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夠了，你別再折磨自己了！”唯一秋毫無傷的廉麟不顧其他王的阻攔，站在被鮮血淹沒了全身每一寸肌膚的千影面前, 顫抖著強忍著那恐怖的暈眩感。“你的使令都已經被打倒了, 你放棄好不好？”五位王全部受傷, 四隻麒麟昏迷, 80%的使令都消失在了他那三隻可怕的異獸手中。

“我選擇來這裡, 就沒打算再活著離開。”千影分不清身上到底是誰的血，只覺得那種粘稠感讓他很壓抑。視線中的一切都充滿了血紅色，連同他所熟悉的那美麗的金黃色長髮, 此刻也無法逃脫緋色的束縛。“雁王，我所挑選的日子是不是很值得紀念呢？咳, 咳……”反正他一直都是孤身一人, 連他的王也棄他而去, 他存在的意義也就只剩下這個必盡的天命了。

“十三，如果這是你的真實願望的話, 我不一點也在乎成全你。”雁王尚隆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輕鬆地聳聳肩，完全不管眼前這片被血染紅的宮殿是不是自家後花園的問題。他拽住想要再次衝上前去的陽子，不顧自己有些嚴重的傷勢將她護在身後。“不過在此之前，我有個問題需要弄清楚。你所謂的天命，指的是什麼？”

“第十三隻麒麟的存在, 不就是爲了給常世帶來災禍的嗎？”千影微微笑著, 輕輕撥開將眼簾也遮擋住的東西。“那麼, 達成這個結果最快的方法, 不就是讓所有的王和麒麟都消失嗎？”

“恩, 咳，的確是最好也最簡單快捷的辦法。”他認同的點點頭, 喉嚨一甜，不可抑止地涌出了一口鮮血。“我，嗚，咳……咳咳咳！”

“尚隆！”陽子趁機掙脫他的禁錮，看了眼昏迷的景麒，舉起了水禺刀。“把他交給我，你好好休息！”從來沒有見過，失去了使令的麒麟還能同妖魔一般擁有如此強悍的能力。對於血液的操縱，簡直就是一般麒麟的絕對剋星！在場的王裡面，只剩下她還有一戰之力。

紅髮一揚，陽子就向千影攻了過去。不得不說，這麼多年她的武術已經快可以與雁王尚隆比肩了，可是面對身形如同鬼魅，又懂得操縱滿地血紅的千影還是很快落在下風。稍微喘了口氣的尚隆氣息一沉，揮刀加入戰局，兩人憑著多年的默契聯手才能勉強打成平手。

眼看著兩人的體力即將到極限，準備進行最後一擊的千影卻突然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前後兩把刀先後插入自己的體內，再狠勁拔出。

“半嗣……定影術嗎？”倒在冰冷的地面，千影看向那個他刻意讓她避開所有戰鬥和血腥的人，滿足的感覺瞬間滿溢而出。

而收回了使令的廉麟哭倒在一邊，眼神漸漸失去焦距，面對著這個被她當做妹妹養大的孩子，恍惚地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話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姐姐……”她只是做了她該做的事，何錯之有。“能死在你手上，我很滿足。”

“你想死嗎？抱歉，那也得我同意才行！”深紫色的空間門凌空而開，剛剛到達的小陌就聽到了這句讓她肝火上升的話。“不是我說你，千影，你究竟怎麼回事啊？都多大的人了，除了給別人添麻煩你還會做什麼？！”故意放任千影身上那致命的傷口不管不顧，小陌就那樣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陌？我……”

“你閉嘴！”狠狠地瞪了這個麻煩的傢伙一眼，他也只好在這種威脅的眼神下屈服，乖乖閉上了嘴。“你是白癡還是怎麼回事？瞎喊什麼毀滅世界的豪言壯語，那你也得做點有意義的事好吧？像這樣的自殺式攻擊是想幹嗎，自殺有那麼多種方法，你就不能選一種簡單直接的，非要害得所有人都陪你一起發瘋是吧？”

“你想死就死好了，臨死再拖累你姐姐做什麼？”空著的手一下指向哭得眼睛都紅腫腫的廉麟，小陌都不忍心看她那樣，她就是不明白爲什麼這個白癡就捨得！“說什麼，‘能死在你手上，我很滿足’，你以爲你這麼說很帥嗎？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感受，如果換成我，你不得不親手殺了我，然後我對你說這麼一句話你什麼感想？！你，你，你真是笨到可以啊～”小陌怒極反笑，她可是真沒想到，千影竟然幼稚到這種程度！

“你擁有其他所有的麒麟有夢寐以求的東西，偏偏你不知道珍惜，非要用它來踐踏一切。你究竟想要追求什麼，想要見證什麼，你真的有好好想過嗎？那幫無知的人往你身上強加的東西，你真的覺得是你所必須揹負的嗎？”

