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排停當,任亭深、莊未寒、君遇真和青珩便回到湖泊附近,探查如何才能追上炎魔和贏固安。
青珩自認所懂不多,便只是靜靜待在君遇真身側,永遠保持兩步以內距離,竟是片刻也不想離開。
莊未寒看了一陣,卻忽然道:“其實我們三人前去便可,還是不要將青珩姑娘牽扯其中吧?”
君遇真抬頭看了眼莊未寒,又瞥了眼一直盯著自己的青珩,低首無言。
莊未寒見他不言語,又道:“君兄,青珩姑娘并未沾染魔氣,也許留在冰面上更安全些。”
任亭深看了看一臉委屈一直盯著君遇真的青珩道:“你覺得現在這個時候,青珩姑娘有可能離開么?”
君遇真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莊未寒瞟了一眼,搖了搖頭,終于明白任亭深此間安排的深意,不得不又佩服上三分,可轉念又不得不感嘆,患難見真情。
無論君遇真和青珩會走向何處,青珩的心意卻是從來沒有掩藏過,又或者說她還不懂掩藏。
最后,他們終于在一處冒著大水泡的地方尋到了入口。青珩是個花枝不識水性,只能變成真身,由君遇真藏在百寶囊中帶下水去。他們一路下潛,不一陣便看到一處紅光。
朝著紅光游去,很快便尋到一處泥地。四人上岸,卻見一個碩大冰洞,因為炎魔的法力支撐,水是水,冰是冰,土地是土地。
莊未寒伸手摸了摸地,一臉狐疑:“這是……地面?”
任亭深道:“看來傳聞是真的,冰原也不只是冰和雪。”
君遇真忽而將手覆到劍柄之上,對兩人使了個眼色。卻見不遠處炎魔火焰暗淡,好似仍未完全蘇醒。贏固安站在一旁,低頭垂手,看不出是醒還是已經魔化。
君遇真將青珩從百寶囊中放出,見她重新幻化人形,對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不遠處的炎魔和贏固安。
青珩難得的不喧鬧,乖乖點頭。
任亭深見狀,思惆片刻,“青珩姑娘,你就待在這里,若是我們受傷也不要理會,除非……我們重傷到不救治便會立刻死亡。”
“我也可以幫忙,我是妖!”青珩著急起來,她可不想只是旁觀。
君遇真卻壓低聲音喝道:“別添亂!”
任亭深一愣,連忙擺手:“不不,不是添亂。”他也很無奈啊,這君遇真雖然是個極為溫和之人,但總是不怎么會表達內心,每每說出話來,總是讓那青珩姑娘傷心。
任亭深對君遇真遞了個眼色,轉而聲音輕柔地哄道:“如果你也參戰,誰來救我們?如果一點小傷你都救治,我們如何能全力以赴?所以,青珩姑娘,你說是不是不到萬不得已,你都不能沖出來?”
青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其實有些不明就里。她除了能救人,也能戰,就算經驗不足,以妖力為眾人加持也不失為一種幫忙。
任亭深在一旁輕輕撞了撞君遇真,又對他使了個眼色,君遇真無奈搖頭,道:“聽話,就在這里等著。”說完又不放心的輕輕拍了拍青珩的頭。
青珩得了君遇真的這番叮囑,瞬間笑了,乖乖點了點頭,退了幾步,又乖乖坐下。
任亭深和莊未寒不由得偷笑,青珩姑娘是個前途無量的妖,剛剛幻化人形不久,便無師自通懂了很多事情,只無奈還是個小孩子心性,騙一騙哄一哄便好。
君遇真卻露出一絲無奈又寵溺的笑意。炎魔破出封魔瓶,這一次,他仇恨加身,又擔心再度被封印,定然會傾盡全力一戰。此一戰兇險,青珩若不參與才是最好。
任亭深一捏手決,雙劍出鞘,道:“贏固安被魔氣侵襲,如今實力大漲,炎魔還未完全蘇醒,暫時不會構成威脅。莊未寒,你手持天魔手套,可以避免魔氣侵染,你為主力直攻贏固安,君遇真,你協助莊未寒,將贏固安引離炎魔身側。我先在炎魔四周設劍陣,將其暫時壓制。”
說完忽而頓住,又道:“時不我待,我三人已被魔氣侵襲地如此嚴重……恐怕……我們不是最好的搭配組合,但如今已經不能再牽扯其他人進來了。這一戰生死相關,無論結果如何,能與兩位并肩而戰,我任亭深……以此為榮。”
君遇真拔劍出鞘,將劍柄斜斜插入土中,道:“共榮!”
