上來,搖了搖猶自后悔的高粱氏。
“唉喲,不要亂說。雖說天下相似之人很多,但我一直不敢往這方向想!”,高粱氏緊張兮兮的捂著嘴,聲音低極了“兒子,越想越像啊。”。
高俊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又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這可真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張雪瑩,張雪瑩。”
突然拔腿向外面沖去。
“哎,兒子,兒子,你上哪呀?”高粱氏被高俊形如瘋癲的樣子嚇得一愣,見他向外跑,又急得大叫。
可惜高俊如一道旋風似的,早沒影了。
高粱氏呆呆地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感受著清冷的夜風,心亂如麻。
張府,張雪聰夫婦的靜思園里,婆子頂著冷風在外面輕聲道“姐姐,麻煩給大爺、大夫人遞個話,高府的少爺來了,說有急事找大爺。”。
汪氏的大丫頭凝雪輕聲應了,隔著門輕聲向汪氏稟報了。
張雪聰一邊穿衣服,一邊暗自猜測。
汪氏也納悶“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呢?”。一邊說,一邊拿眼睛去瞅張雪聰。
張雪聰搖搖頭“不必多想,見了他就知道了。”,話雖如此,手上的動作卻快了。
一出內院,但看見書房的窗戶上映著一個來回走動的人影。
看來真的很急啊,張雪聰心中暗想,加快了腳步。
一聽到推門聲,高俊便回過頭來。
“張大哥,您可來了。”,他大步上前,拉起張雪聰向屋內走去,又親自回身關好書房的門。
“高俊,你到底有什么事?看上去焦慮不安的樣子。”張雪聰難掩心中好奇。
高俊也顧不得與他客套,徑直問道“張大哥,請您如實告訴我,張家二爺是哪年入宮為皇太后與先皇畫圣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