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些意外,不過也是正常的,像這么小的村子,別說是外國人了,就算是外地人來,只怕消息都像是長了翅膀,飛速傳遍村子。
很好很好,起碼這樣就不會被當成是賊了。
兩人坐在燈下,相顧無言,顧淼覺得他有話想說,但是,就是憋著不說出來。
看他的嘴唇抖了又抖,顫了又顫,
時抿時張,
一雙眼睛東瞟西蕩,
顧淼腦中循環著:“你是不是很想說啊,你想說就說出來啊,你不說我怎么知道呢……”
“你想說什么?”終于,顧淼輸了,實在是看不下去這磨磨唧唧的勁,號稱自由奔放熱情隨意的安達盧西亞,怎么會出這樣的大兄弟?
男孩被一催,終于問出一句話:“艾絲米拉達,好嗎?”
哎嘛,怎么一開口就是這種毫無意義的廢話,你們就住在一個村子,相隔最多兩百米,今天下午既然能看見兩個東方人住進了她家,那肯定也看見了艾絲米拉達,
整個下午艾絲美拉達都在忙著搬牛奶,做乳酪,還有搬大桶大桶的桔子醬,全身就像有使不完的力氣,你說她好不好?
“你喜歡她?”顧淼單刀直入。
男孩子點點頭,微微低著頭:“可是她喜歡的是弗朗索瓦。”
悲傷的三角戀關系,妹子不愛你,那就沒戲了。
“那你就祝她幸福吧?”
不然呢?建議他搶親嗎?
“弗朗索瓦不喜歡她。”
……
發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亂。
“明天是弗朗索瓦的婚禮,她一心想要打扮的很漂亮,去婚禮現場,搶新娘的風頭。”
“……”顧淼愣愣的聽著如同狗血電視劇一樣的情節,“那你呢,幫她?”
男孩子搓著手,鼻尖上的雀斑都好像帶著緊張的情緒。
“我……”
管天管地,最不能管的就是男女關系!
這年頭,就算是居委會大媽,也不敢隨便管這種你愛我,我愛他,他愛她的破事,
顧淼現在覺得鋪著圓圓軟墊的椅子上好像長出了無數根針,扎屁股,
想走,外面還在電閃雷鳴,暴雨傾盆,
算了,下雨就下雨吧,總比在這里聽見鬼的故事要強,
顧淼借口剛出來的時候沒打招呼,怕她們著急,要早點回去,男孩子大概也沒有什么話好再說了,轉頭從屋里找了把傘,遞給他。
“謝謝謝謝。”顧淼幾乎是飛也似的逃走。
奔回屋里,艾絲米拉達跟沙蓓蓓的閨蜜小沙龍總算結束了,
“大下雨天的,你跑到哪里去了?”沙蓓蓓問道。
“走到一半才下的,就在村里轉了一圈。”
艾絲米拉達過來幫他收傘的時候,發出了一聲:“這傘是誰借給你的?”
“我不知道,路過一戶人家,幫他收了一下衣服,他表示感激,給我的。”
“這是我的傘。”艾絲米拉達細細的檢查著那把傘,“看,傘頭這邊有一點塌線,是我縫上去的。”
顧淼認真的回憶了一下,說是離這里大概有七八戶人家的一個房子,房子旁邊有一個帶著花磚的矮墻,矮墻上還攀著一些爬山虎。
“是小喬治家!”艾絲米拉達的眼睛一亮,“哈,我想起來了,以前是把傘借給他了,他一直沒有還。”
“……”顧淼覺得這事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借傘不還,是鬧哪樣?