莊未寒正在帶手套的手忽而頓了頓,笑道:“我不太會說話……我就……額……哈哈……不虛此行!”
三人相視一笑,此一刻相知共戰,便是所有。
莊未寒當先一掠飛出,直襲贏固安,右手直劈頭頂。臨到接近的一瞬,贏固安輕輕一斜躲了開去。
贏固安躲開第一擊,莊未寒左手卻已欺到,因落地不穩,偏了方向,只將他一直帶著的草帽打落。
一張森然可怖的臉驟然出現,那臉左半邊似火燒灼,右半邊卻露出白骨。
“你……”莊未寒嚇得往后退了兩步,驚道:“你……是誰?”
贏固安拉下蒙住半邊臉的黑布,露出森森白牙,道:“你說我是誰?”
“不不不。贏兄,我……我兩年前曾與你并肩一戰,你不是……這個樣子。”莊未寒依舊驚魂未定,“你不會是贏固安!。
“呵呵。”贏固安道:“你總說你九黎族沒有名聲,可你知道名聲也會累人么?”
君遇真也趕到近前,同樣被這般森然的模樣給震撼。
贏固安森然一笑:“讓各位受驚了,我就是贏固安!”
君遇真此前也是見過贏固安的,只是印象不深刻,但在他腦中也絕對不是這般長相。
贏固安見君遇真發怵,對著他冷笑,笑得極為陰桀,“云鼎少主,你不能懂吧。我雖然在神風堂身居高位,可依然是堂主養的一條狗。他小妾勾引我不成反咬我一口還將毒藥潑我臉上毀我容顏,我連個公道都討不了。他十歲的小兒子用火燒我,我連個屁都不敢放。”
君遇真和莊未寒面面相覷,沒想到昔日叱咤風云的神風堂堂主義子贏固安,竟然還有這般遭遇。
“哼哼哼。”贏固安冷笑:“這次封魔,明知艱險,卻偏偏只讓我一人出征,所謂的皇室支撐,所謂的神風堂協助,其實什么都沒有。”
莊未寒曾與贏固安共戰,此刻面對他心境大為不同,不由得嘆息。
贏固安見他同情,冷笑:“是不是覺得我很慘!義父如此待我,只是因為,我擋了他親生兒子的路。這一戰,若贏,功勞是神風堂的,若敗,罵名只會是我一人的。”
君遇真和莊未寒皆是沉默無言,他們確實難以理解。一個是鮮少問世的九黎族,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一派掌門,誰曾有過這般境遇。
“贏兄,我們為封印炎魔而來,不論那些往事如何,現下封印炎魔才是最重要的。”莊未寒說著,卻絲毫未有放松警惕。
贏固安依舊冷笑,卻重又把黑布蒙上,大概那臉上的傷,就算他可以說出來也過不去。
“你們知道炎魔魔氣的厲害程度么?會將人心底的欲望放大到極致!”贏固安緩緩繞過一旁的炎魔,又道:“我想要力量,想要復仇,炎魔能給我這一切,所以……呵,我明知這樣不行,可那心底的恨意壓制不住。”
莊未寒一聲長嘆,他心底那隱隱竄動的欲望也是同樣。只是他受到魔氣侵襲還沒有贏固安那般嚴重,他尚且能夠壓制。
贏固安苦笑:“我掙扎過,是救世,還是妥協。可是想來想去,我都想不通。如果我救世,世人會感激我么?不會!他們只會感激神風堂!只會感激饒都高高在上的皇家貴胄!而我死了也不會有人記得,活著還將繼續形如螻蟻。”
“可……可是贏兄啊。”莊未寒相勸,卻不知怎么勸,誰都不能勸一個被人傷害的人向善。
君遇真見狀,在一旁補道:“報仇的辦法有很多,但是魔,它們只有殺念,永不停歇的殺念,為了殺饒都數人,卻害死這世間千萬人?蒼生何辜?”
