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一個意外的消息,顧淼還會繼續在向南——用陸地方式。
早上,剛剛在金華醒來的顧淼收到一個朋友的消息,第一句話:“有菲簽或美簽嗎。”
“有。”
“今晚能飛一趟馬尼拉嗎,幫我取個東西,明天回來。”
顧淼:“……”
當真是地球村了,怎么從中國飛一趟菲律賓,跟從帝都跑一趟魔都似的隨便。
那邊朋友著急上火:“包機票住宿,還有兩千塊的補助。能不能行?”
顧淼半開玩笑半認真:“你這是取啥?別是把我送到菲律賓國家安全局里,或者是拿了之后,我就被意大利黑手黨和國際刑警聯手追殺,跟你說,我看過電影的!”
“哎嘛,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我們公司后天開會要用的東西,快遞來不及,我能想到的無業游民且可能有美簽的活人就只有你了,快說,去不去!”
“去去去!”
“去還是不去?”
“當然是去啊!快給我訂機票,我從魔都走。”
正常游客去菲律賓是為了去海島:長灘島、薄荷島、媽媽拍絲瓜島、杜馬蓋地……
對潛水和水上運動愛好者來說,菲律賓是個好地方。
可以在棟索爾還有奧斯洛布,跟鯨鯊一起在海里泡澡。
也可以去艾妮島和科倫,看看海上喀斯特,
庫約島和錫亞高可以玩風箏沖浪,
墨寶的海中可以看到如紀錄片一樣的“沙丁魚風暴”
宿霧邊上有水肺潛水,
不過,顧淼對“大海啊,全是水”沒有興趣,完全就是為了錢……不,是為了與朋友的友情,才會去的。
從金華回魔都不遠,顧淼在火車上的兩小時,陸續收機票預訂成功通知、酒店預訂成功通知,早上啃著默香酥餅,中午啃著生煎喝餛飩,然后就坐在飛機上,準備降落。
原本從大陸進菲律賓,一定要有菲簽的,雖然事實上,菲律賓那邊只要有美國簽證,也可以待七天,沒有什么壓力。
唯一的壓力是來自于大陸的出境邊檢,有的地方并不認可菲律賓的這條政策,于是會卡著不放。
帝都與魔都的邊檢見多識廣,已經習慣了,
最重要的是,帝都與魔都已經不需要邊檢了,有自動機器代替了人工窗口,只要護照是合格的,人是沒有被限制離境的、無罪的,就可以隨便出去。
相對于菲律賓的簡單,
隔壁的馬來西亞,就很容易玩劈叉。
馬來西亞的入境許可分為普通旅游簽證、電子簽證、過境簽證。
前兩種簽證要錢,并且還很有可能因為拍照沒有露出耳朵,而被拒簽,也正是因為兩年前同事被拒簽的遭遇,讓顧淼領悟到一個真理:
蘋果手機前置攝像頭自拍,是無法同時拍到兩只耳朵的。
以及,這個神奇的過境簽證,只限于馬航、馬印、亞航這三家航空公司,別家飛過去的是不可以辦的。
菲律賓的操作是這樣的:
因為新版的中國護照上畫著地圖,地圖上有中菲對撕,好像現在是中國實質占領的某片海域。
于是他們并不是很想在中國的護照上蓋入境章。
需要提前把護照首頁與美簽頁復印在一章紙上,用以蓋出入境章。
反正都已經是實際占領了,復印就復印唄,大度一點也沒什么。
飛機在天上的時候,顧淼才想起來,前些天才有臺風“山竹”過境,雖然說受災地區離馬尼拉有七百公里,不過不知道那個本來就出名亂的地方,會不會因此更亂。
亂就亂吧,還能比哥倫比亞亂么。
到馬尼拉的時候已經天擦黑了,大家都是東八區,沒有時差反應,感覺還是很好的。
在飛機上填好入境單,
下了飛機還要跟出租車斗智斗勇,馬尼拉機場跟國內火車站的操作差不多,
一樓就是熱情無比的黑車司機,100菲律賓比索的路程,隨便就能開到500比索。
二樓是有工作人員維持秩序的排隊出租車隊伍,感覺好像正規,趕上了不打表的司機,要么憑自己本事領悟是不是被宰,要么下車換一輛。
酒店所在的地方,屬于富人區,在馬路隔壁,就貧民區,
“貧富差距極大”這幾個字,瞬間具現化在眼前。
一邊燈紅酒綠,井然有序,酒店賭場里一把就是幾十萬,幾百萬的輸贏。
一邊地上睡滿了衣衫襤褸的人,老老小小,隨風飄來尿騷味。
酒店要安檢。
如果不是因為剛從羊肉水果大盤雞省回來,顧淼一時還真不適應這種操作。
來之前,八月的新聞上說有兩個中國人在菲律賓被槍殺。
五月也打死了一個中國人。
不過這個世界除了看臉,還看命。
沒趕上的人就會說:“我去過很多次了,什么都沒發生啊,危言聳聽。”
趕上了就是百分之百。
如同顧淼在智利什么事都沒有,但是前后幾撥去的人,全部被當街搶了手機。
如同顧淼在西班牙,連乞丐都怕他搶自個兒碗里的硬幣,繞著他走,但是路遇的不少人都被偷了東西:連護照都被偷了,車被砸開、放在地上的行李轉頭就不見了之類的……
一切都是命運,一切都是天意,終究已注定。
只能自己多小心一點,
別以為天下無賊,也別把戒備都掛在臉上,對誰都惡狠狠。
顧淼把東西扔下,隨便搜了搜附近的食物,無意中看到了一個名為dampaseaside,據說是個海鮮市場,大概跟沈家門之類的差不多?
