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王宮。夜。
師倩在牀上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睡,她披上一件白色風衣,走出房間。一個人在夜幕下游蕩。月色落在她的肌膚上,有一份不食人間煙火的虛幻,百里奚告訴她,小心驪姬夫人,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驪姬夫人得寵,不可一世,她又該如何。她只知道,驪姬夫人好像極其不喜歡他們這幾個子女,她害怕,害怕有朝一日,驪姬夫人會對他們不利。不知不覺,她走到了一個小湖邊,發現湖面正飄蕩著點點流光,四下無人,她忽然平靜了下來,緩緩擡起手,光團在她的手邊流轉。
“那是魂光。”
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邊,她緩緩望向朝她走來的百里奚,近日晉國有要事,封鎖了城門,只進不出,百里奚就這樣住在了宮闈。
她微笑:“百里哥哥。你好些了麼。”
他走到她身邊,點了點頭“我已無礙。”
她望著落在手心的魂光,輕聲問“魂光······是什麼?”
他也伸出手,讓流光在手邊圍繞,“是人去世之後的執念。有解不開的心結,便不能消散在世間。”
她面露哀傷,輕聲嘆息“只是執念,卻有如此光暈。”
他淡淡的微笑:“月姬。”
她望向他,只見他手指輕動,流光便緩緩匯聚成河,緩緩飄向天際。好美、好美。她緩緩笑了,彷彿點亮了夜幕,兩人站在湖邊,他低下頭,輕聲道:“月姬。答應我一件事好麼。”
她點點頭。
“不要讓笑容在你的臉上消失。”
她一愣,嘴角緩緩上揚,她無比鄭重的點了點頭。
一聲輕笑自對面傳來。
兩人望向對面。之間一個年輕的女子站在對岸,妝容華麗,雍容華貴,她面帶不屑,語氣輕挑“真是不好意思。撞見了長公主幽會。”
她微微皺眉,是驪姬夫人。
他擋在她身前,臉上還是禮貌的笑容,眼中卻是冰冷“驪姬夫人。小人只是碰巧遇見公主,並非幽會。”
驪姬掩脣一笑“哦?是這樣麼。”
百里奚猛然出手,一揮袖,一到藍色的光芒襲向驪姬,驪姬面含笑意,也是一揮手,藍色的光芒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百里奚瞭然的笑道:“你果然不是普通人。”
驪姬夫人雙手放在身前,無比坦然。“與我相比,你身後的女子,要更加不普通吧。”
師倩不語,只是望著她。
百里奚回頭看了她一眼,對驪姬說:“是嗎?我覺得要論美貌與氣質,她是要比您好得多。不對,應該說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驪姬面帶慍色,不覺出言相抵“你是何人!竟敢跟我這麼說話。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如何與我相比。”
話音剛落,只見百里奚身後的人影不見了,她不覺睜大了眼睛,只是一瞬,師倩便出現在她的眼前,緊緊扼住她的喉嚨。驪姬不得動彈,只得受制於她。
她眼中滿是殺氣,聲音冷得讓人發顫“我不管你有何目的,若要我撞見,定不會輕饒。我殺你,易如反掌。”
她緩緩鬆開手,只見驪姬夫人望了她一眼,好像是還想說些什麼,但又怕她真的動手,只得離開。
她身形猶如鬼魅,再度出現在他面前。百里奚並沒有太過驚訝,他也是修習法術之人,但是對於她如鬼魅的速度,還是有些讚歎的。
她氣呼呼的跺腳“賤人!”
他笑著拍拍她的頭“好啦好啦。她不是被你嚇跑了嘛。”
她還是不解氣,狠狠踢向一邊的石頭,卻用力過猛,吃痛的彎下身子。他扶住她,忍住笑意“你看你。這是做什麼。”
她看著他想笑又忍住的樣子更加氣憤了“笑什麼笑!不許笑!”
他抿住嘴脣,不然笑意太明顯“有沒有事啊。”
她活動了一下,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確實······還挺疼。
他心思一轉,緩緩蹲下身。
她一愣“你······幹什麼。”
他指了指自己的後背“上來吧。不然,你要睡在這裡?”