“夢寐以求的東西？”一句一句，聲聲質問如同炸雷般將千影從自欺欺人的漩渦中拉起，卻又將他推入漫無邊際的廣闊宇宙，無法觸及什麼，連眼前所見是否真實都不敢確認了。“我怎麼會有……”

“有的，你一直都沒有發現嗎？”這次接話的，是累倒在另一邊的尚隆。“哎，天帝也真是可憐啊……我們家六太也好可憐啊～”他身邊的陽子用困惑的眼神看看小陌，又看看尚隆，最後將目光放在了自家麒麟身上，恍然大悟。

“是，自由。”紅髮的女孩嘆了口氣，說出了千影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東西。

“自由？”彌留之際，千影終於意識到這個詞所代表的含義。

“天帝任命十二隻麒麟，尋找並輔佐十二位王，共同治理天下。對他們而言，最奢侈的是什麼，同樣身爲麒麟的你不會不明白！自由，擁有責任的他們最爲渴望的東西，天帝以你這隻沒有生國的麒麟來體現。千影，你代表了他們二十四個人最爲憧憬卻可望而不可及的美好願望，你知道嗎？！”這麼長的時間了，這樣一個簡單的道理，他爲什麼就是想不明白，非要她來告訴他？“你呢？擁有著他們最珍貴的東西，你又做了什麼來回報天帝和其他人？自由帶給你的，卻是比其他麒麟更加沉重的枷鎖。而這個枷鎖，偏偏是你自己強加給自己的！這個自由，偏偏是你最不想要的！”

“我問你，對麒麟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深深地吸了口氣，小陌決定不再發脾氣了，看這個笨蛋的樣子，如果她不好好跟他說清楚，估計這輩子都轉不過來彎。

“國家，和王。”這是每個麒麟都要揹負的責任，當然，除了他以外。

“好，那你自己說，天帝不僅爲你減少掉國家這個責任，還另外給予你自由，你到底有什麼不滿？”減少了一個義務，增加了一項價值遠遠超出義務的權利，竟然還會不滿意？“啊啦，該不會是，所有的麒麟都有爲人民、爲國家揹負一切的被虐基因吧？呵，好，就算是這樣，那我問你，你爲國家、爲人民的心，就是通過這樣的行爲來體現的？你所做的一切，難道不是跟你的初衷一直在背道而馳？”

“……我錯了。”只是，單純地想要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而已，爲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連他也不明白。

“知道錯了就改，別一副天塌地陷的樣子。”不再漂浮在半空中，小陌雙腳沾著粘稠的液體，卻依舊乾淨地立在千影的身邊。“死是逃避問題的方法，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你要是不想做個懦夫，就不準死！帶著對所有人的愧疚，活下去！”

“我，沒有這個資格了……”

“是沒有，你沒有的是決定自己生死的資格。你身上帶著的是他們所有人的憧憬，你沒這個資格，也沒這個權力決定它的歸屬。在他們放棄掉這個夢想之前，你都沒有死的資格。你要記住，你不是屬於你自己的，就行了！”小陌陰沉著臉，冷冷地盯著那個氣息不斷弱下去的麒麟，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勾起了嘴角。“啊，對了，千影啊，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忘記對我說了啊？我可是一直都在等著你開口呢！”

“可是我……”

“廢話那麼多做什麼？要你說就說，快點！”小陌今天表現出來的強勢是千影前所未見的，讓他一時無所適從了。“趁我還沒反悔，你要說就趕快說，不然以後可沒這個機會了～”她那張單純可愛的臉卻帶著玩味的笑容，此情此景詭異異常。

“……”不敢想象如果他在思考下去，小陌會做出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情來，千影十分明智地開口。“遵奉天命，迎接主上。自此以往，不離御前，不違詔命，誓約……忠誠……”聲音越來越小，千影終於因爲失血過多而暈眩。

“呵呵～”看著完全失去意識的他，小陌笑出了聲。將右手腕上的手鍊取下，套在他的右腕上，叮鈴作響。“我，寬恕！”話音一落，一道耀眼的乳白色光暈將千影整個包裹住，純淨的□□淨化了整個花園範圍內的所有污濁，也治好了在場所有人的傷勢。

光芒漸漸淡去，站在那裡的是一隻通體緋紅的美麗麒麟。挺拔的身姿，柔順飄逸的鬃毛，玲瓏剔透的雙眸，別樣的氣勢顯現出來。它慢慢踱步，停在了小陌的面前，低下了頭，以額觸到她的腳尖。“謝謝您的寬恕，我的王……”

“我許你未來，所以，你要陪在我身邊不離不棄哦～”再次變回那個可愛的樣子，小陌展顏一笑。“哦，對了對了，千影，我還有個問題想要知道，你要認真回答哦！”

“我不會再次欺騙你了，陌。”

“那好，我問你，你的性別定下來了沒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