溜噠過去,發現根本就是個菜市場一樣的地方,一溜排的海鮮攤子,自己買好魚蝦到隔壁的餐廳加工。
小販們嘴里也能蹦幾句:“要不要?”“好吃的!”“便宜!”
市場里除了魚腥味兒,還有一股檸檬的酸味兒,吃飯的桌上,都會放著一兩個小小的小檸檬,假裝自己是醋吧。
皮皮蝦都被養在塑料可樂瓶里,據說是怕它們咬人。
被各種顏色的塑料繩扎起的梭子蟹一筐筐堆著。
放眼望去,一堆不認識和遠看認識近看不認識的海魚。
沉思片刻之后,顧淼選擇了他認識的螃蟹和蝦。
以他的本性,是熱愛挑戰所有不認識的東西的。
直到膝蓋中了一箭,
曾經,在沈家門,當地朋友熱情的請他吃遍了舟山海域的特產魚:蝦孱、紅娘子、爛船釘……以及等等。
吃的一時爽,回去的車上就不行了,虛汗直流,全身無力,最后請假兩天,用于和馬桶構建深厚的社會主義情義。
但是朋友沒事。
據說,這叫做特異蛋白不適應癥,吃從來沒有吃過的海鮮太多,身體的應激反應。
從此,顧淼就老實了。
點了一份蛋黃焗蟹、醬爆花蛤、蒜蓉皮皮蝦,蛋黃焗蟹和蒜蓉皮皮蝦的味道與國內差距不算太大,醬爆花蛤的醬汁的確很香,感覺就憑那盤子里的醬汁,就能吃掉一碗米飯,醬香味十足,青紅小辣椒的辣味直白,有點沖。
在海鮮市場靠外面的地方,還意外的發現了一個小攤子,賣炸香蕉。
炸好的香蕉外面裹著一層焦糖,整整齊齊的碼在綠色的大芭蕉葉上。
除了香蕉,還有番薯塊,放眼望去,都是深褐色的物體。
不得不說,香蕉就是為甜食而生的,雖然裹著焦糖的香蕉看起來形象很詭異,不過,的確很好吃。
又糯又香又甜。
在海鮮市場意外的沒有看到全世界都有的中國人,可能是因為山竹,讓游客銳減造成的后果。
吃飽喝足,回去睡覺。
睡覺前收到朋友的信息,建議他明天去公司取東西的時候,坐軌道交通,不要打車。
理由只有一個字:堵。
能讓一個身在帝都西二旗的朋友說出這個字,想來,應該是真的堵得厲害。
為了能抓緊時間玩耍一番,也不算白來一趟,顧淼約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去取東西,正好拿著東西直接回國。
早起先去了位于馬尼拉西北部的西班牙王城,這片區域的風格,完全就是跟西班牙一模一樣,教堂、廣場和住宅樓的建筑風格,與顧淼在西班牙南部看見的十分相似。
1571年,大明王朝不來,西班牙王朝來,
他們從馬尼**陸,這里,就是當時控制整個菲律賓的行政中心,這一控制,就是三百多年。
倒霉的費迪南大公在薩拉熱窩被弄死之前,美國和西班牙先干了一架,美國人跑到這里來,轟走了西班牙人,美帝在這里混了三十多年,所以馬尼拉人的英語普遍不錯。
西班牙人留下的痕跡還有市政廳,不過也只剩下了大門旁的基石,別的在二戰的時候也給轟沒了。
就這么一塊只有一平方公里的區域里,有馬尼拉大教堂、圣奧古斯丁教堂博物館、卡撒馬尼拉博物館、圣地亞哥城堡以及等等……塞了不少能看的東西。
其中還有一個黎剎博物館,以及一個黎剎公園。
黎剎是菲律賓人的民族英雄,
早年學醫,然后從事反西班牙殖民的斗爭,35歲被西班牙人殺了。
心懷敬仰之情的顧淼,在看見了一個大牌坊之后,有點懵,
大牌坊上寫著四個中文篆字——天下為公!