如果許仙扣著人家白素貞的傘不還,也沒有以后了。
顧淼洗完澡以后,穿著睡衣爬梯子,鉆進閣樓,自嘲道:“正宗的睡衣爬梯。”
此時沙蓓蓓也沒有睡,她坐在傾斜屋頂的一個大天窗旁邊,眺望著村子,
雨,又停了,天空中一輪皎月,在云層中時隱時現,
這個村子,還有一些地方是在使用著真正的燈火,
那種古老的鐵制燈臺,半模糊的玻璃罩上有一圈鐵藝花紋,圈出不同的花紋圖樣,點亮的時候,只有那一點搖搖的火光,在屋子里一跳一跳的,飄搖了一屋的溫柔與繾綣。
柔柔的一點光,不會奪去天空中星與月的光彩,
點點星光伴皎月,整個天幕就好像鑲著碎鉆的墨色絲絨,倒扣在空曠的草原之上,
在白天,安達盧西亞的艷陽能把人曬出一頭一臉的油,
而在這夜晚,草原上吹拂起的風,卻又無比的清涼,
顧淼坐在沙蓓蓓的身旁,與她一起并肩看著遠處的燈火,
窗戶開了一半,清涼的晚風吹進屋里,掛在窗角的小鐵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萬籟俱靜,只有屋檐下滴答未停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上的水洼中發出的輕響,
沙蓓蓓的面前有兩杯加了朗姆酒的熱巧克力,她遞了一杯給顧淼,
“她一直喜歡一個男孩子,但是那個男孩子一直不為所動,她一心想要穿上那身裙子,好給那個男孩子看看,如果他再不為所動,她就放棄。”
顧淼想起小喬治說的話,深深嘆息:“可是她就這么跑到人家婚禮上,想要搶新娘風頭,也不好啊。”
“呃?”沙蓓蓓驚訝的看著他:“你說啥?”
“她不是喜歡明天婚禮上的新郎,然后一心想穿一身漂亮衣服把新娘的風頭給蓋過去嗎?”
“誰跟你說的?”
“送我傘的那個小喬治啊。”
沙蓓蓓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他,最后默默的吐出了一句:“呵,男人。”
“到底怎么回事?”顧淼覺得事情似乎哪里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沙蓓蓓捧著顧淼的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她喜歡的是小喬治!”
顧淼愣住了,這叫什么事?
“這地方的人,不都是喜歡誰就直接說的嗎,怎么會鬧這種烏龍?”
沙蓓蓓搖搖頭:“正常人是這樣的,但是架不住每個地方都有異常人類呢?那個小喬治就是靦腆癥患者,但是艾絲米拉達就是喜歡這種軟軟的,看起來很乖巧,很內向的男孩子,
她用盡了一切的手段向他示好,可是他不為所動。”
“用什么手段啊,直接說我愛你不就好了?”顧淼不相信她們還這么含蓄。
“她說過啊,可是小喬治只是低著頭,走了!完全無視了她,走了!”沙蓓蓓說到這里,也挺為艾絲米拉達抱不平的,一個妹子,再怎么自由奔放,性格豪爽,也受不了這個啊。
“害她被人嘲笑了好久,說她這么大的個頭,也能被人無視,真是奇跡。”
顧淼皺皺眉頭:“嘲笑她的人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話是這么說,但是哪個女孩子不會往心里去呢,所以,她就走曲線救國路線,一直跟小喬治的好朋友弗朗索瓦打聽,小喬治喜歡什么樣的姑娘,有沒有喜歡的東西,但是小喬治這個人吧,平時好像真沒什么喜歡的,也看不出來喜歡什么姑娘。”
“最后,她放了一個大招,在下大雨的時候,把他的傘給偷偷藏起來,然后把她自己的傘,放在原來的地方。”
“……那根本就不是借傘啊,要是沒注意的話,誰知道拿錯了。”
“她說兩把傘的顏色都不一樣,不可能弄錯的。”
聽起來是一個悲傷的陰差陽錯的故事。
顧淼看著沙蓓蓓:“那要跟她說嗎?”
“說吧?你剛剛不是確定他們倆互相喜歡嗎?”
“那夾著西班牙語口音的英語,要是我聽錯了?”
兩個根本不相干的人,在為知道的太多而煩惱,
一直到村子里的燈光全部都熄滅,他們才發現,現在已經很晚了。
“明天再說吧,反正也不耽誤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