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便是宮中最年輕的女官大人麼？看起來好親切的樣子哎——”
“聽說連已經榮歸的賈尚儀大人都對司計大人當年女官考試的答卷讚不絕口呢！”
……
婁青薔聽著身後新進的小宮女們自以爲小聲的竊竊私語, 抿著嘴微微笑著，側過臉看緊隨自己身後的鶯兒：“鶯兒，你看她們, 花骨朵兒一般鮮妍, 多天真美好的年紀！”
鶯兒已經是一等宮女, 早就不是當年那個梳個雙鬟, 稚嫩未脫的小丫頭了, 聞言，她笑道，言談間一派的穩重：“大人這算是觸景傷懷麼？”
搖搖頭, 婁青薔嘴角浮現一絲笑容：“看著這春光已暮，忽地竟不知爲何想起一句古詩來, 思君令人老, 歲月忽已晚, 一晃眼，我已入宮兩年了, 鶯兒你也十四歲了！”
鶯兒笑著：“大人還是快些走吧，皇后娘娘那邊還有事情要交代，再則這兩天宮中事務繁重，財帛出入增多，只怕咱們司計司今晚都要熬夜了！”
點點頭, 婁青薔擡眼看向西邊天的落日, 棄捐勿複道, 努力加餐飯, 哥哥, 我等著你回來……
“姑姑，我現下里還擔當不起這樣重的責任啊——”婁青薔咬著下脣：“畢竟我的資歷還淺, 底下的諸位女官若是不服，這樣的時候，豈不是白白給姑姑您添亂？”她上前兩步拉住賈尚儀的手，帶著些許撒嬌：“師父，青薔求您再留一段時間吧！陛下的身子眼見著……”
賈尚儀瞧著她璀璨的眸子裡一絲哀求，不由得撫了撫她的發頂，將視線轉向上面端坐著的婁昭君：“娘娘，青薔畢竟還年輕，這兩年跟在奴婢身邊，還有您明裡暗裡護著，也沒怎麼見過大事兒，不如還是讓奴婢來——”
無奈地搖搖頭，婁昭君敲著桌面：“你心疼她，難道我就不心疼自己的親侄女？”抿了口茶水，她那保養得宜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倦怠，眼底微微有著些青色：“可阿玉，你總得爲以後想想！這樣吧，先讓青薔跟著你去處理事情，不用管別人的說法；至於司計司那邊，最近事兒也挺多，王璇如今也是宮中的五品女官了，便讓她過去搭手吧！省得跟在永世身邊給咱們添麻煩！只是要記著，司膳司那邊決不能叫人插手！給我守好了！”
這兩年的時間，因爲沒有高演的摻和，蕭觀音與高湛兩人的婚事便定了下來，北齊與樑國早早地便交換了婚書，看起來這一場婚事算是天作之合；只有婁青薔知道，現在貌似國勢平穩的樑國不過是紙糊的老虎，馬上就要亡國了。待樑國破了，蕭觀音所帶來的強大助力便不值一提了。
至於高演，一年前他便娶了世家王氏的女兒，名喚王穎禾，脾性溫婉賢淑，精曉詩書，管家理事更是一把好手，如今她已經懷了四個月的身孕，高演對她很是敬重。
“姑姑竟是顯得疲憊不少，縱然宮裡宮外事兒多，可姑姑總要顧及著自己的身子！”婁青薔瞧著婁昭君的臉色，有些擔憂。
說實在的，婁昭君雖說心狠手辣，謀略深沉，但是不可否認，她現在對自己還有高演確實是關懷的，她在宮廷浸淫多少年，對後宮勢力的掌控遠不是自己能比的；何況王穎禾現在懷著孕，不能太耗精神，有婁昭君坐鎮，確實也能讓人安心些。
婁昭君聽了婁青薔毫不作僞的關懷，心中熨帖不少：“我倒沒什麼，就是這兩日熬著了，歇歇便好！”瞅了瞅外邊的天色：“晚了，阿玉，你和青薔一併去吧！”
“是！”婁青薔柔順地應著，隨著賈尚儀退了出去。
坐在窗前，婁青薔將手頭的賬冊子看完，擡眼便瞧見給自己打下手的鶯兒已經呼呼地睡得沉了，不由失笑。揉了揉痠疼的脖頸，看向窗外一彎娥眉月，心神一動。
將案幾上的東西挪開，鋪開紙，婁青薔慢慢地研開墨，慢慢地在紙上勾描起來，口中默默唸了一句；她勾脣一笑，眼底帶出溫情無限，美人邁兮音塵絕，隔千里兮共明月……
豫州。
篝火旁，一羣五大三粗的漢子圍成一圈嬉笑對飲，段安轅倒提著著一根□□，額上沾著細細密密的汗水，遠遠地瞧見這一幕，會心一笑。
“段將軍，燒刀子要不要來一點兒？”裡面一身短打衣衫的漢子豪爽地招呼著，手裡還端著一方大海碗，濃眉大眼顯得很是粗獷。
段安轅笑了笑，揚揚手裡的刀：“我方纔練了一套，身上大汗淋漓的，待會兒再來；剛好，我那兒有新買來的上好滷牛肉，我去叫墨泉切了來！”
“那可就是再好不過了！”那大漢興致高漲地答著：“這裡難得找到什麼好的下酒菜，我可是好久都沒嚐到肉味兒了！”周圍的其他人聞言，也紛紛興奮地狼嚎起來。
段安轅進了自己的營帳，隨便擦了擦，換了裡衣出來，便見之前打招呼的那個彪形大漢將碗裡的殘酒潑進篝火裡，那火苗一下子躥得老高：“說起來，西魏那邊新招的新羅兵傳聞驍勇善戰，還不是被咱們給打退了！原本我還以爲他們都是三頭六臂的呢！哈哈哈哈！”
“那可不是！”旁邊一個子略顯瘦小些卻滿臉胡茬的男人嚼著牛肉，話語有些含糊不清：“陣前大話說得那麼滿，還不是照樣被打得抱頭就跑！”
衆人鬨然大笑，見段安轅過來，忙讓開一個位子。
“喝酒歸喝酒，防衛的事情可不能疏忽，值夜的兄弟們那邊讓人送些熱的湯水過去，肚子要填飽，大夜裡的，在外面站著實在冷得慌！”段安轅看了看營地邊緣的人影，慎重地叮囑了一遍：“換班的也要按時！要防著西魏那邊狗急跳牆！”
聽了他最後一句話，一干人都神色一凝。他們多是豫州這邊的壯丁，平日裡深受西魏遊兵之苦，自然比旁人明白其中利害，忙不迭點點頭。
“我們幾個酒也喝了肉也吃了，就去搭把手吧！”幾個吃飽喝足的兵丁站起來：“那些新羅兵一個個可都是沒臉皮的，段將軍說的不錯，得防著！”
見狀，段安轅便揮揮手，隨著他們去幫忙。
擡起頭，天邊一彎月牙像極了自己記憶中那個人兒笑起來眉眼的模樣，蘇青杞長長地吸了一口氣，薔兒，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