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論之聲此起彼伏,於懷景又道:“那請問這位呢?”
君千文道:“我到墨雲鎮之後……”
“誒?不好意思……”於懷景忽而打斷:“閣下還是先介紹下自己吧。”
“用得著?”君千文語氣高傲,略帶詫異。
於懷景道:“意思是大家都認識你?那就奇了,明明是來聲討雲鼎的一場大勝事,怎的來的人都偏巧認識你呢?”
君諾一拳打在牀板上,不禁慨嘆:不愧是你於懷景!
君千文被於懷景將了一軍,好一陣沒有聲音。
君遇恩卻不失時機地插了一句話:“應天門二公子,這畢竟是我雲鼎自己的事,還是不要如此咄咄逼人的好?!?
於懷景道:“是是是,晚輩僭越了。聽到沒各位,人家雲鼎自己的事!何必在此呼呼喝喝,討要說法?”
又是一陣譁然聲起,聽起來像是又來了不少人,原本不大的院子此刻是擠得窸窸窣窣,吵吵嚷嚷。
於懷景道:“可是,這位……大家都知道是誰的……雲鼎人,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麼得到青珩劍的。而且……我相信大家也很好奇?!?
一衆應和之聲響起,明顯與之前那幫人所站位置不同,是剛剛跟隨於懷景進來的那一批。
君千文道:“我到達墨雲鎮之後,眼見著炎魔從冰洞破出,又見很多人從那洞口出來,便從旁邊一個小洞去到炎魔封境,這青珩劍就在一地碎石旁倒著,我便將它帶了回來。由始至終,我可與閣下沒打過照面?!?
“你……”周宏浚正要發怒,卻忽而緩和下來:“我不是雲鼎人,自是不知青珩劍長成什麼模樣。若是我沒見過,沒碰觸過,今日我便不能一眼認出?!?
君千文道:“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也不知是不是你與你家姑奶奶早有預謀呢?”
周宏浚道:“預謀?預先算到你得到青珩劍,預先算好從你手中再搶回來?我們可是從來沒打過照面的喲?又怎麼知道青珩在你手中,預謀好要算計你?”
君諾在裡屋聽著,露出欣慰笑意。周宏浚年紀輕輕,涉世不深,但是爲人的確聰慧,舉一反三,竟然這麼快就讓君千文前後矛盾。
卻聽周宏浚又道:“就算沒跟我打照面,也應該見到雲鼎少主了吧?炎魔破出封印逃走,若沒有她和五蘊神宗宗主,只怕我們四百餘人現在還被埋其中,根本出不來?!?
君千文道:“那巧了,我可不是從你們進去的地方進的,也不是從你們出來的地方出的。閣下言辭之中諸多破綻,何必自欺欺人?”
周宏浚怒道:“胡說八道!炎魔封境只能進不能出,炎魔吸了很多魔人的精血,又破了陣法才從裡面出來的。那個時候只有那一個洞口,絕無其他洞口!”
周宏浚的說法本來沒有什麼大問題,但經君千文這樣刻意引導,旁人一回想,倒覺得他說的有極大破綻了。
又聽君千文道:“既然閣下說,並沒有親眼得見她尋得青珩劍,也沒有親眼得見是誰幫炎魔破除封印,只是見到了炎魔破開洞頂,那你怎麼知道喚醒炎魔的不是她!”
周宏浚再次無言以對,他入炎魔封境的時候,炎魔已經被釋放,假裝未甦醒,正在吸收櫻花樹中的魔力。當時事態不容多問,他還真的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
君諾獨自在屋內,聽著院中君千文的說法,當即眉頭一皺。
忽聽一人道:“當時我也在場,我親眼所見,是魔人以自己爲祭品獻祭喚醒炎魔力量。而且當時確實有黑衣蒙面人從中作祟。”
君千文道:“閣下的意思是,放出炎魔你也有份?還是說當時在場的羽人族、妖,都有份?”