贏固安呵呵笑著:“我知道啊,我什么都知道,可是魔氣已經侵襲,我壓制不住。你們啊,還是少說點廢話吧,等我完全被魔氣侵襲,你們就是想跟我講道理,我都聽不進去了。”
莊未寒一聲嘆息,天魔手套橫在胸前,“得罪了,贏兄!”言罷手一翻,攻了上去。
君遇真緊跟其上,莊未寒出現破綻他便上前補上兩劍,贏固安想要靠近炎魔,他便出劍阻擋。
三人且戰且行,不一陣便已經離開炎魔附近。任亭深見狀立刻趕到炎魔身側,將青紅兩把劍插入地里,手上捏決,口中念念有詞。
贏固安眼見著任亭深在炎魔周圍設劍陣,心知不妙,突發狠招,逼退君遇真和莊未寒,冒險奔回,直直朝著任亭深后背重重一掌劈下。
任亭深劍陣未完成,此刻又是一口老血噴出,直接撲倒在地爬不起來。但見他后背衣服破裂,皮膚之上一個黑色掌印,黑霧升騰而起。
君遇真和莊未寒慌忙趕至,贏固安長刀一揮,與君遇真青珩劍相交,火花閃動,青珩劍脫手而出。
三人圍攻,此刻只剩莊未寒苦苦相抗。可莊未寒靈力雖高,武力卻遠遠不如贏固安,被他一步步迫著向后退去。
這邊苦戰不休,炎魔卻忽而一聲低沉怒吼,一條火舌自口中噴出。君遇真搶上前去拉起趴倒在地的任亭深急速后撤,卻還是不及那火舌速度,兩人皆被席卷其中,頃刻間燒去一截衣物。
“君遇真!”青珩再也看不下去,三步并作兩步奔到近前,卻見任亭深和君遇真兩人皆是面露黑氣,傷痕累累,心頭一急,立刻以妖力灌入二人體內,試圖化解這股力道。
“沒用的。”君遇真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從贏固安擊中我們的時候,我們就沒救了。贏固安臨近入魔,可還未完全失去良知。但他的每一次攻擊,都會讓魔氣侵入我們體內。我們要么入魔,要么身死。”
青珩一愣,眼淚噴薄而出。她可完全沒想到這一點。老頭子跟她說死的時候,她一點未有感覺,現在她終于明白“死”之一字,是世人最大的恐懼。
任亭深坐了起來,苦笑道:“你何必要……告訴她?”
君遇真也是苦笑:“還能如何?等死了,讓她自己猜?到時候只怕更加難受。”
青珩一咬牙,動用更多妖力,灌入兩人體內。
片刻之后,任亭深站了起來,笑道:“多謝青珩姑娘,雖然救不了,但至少我的傷好多了。”言罷一瘸一拐回到劍陣旁,再次布置劍陣。
君遇真眼見著青珩一邊哭一邊努力想要救自己,忽而也笑了笑,將她雙手握住,道:“算了算了,人各有命。”
“我……”青珩哭得梨花帶雨,哽咽著斷斷續續問道:“沒有……辦法……了嗎?”
君遇真看向自己落在一旁的劍,笑道:“有!青珩認主,我還勉強再戰……但這劍已有兩百年未能生出靈識了。而且就算青珩認主,我能打贏贏固安,也改變不了我被魔氣侵襲的事實。”
青珩聽在耳中,淚流滿面。她想幫忙,至少她從幽幽谷出來,一路相隨,就是為了幫忙的。可到頭來,她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君遇真笑了笑,輕輕抱了抱發顫的青珩,“別難過,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青珩一言不發,淚如雨下,哭得如風雨中飄搖的花枝,顫顫巍巍,凄凄楚楚。
君遇真實在不忍心看下去,只得強忍著離別意,轉身而去。他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青珩劍。
莊未寒苦苦支撐,已經漸漸退到了湖水旁。他還是要戰,至少不能讓莊未寒孤身對抗贏固安。
忽聞得一陣濃郁的茉莉花香,君遇真驚詫止步,轉瞬間,茉莉花的香味彌漫整個空間。他驚訝回頭,去看青珩,卻見青珩渾身白色霧氣繚繞,不由得心頭一驚,大呼:“你做什么?”
青珩帶著淚痕的臉抽動了一下,擠出一個笑來,卻終究一句話未說,化為一股霧氣,繞到君遇真身側,繞了一圈,一轉便沒入了青珩劍。
青珩,一支茉莉花妖,自滅己身,化為靈識,融入青珩寶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