這……剛剛還是學醫救不了菲律賓人,
瞬間到“為了革命,給我打錢。”
這個頁面跳轉的速度太快,大腦一時沒有來得及調取數據。
可惜現在來得太早,如果再晚一些,還能趕上音樂會,這個公園幾乎每天都有,再加上各種花卉與假山噴泉,很是有那么一些意境。
顧淼在一邊坐著的時候,聽見有個華人在跟電話那頭的朋友吐槽菲律賓效率奇差:
“買個船票,要跑兩個窗口,一個窗口買票,一個窗口買稅,船票二百七,稅收三十,一共三百。哎,就不能一起收嗎?
還有個不要臉的當地人充好心,開始我沒聽懂嘛,賣票的窗口講了半天,我不知道還要去干什么,那個人就跑出來說幫我去買,從我的一把零錢里抽了一張一百塊。幸好我反應過來了,又把錢拿了回來,問清楚下一步要去哪個窗口。
真是,套路太深了,不小心就給黑了七十比索。說起來也不多,就九塊錢人民幣,但是給他們這么搞,不煩嗎?”
打電話的人慢慢的遠去了,顧淼想起自己在肯尼亞、埃及的遭遇,確實心有戚戚,錢不多,但是每次都會遇到幾個自作聰明的小販,的確很敗心情。
大概這是另一種暗爽吧,就好像有錢人中也會有“偷窺癖”“偷竊癖”一樣,圖的就是那種不走尋常路的爽。
在馬尼拉東南邊的波尼法西堡有一片美軍墓。
里面埋著17206名在二戰中殉難的美軍和盟軍官兵。
二十五塊巨大的馬賽克地圖上記錄了美軍在太平洋地區,包括中、印、緬都干了些什么。
包括島嶼地圖和行軍路線。
大理石墻上的陣亡烈士名字,基本上是尸骨無存。
金色標記代表著曾得到榮譽勛章的士兵,灰色標記則代表著士兵的遺體已經找到。
綠地上一片片白色的十字架下,埋著回不了故土的人。
想到雖然只是來兩天,不過也算是來了一趟,下次萬一南海又起風波,不定就來不了了呢。
不如去商業中心看看有什么東西,可以買點特產,給沙蓓蓓。
顧淼先自己找,在地圖上看,走路顯示十分鐘。
為了防止谷歌地圖犯病,他又問了一個餐館的服務員。
服務員非常熱情的說地圖沒錯,然后又給他說應該怎么坐車,
顧淼婉言謝絕,說走過去就行了,服務員當時就震驚了“bywalk?sofar!!!”
看他那態度,仿佛隔著起碼得有三四十公里的那種馬拉松之far.