她猶豫再三,還是爲了她的睡眠,拋棄禮數好了。
他背起她,沿著小路向著她的房間走去。
她摟著他的脖子,忽然想起一個問題“百里哥哥。你是哪裡的人士?”
“虞國。”
“那裡美嗎?有晉國美麼。”
“嗯······怎麼說呢。其實都一樣,只是那裡要暖一些,你自幼畏寒,若是到那裡過冬,可能會好過一些。”他淡淡的微笑,溫柔可親。
“唔。等禁令解除,你就要回去了吧。”
“是啊。或許······就不再回來了。”
她一驚,越過他的肩頭在他耳邊大吼“怎麼可以這樣!”
他明顯震了下,皺眉道“因爲月姬已經長大了,我沒有什麼再教你的了。”
她趴在他的肩頭,撒嬌道:“不要嘛。百里哥哥,你答應我,每月都要來看我。”
他側過頭來,發現兩人離得非常近,而她還渾然不覺,他不覺有些臉紅,“嗯······好。我答應你。”
不知不覺間,都已經到了她的門前。她從他背上躍下,伸出小拇指“這是你的承諾!”
他一愣,承諾······心底一暖,他勾住她的小拇指,緩緩微笑“好。承諾。”
看著她一蹦一蹦的回到房間,他心底有些疼,這個承諾,他還能否履行。虞國的境況,比他想得要複雜的多啊。
他站在門外,看到屋內燭火熄滅,才轉身離開。
次日清晨。
她被晉獻公叫到書房。
晉獻公在桌上畫著一個美人,她認出來,那是驪姬。
她行了一禮,“父王。”
他微微擡頭,輕聲道:“驪姬說,看到你與男子私會,可有此事?”
她微微瞇眼“是。”
他放下筆,望著她:“師倩。你身爲長公主,怎能如此不知禮數。”
她垂下眼瞼,輕聲道:“女兒不過是難以睡眠,出去轉轉,才偶遇先生。並非私會。”
他面容有些蒼老,面帶疏離與昔日疼愛她的父親,確實像兩人一般:“你的意思是。驪姬撒謊?”
她擡起頭,直視著他的雙目,“是。她撒謊。”
一個宮女走來,端著一碗蓮子羹“君上。這事驪姬夫人親手做的蓮子羹。”
他輕聲開口:“呈上來。”
她剛要走上前,卻被她攔住。她用手端起蓮子羹,面無表情,緩緩舉起。
他望著她,微微皺眉“師倩。你要作甚。”
她冷笑,狠狠地將碗擲在地上,她蹲下身,拾起一枚碎片。
她輕聲道:“父王。你變了。”
他厲聲道:“師倩!你這是放肆!變的是你。”
“請父王好好想一想,自你大敗驪戎,可有一日跟子女用過正餐。可有一日想起子女的課業。”她略帶慍色。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父王知道是冷落了你們。別再任性,退下吧。”
她用碎片在手腕處劃下,血液便自手臂留下。“父王錯了。”
他大驚失色“師倩!你這是作甚!這是作甚?!”
她面不改色,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師倩不是任性,師倩是要替不敢衝撞父王的忠臣說話。今日流血的師倩,師倩不怕外人言論,說師倩任性也好,失寵也罷,是我晉宮家事。父王寵姬可與師倩平起平坐,我毫無怨言。”
她一頓,望見他驚訝的臉色。
繼續說“父王若再不清醒,流血的就會是我晉國的忠臣。女兒不想父親背下沉醉女色荒淫無道的罵名!”
她一揮袖,轉身奪門而出。
驪姬夫人看她離去,又看到門外血跡,不由得一皺眉。她走進房間,只見他立在桌後,面色陰沉複雜。他看到她進來,冷淡地說:“你先出去。我有要事要思考。”
驪姬一愣,雖然萬般不願,卻還是走了出去。她心底不覺有些緊張,她還未料到,區區一個師倩,竟能在他心中掀起如此波瀾。她瞟到地上的血跡,冷笑一聲,憤憤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