“怎麼還有妖啊?”
“這事聽起來很複雜啊,誰都不能信哦。”
又是一陣小聲的繁雜之聲。君諾聽在耳中,炸在腦中,煩在心頭。
君遇恩卻突然道:“其實這不重要,雲鼎內家和外家曾有過賭約,誰帶回青珩劍,誰就是名正言順的雲鼎少閣主。”
於懷景卻忽而道:“不對啊,我怎麼記得雲鼎當日的賭約是‘找回青珩劍者當爲君家少閣主’?”
君遇恩道:“閣下一個外人,如何知曉我雲鼎內部事宜?!?
於懷景道:“抱歉,我是應天門啊,還是《應天冊》的編撰者,這等事情自然要向雲鼎人求證並做出記錄,以備不時之需,你看這不就用上了?”
君千文道:“帶回與找回區別何在?”
於懷景笑道:“請問立下賭約之地是何地?”
君千文道:“雲鼎閣?!?
於懷景又道:“那閣下現在不是還沒把青珩劍帶回雲鼎閣麼?賭約怎麼能算完成?”
君諾知道,於懷景這般說辭,只不過是故意拖延,希望能夠轉圜??伤缃裥闹袥]有半點要爭鬥的心。君黎默責她多管閒事,那如今她不出面豈不就是剛好不管這閒事咯。
什麼雲鼎少閣主,什麼雲鼎閣主,她從來不屑,有沒有青珩劍,有沒有這虛名,又如何?不想管就是不想管!
君千文明顯不想跟於懷景繼續爭執下去,於懷景卻半點沒有打算放過,道:“既然你聲稱自己代表的是雲鼎,怎麼一言一行都不考慮雲鼎閣好壞,還要在衆目睽睽之下逼迫自家人?”
君千文辯道:“我先是龍魂人,再是雲鼎人,不能因一己之私害我整個龍魂修仙界蒙羞。”
這句話似乎是戳動了很多人的內心,一時討伐聲起,憤慨不已,大有要破門而入之勢。
也不知哪裡來的那些義憤填膺的仙門義士,不想著如何對抗炎魔,倒是想著如何幫雲鼎外家討個名正言順少閣主之位。
君諾一聲冷哼,拽緊了拳頭。
院中羣情激奮,吵嚷著推搡著,甚至有大打出手之跡象。再這樣下去,只怕事態會更加無法收拾。
“吱呀”一聲,門開了。聲響不大,卻驚得衆人齊齊停下爭吵,往那門口望去。
美人一襲白衣,淺灰色繡花紋爲這一身衣物增添了一絲雅貴。烏黑長髮不似之前隨意打理,此刻正是高高束起,一派意氣風發。腰間一把雙峰刀,正掛在右前腰,隨著她開門,輕輕蕩了蕩。
那細眉一挑,雙目一凝,正瞥見站在小院中央的君遇恩和君千文,滿臉肅殺之氣,靜中帶著令人不可反駁的冷意。
君遇恩依舊手拄柺杖,君千文依舊揹著那把傘。君諾眉頭一皺,發現那把傘與雲鼎閣上所見大不一樣。
君黎默垂手站在君遇恩身側,若旁人不知,倒會以爲君遇恩纔是掌門,他不過是個跟班。君諾一見之下,又是一聲冷哼。
周宏浚跟在於懷景身旁,一見君諾有些欣喜,又見她神色凝重便狐疑不敢上前。
君諾邁步出門,美目一彎,冷冷笑道:“在下君諾,各位不是要討伐麼?不是要問責麼?不是要……對峙麼?”
有人小聲嘀咕讚歎:“如此美貌,本該是個嬌娘子,怎麼會去招惹炎魔?”
“對啊,不會是君千文胡說吧?”
“你們怎麼這麼想,就是她打不過才放出炎魔了呀?!?
繁雜之聲入耳,君諾假裝充耳不聞。
“堂妹終於肯出來啦?”君千文持劍冷笑:“現如今我青珩在手,你是否願賭服輸承認我少主之位?”
