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怒喝落在婁青薔耳中, 她微微抿起了嘴,大病初癒後的蒼白臉色,帶著水光的眸子閃過驚慌, 旁人一瞧, 顯見著是受了欺負的模樣。
婁青薔俯首, 福了福身子:“見過兄長!”
青兒轉(zhuǎn)臉瞧見來人, 臉色變了變, 忙上前行禮:“大郎萬福!”
婁青松看著眼前身子嫋娜的侍婢,聽不出喜怒:“你叫什麼?”
青兒心中暗喜,放柔了聲音:“奴婢原是夫人院子裡的秋雁, 後來被夫人安排來服侍三娘子,改名叫青兒!大郎不記得奴婢了麼?”邊說著臉上泛起了薄薄的緋色, 含羞帶怯地拋了個媚眼兒過去。
“秋雁?”婁青松想了想, 沒記起來, 瞥見青兒身後捂著嘴巴咳嗽的婁青薔:“你現(xiàn)在是在服侍三娘子?”
青兒點點頭,不情不願地讓開來, 帶了些勸告的意味:“三娘子前兒一段時間得了風(fēng)寒,剛剛纔好,大郎還是莫要湊近得好,過了病氣可不得了!”
聞言,婁青松一腳踹了過去:“主子的事情, 豈是你小小的侍婢能插嘴的!看你這妖妖嬈嬈的模樣, 一看就是有心思不老實的, 不好好伺候主子, 還敢管束著主子!給我一邊兒去!”他這一腳毫不留情, 青兒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露出來的白淨(jìng)手腕一下子擦在青石鋪就的路面上, 滲出血來。
青兒伏在地面上,捂著手腕,只覺得難堪得緊。從前她在婁昭夫人岳氏身邊侍奉時還算是得臉的人,又生得幾分好顏色,心氣頗高;平日裡婁青松對著母親身邊的人都是和顏悅色的,她便對他存了心思,誰想婁青松今日竟然毫不留情面。
婁青薔站在一旁瞧著這一幕,帶著些怯懦上前:“還請兄長、請兄長饒過青兒吧——她只是一時不留神罷了!”絞著衣帶:“並不是——”
看著這個自己幾乎沒什麼映像的妹妹,婁青松面色微微緩和:“不管怎麼說,主子終歸是主子,哪裡容得這些人爬在頭上!”
對著青兒以及旁邊幾個小丫鬟訓(xùn)斥了一頓,婁青松便離開了。婁青薔瞧著這位嫡兄的背影,掃視著身後安分不少的青兒,滿意地勾起脣角;這一場也算是自己臨時起意,若不是瞥見自己這位嫡兄的身影,自己還想不到什麼法子來整治這個青兒;婁青松雖說確實是憐香惜玉的,不過婁家原本便是後起的權(quán)貴,在尊貴卑賤上面十分在意,自己這位嫡兄更是如此;雖說自己這個庶女在他眼中算不得什麼要緊事兒,但是身上畢竟還有著婁家的血脈,也容不得一個卑賤的婢女對自己不敬。
心中這樣想著,婁青薔咳了兩聲:“既然這樣,那便等我好全了再去給父親母親請安吧,出來這一趟,竟也有些頭疼了!”瞧著青兒手腕上刺目的豔紅血跡,她吩咐著旁邊一個稚嫩的小丫頭:“你去幫你青兒姐姐包紮一下!”便自己往偏僻的房間走去。
看著青兒扭曲的臉龐不復(fù)方纔的豔麗,哭紅的眼圈平添幾分猙獰,棉兒有些怯怯地上前拉過青兒的手:“青兒姐姐,咱們?nèi)グ?!?