顧淼又確認了一下距離和時間,沒錯,是走路十分鐘。
瞬間,顧淼就秒懂為什么馬尼拉能堵得讓西二旗的兄弟都無語。
講道理,堵成這鬼樣子,走路不定還快一點呢。
謝過服務員,顧淼繼續往前走。
馬尼拉最大的購物中心,名為s·m,門口一個巨大的鏤空地球儀,仿佛有種走到環球影城的錯覺。
商場的墻上立著巨大的藍色字體s【防河蟹】m
顧淼把它拍下,一會兒不管買到什么沒出息的東西,說起來是在這個地方買的,也有其獨特的、詭異的、意味。
就跟國內的普通大型綜合商業體沒什么區別,比如王公子家的萬達,有吃有喝有玩,國際大牌也差不多就那些lv,gucci之類,lee和levis的衣服比國內的便宜,但是沙蓓蓓并不喜歡這兩個牌子。
最終,顧淼買了幾包7d芒果干,就是跟淘寶上的7d芒果干一樣的芒果干。
起碼知道那東西是菲律賓特產,不然還能怎么辦,在菲律賓買一堆法國的東西也很謎。
菲律賓的街頭,沒看見正經的公交車,只有吉普車,
不是平平無奇,軍綠色的beijing吉普,而是打扮得跟吉普賽人大篷車似的花哨無比的長條形吉普,里面塞滿了人,車費挺便宜,要是車廂里沒地方坐了,懸掛在車尾更便宜,大概便宜一半吧。
在尼泊爾坐過車頂的顧淼覺得這種體驗有一次就夠了,不想更多,何況現在馬尼拉的道路,已經讓人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擁堵,地圖上隨便一搜,就是堵塞警報。
選擇軌道交通是正確選擇。
一路上沒遇到幾個中國人,到機場到底還是看見了,他們應該是已經來了很久的,一問,果然是在這里已經待了一個多月,本來想早些回國,又剛好刮起了“山竹”。
閑著無聊時,互相聊了聊,當他們知道顧淼就來了一趟馬尼拉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不是吧,海島你一個都沒去啊?”
顧淼點頭:“嗯,我是來出差的。”
“出差的?”他們半信半疑的打量著顧淼。
一個在旅途過程中被拉出來臨時出國的人,能有什么好衣服,就連朋友分公司的保安都在登記時多看了他幾眼。
顧淼轉移話題:“你們都去了什么地方?”
各種令人頭暈的海島名稱之外,他們還去了文萊,也是玩海島。
那個古稱“渤泥”的國家,明朝的時候來過一個皇帝,麻那惹那加蘇丹,
從東南大省一路奔到金陵,忽然急病死了,就地埋在金陵,,謚恭順王,顧淼還路過過一次。
小時候覺得這個國家一定到處都是泥濘,走一路,泥埋膝的那種,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長大了,也還是沒有欲望要去。
另一個妹子則是從斯里蘭卡浪過來的。
顧淼對此倒是很有興致,詢問:“聽說那是印度洋的一滴眼淚,我女朋友看著人家拍的文藝小清新的照片,可心動了,特別想去,那里到底怎么樣?”
“啊……眼淚……嗯……小清新……”
妹子仰天長嘆一聲:“這要看,為什么而流的眼淚,以及濾鏡有多厚了。”
她看著顧淼:“小清新,也是分為見過世面的小清新和沒見過世面的小清新。要看你女朋友是哪一種。如果她去過不少地方,大概,也清新不動。”
“世界盡頭和海邊小火車你都體驗過了嗎?”顧淼仍是很有興致的問道,這是網上對于斯里蘭卡最推崇的賣點。
吹的上天入地,
世界盡頭仿佛神仙住所,
海邊小火車更是如同《千與千尋》那樣的如夢似幻。
總之,美!
名為山山的妹子,長嘆一聲:“小火車吧,其實去的時候,我心里就覺得很嘀咕,好歹我也是看過《千與千尋》的,那整段鐵軌都是泡在水里的,就算地基天賦異稟,下面是萬年不塌的花崗巖,那鐵軌也撐不住海水的腐蝕啊。
但是,我搜的每一篇游記都告訴我,就在海邊,特別美,特別有意境,海水都能打到臉上……
我去了,
我去!
火車鐵軌離海邊最近的距離,起碼有三四十米,拍照的時候趴下來,的確是可以拍到火車好像在海上開著的樣子,海風夠大的時候,的確海水能拍到臉上。
我在微博上發了我拍的視頻,說離海還遠著呢,結果跳出來一堆小清新跟我說,我坐的火車一定不對,是回科倫坡的那段。
說的好像我事先不知道要搜小火車到底在哪里最能拍到文藝小清新照一樣。
非得有人跟我說,火車真的就在海邊。
我問他,他所定義的海邊,指的是離正常時間的海水距離多遠叫海邊?
他說不知道,反正就在海的邊上。
我問他,是不是指海水泡著鐵軌了。
他又說不知道,感覺是。
我問他,知不知道含鹽海水泡著鐵軌,鐵軌多久就完蛋?
他還說不知道。
反正就是在海邊。”
一眾人聽得哈哈大笑起來,這種“雖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一定是對的”人,在網上和身邊都有,大家心照不宣。
此時,飛機晚點起飛的廣播響起,山山伸個懶腰:“又晚點,你想聽么,我跟你說斯里蘭卡,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去玩。”
對,我從馬尼拉回來了,沒有被菲律賓國安、國際刑警、馬尼拉城管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