君諾雙目依舊帶著笑意,語氣卻極致冰冷:“你就這麼想要這個位子?”
君千文道:“我一心想讓雲鼎重回巔峰,唯此初心!”
君諾輕輕嘆了口氣,明知他胡說八道,卻還是讓步,“不要牽扯旁人,我便認輸。”
君千文得意地笑道:“我何時牽扯了旁人?羽人暫且不說,你與妖爲友,目的何在?”
君諾不想多做爭執,冷冷道:“我再說一遍,我可以退讓,但不要牽連我的朋友,而且你當全力對抗炎魔?!?
君千文:“阻止炎魔是我輩必爲之事,但你放出炎魔危害人間,我必清理門戶?!?
君遇恩在一旁插話道:“雲鼎閣主任由你胡作非爲,還想袒護,自當斷去一臂以作做謝罪。”
君諾大笑不止,笑過之後冷道:“算盤打得好,不過打得太急了。”
忍讓必有限度,不然換來的只能是輸了局面,又得了委屈。
有人竊竊私語,覺得這件事好像有些不對勁。
君千文逼迫君諾親口認輸,意圖名正言順獲得少閣主之位。君遇恩則想渾水摸魚,藉著衆人壓力,逼迫君黎默讓位,將君千文一舉推上閣主之位。
可這目的過於張揚,顯得急躁了些。
於懷景卻不失時機,對衆人道:“還看不出來?他們就是要奪權。炎魔逼近,他不去想辦法對抗炎魔卻在這裡爭奪權力,還是步步緊逼自己門派內部,你們覺得他說的話可信?”
又是一陣竊竊私語,可人們的關注點卻都不約而同轉向了君千文。
君千文眼見苗頭不對,忙道:“此乃我雲鼎內部事宜,各位還是不要插手得好?!?
於懷景忽而捧腹大笑:“笑死我了,又成內部事宜了,看到沒,利用完你們等你們發現真相他就翻臉了喲?!?
於懷景的一番話,在一定程度上解了君諾的圍,卻讓君千文下來不了臺。
君諾冷笑,表面雲淡風輕,心底卻依舊亂糟糟的。
外家前來奪權,卻不知在安插了多少人,引導衆人懷疑責難。她要對付不只是君遇恩和君千文,還有那藏在暗處,隨時可能引導風向的其他人。
好在,還有於懷景,他能在自己心緒混亂的時候,以局外人的身份看清局勢。
“其實這些事不如回雲鼎再處理?!本枘铺旎牡亻_了口:“當務之急當是先對抗炎魔?!?
話雖如此,君諾心底的憤慨卻早已到達極點,現在放任便是承認了自己的罪行,等到以後便再難說清。有些事她不想爭辯,但有些罪責她也不想背。
更何況,等到了君千文帶著青珩劍回到雲鼎,其中又不知會有多少變故。
“這話我不認同。”君諾言一出,君黎默立時瞪眼看來。
與前幾日不同,此刻的她滿心不想忍讓,便直直迎上那目光,道:“若是找不到放出炎魔的罪魁禍首,冰原怪罪,我龍魂該當如何?”
君遇恩點頭道:“那就先將此事解決,不然如何讓我龍魂與冰原同仇敵愾,共抗炎魔?”
君諾一聲冷笑,問道:“長老信他?還是信事實?”
“總之不信你。”君遇恩道:“除非你能自證清白。”
君諾冷笑,心中卻不由得感慨:君遇真與君遇恩同出一輩,可一個是英豪,一個卻如狗熊。
“我本坦蕩,何須自證?更何況,現在是不論我說什麼做什麼,在你和你的擁護者眼中,都是強詞奪理?!?
君黎默忽而道:“你若真是問心無愧,就自證清白吧!也別讓旁人認定我偏袒於你?!?
君諾忽而哈哈大笑,心道:這天下最不偏袒我的便是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