青兒一下子摔打開棉兒的手:“我青兒便是再怎樣落魄,也還輪不著你們來笑話我!”她惡狠狠地看著周圍的幾個小婢僕婦,看著前方的那道瘦弱的身影,眼裡劃過一絲怨毒。
婁青薔感受到身後刺人的目光,腳步微微頓了頓,苦笑了一聲,還是回到那個讓自己厭惡的人了……然而她卻並沒有停下,徑直往自己那間簡單的屋子而去。
將那隻青瓷花瓶放到櫃子裡收起來,婁青薔將門窗都掩好,終於失去力氣地窩在牀角,愣愣地發(fā)著呆,忽然捂住臉開始嗚咽,細細弱弱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卻帶了一絲難以言狀的絕望……
—————————入宮前夕的分割線君——————————
“青松,我聽說你今兒發(fā)脾氣了?怎麼回事兒?”岳氏如今已經(jīng)年近四十,這些年來的養(yǎng)尊處優(yōu)讓她看起來顯得比同齡的婦人年輕些,然而畢竟年紀大了,任是如何保養(yǎng)也遮擋不住眼角的紋路;她端著一隻茶盞,語氣很是慈和地問著,眼神裡帶了些不明的意味。
婁青松正在侍婢端著的水盆中淨(jìng)手,聞言,毫不在意地答道:“不過一個不知進退的奴婢罷了!阿孃怎麼特意問起來呢?”
岳氏話頭一窒,片刻後,岳氏的大女兒婁青荷不滿地搖搖頭,看著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長,有些忿忿:“兄長,這話可不能這麼說,那青兒可是從阿孃身邊出去的,你當(dāng)初可不也覺得她嬌俏可人?再說了,婁青薔不過是個庶女,哪裡值得起青兒去伺候她!你倒好——去幫著她說話!”
婁青松眼裡劃過一絲冷芒,他雖說風(fēng)流多情,卻並不似一般紈絝子弟,想得自然也深了些:“阿孃,先前我並未想起來,那丫頭原本可是叫秋雁的?”
岳氏點點頭,瞅見兒子那一瞬間沉下去的臉色,她不由得有些不安;岳氏並不是什麼美人,家世也並不算好,見識不多,之所以能在這婁家站住腳,一個原因是婁昭顧念著結(jié)髮夫妻相互扶持的情分,另一個便是她爲(wèi)婁家添了三個孩子,最大的兒子已經(jīng)可以成家立業(yè)了。
“阿孃真是糊塗了,一個侍婢,哪裡值得改了名字,何況還是和我與兩位妹妹衝了名諱!”婁青松吐出口中的漱口的茶水:“明兒便還是將她的名字改回去罷!至於三妹妹那邊,還是讓人好好照顧著,我瞧三妹妹雖說身子看著不大康健,可容色卻是不差的,庶出的身份,到時候找個合適的嫁出去便是,阿孃也無需太過介懷!”
岳氏想起婁青薔那張愈發(fā)和雲(yún)氏相似的容顏,咬著牙:“我瞧見這丫頭便煩心,慣和她那個狐媚子娘一樣,只會邀寵賣乖!”
婁青松搖搖頭,無奈地看著怒氣衝衝的母親:“阿孃,阿耶素來只盼著家業(yè)和睦,再說了,一個小小的庶女,也妨礙不到您”,想起件事兒來,他笑了笑:“不過,阿孃若是真的看著她不舒服,倒不如將她送進宮去!”
岳氏微微一愣,反應(yīng)過來:“青松,你是說——你姑姑那邊?”
點點頭,婁青松看著自己兩個正是待嫁年齡的妹妹:“姑姑這次是想從家裡帶個女孩子進宮去,青荷與青芊的脾氣嬌慣,哪裡能在宮裡呆住呢?何況,入宮幾年,再出來也是老姑娘了,既然如此,便讓三妹妹去豈不是更好?”他意味深長地笑了:“姑姑可不是那麼好伺候的——”
岳氏聞言,想起自己那位難纏的小姑子,不由得幸災(zāi)樂禍地笑了:“這丫頭,也該叫人好好整治整治,方纔解我心頭的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