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倍蓓每日靈魂一問之今日份額:“陳村粉到底比其他的米粉高貴在什么地方?”
顧淼每日胡言亂言之今日回慶:“因為它有姓名,它叫陳村粉而不叫佛山粉,也不叫廣/東粉,精確到本人。”
陳村粉,是產(chǎn)于一個名叫陳村的米粉,
陳村,不是村,是順德的一個鎮(zhèn),
所謂米粉,就是用大米做的,
整個華夏用大米做的米粉出名的有湖南米粉、桂林米粉、柳州螺螄粉、南寧老友粉……
誰不是歷史傳承悠久,
這幾年也不知發(fā)生了什么,螺螄粉還突然成了網(wǎng)紅,陳村粉依舊知道的人不多。
“不就是河粉嗎?”沙蓓蓓盯著碗里的xo醬炒陳村粉陷入沉思。
“比河粉要薄一些。”
沙蓓蓓挑起一根來研究了半天:“那不就是腸粉?”
“不一樣,就算是腸粉,也分為布拉腸粉和石磨腸粉。”
顧淼說的頭頭是道,心里沒底的很,像他這種就連米皮和面皮都吃不出來的人,也就只能憑著理論知識來嚇唬沙蓓蓓。
米粉、米線、餌絲、腸粉,米皮……
大米被打碎折騰出來的不同模樣,對顧淼來說,并沒有什么本質上的不同。
此時店里只有幾個老街坊坐著閑聊天,他們聽見顧淼與沙蓓蓓關于粉的探討,迫不及待的給陳村粉正名。
“不一樣的!陳村粉跟普通米粉不一樣,剛打下來的新米不能用,放久的陳米也不能用,原料得用打下來再放半年的新米,做出來的粉才是最爽滑,洗米也不是隨便攪攪就行的,要把狠搓20多分鐘,然后再泡,就連磨米的石磨都要用特別的青石料特制,不能用機器做,所以產(chǎn)量低,別處都不怎么能吃到。”
“難怪以前聽說,真正會吃的人家,不在于食材是多么的千年罕見,而是在于人工。”顧淼認真的品嘗了一下如此折騰才能吃到的一碗米粉。
爽滑度與河粉米粉寬粉感覺差不多,
口感不是他欣賞的,他喜歡稍微厚實一點,有嚼勁的,特別是沾醬帶汁的烹調方法,太薄的會帶不動濃烈的味道,總有一種“再來一碗米飯”的沖動。
不過沙蓓蓓顯然很欣賞這種薄薄的口感:“吃起來滑滑的,不像以前吃的河粉,總覺得不入味,我真想買點干粉帶回去自己煮。”
果然,人類的品味是不一樣的。
順德本身的景點并不能吸引人,感覺不小心就會走到美的的某一個廠區(qū),
讓顧淼有一種身在在蘇/州名下掛著的常熟,那個電子廠扎堆的地方,大抵廠子多的地方都是如此吧。
此時正是各廠里開始上工的時候,各個路口都是穿著整齊劃一制服的工人們準備去上班。
沙蓓蓓饒有興致的看著招聘廣告:“這邊都是常年招聘的嗎?”
招聘廣告是刷在墻上的,好像隨時都有人力缺口,仿佛人力資源部的人揮著小手絹站在門口唱:我家廠門常打開……廠子歡迎你……
“這種勞動密集型的地方,人來得快,去得也快,可能瞬間招來幾百個人,也可能發(fā)完工資第二天就消失了幾百個人,隨時需要人力遞補。”
沙蓓蓓的世界里完全沒有這種用工形式,她不懂:“走得這么快,下個廠怎么敢要。”
“有什么不敢要的,流水線上一顆螺絲釘,說有培訓,也就是坐在旁邊看老員工做一陣子,自己就要上了。”
顧淼詳細對她說了一下自己所見過的世界。
“每個廠在接到大訂單之前,都會奮力招人,每個月發(fā)工資和每年的年終,都是人力缺口重災區(qū)。工廠會鼓勵老員工把自家的親朋好友都給挖來,入職過幾個月還沒走的話,會給一筆獎金,但是,也架不住新員工把老員工也給拐跑了。”
“其實每家廠子的基本收入都差不多,主要靠加班工資,別說富某康的工作時間長,壓力大,之前有工人跟我說過,他要跳槽了,因為所在的廠子總不加班,他寄回家里的錢沒有同村的兄弟多,這樣不行。想過得舒服留在村里就行,出來打工,就要拼。”
沙蓓蓓困惑的眨眨眼睛:“他們不要休息的嗎?不用逛街的嗎?就算宅著,也可以看片打游戲,怎么可以把自己壓這么緊。”
顧淼笑笑:“知道縣中嗎?”
“不知道。”
“那,知道衡水中學、毛坦廠中學、如皋海門什么的嗎?”
“《舌尖上的中國》有提到毛坦廠中學,這個我知道的,如皋海門的卷子以前做過,跟黃岡密卷差不多意思吧。”對沙蓓蓓來說,那些都只是一個遙遠的名詞而已。
“我大學有個同學是縣中的,他跟我們說過,他們周一到周六,從早上六點開始早讀,到晚上十二點才結束晚自習,一直都在課里連軸轉,除了上課就是寫作業(yè),根本就沒有自己的時間,游戲機電視課外書也是不讓看的,如果誰偷看與學習無關的東西,老師要找家長,寫保證書,如果下次再犯,就要被清出學校。
周日也要一直上到下午,讓人回家把攢了一個星期的臟衣服送回家,把干凈衣服拿回來,晚上還有晚自習。有的家長連這點時間都不給,直接人來學校,送來干凈衣服,把臟衣服帶走。”
沙蓓蓓聽的目瞪口呆:“坐牢吶?!”
“他們教室后面的黑板報就一行字:高考,是你唯一的出路!”
“嚇死了……”沙蓓蓓嘖嘖搖頭,“幸好我還有得選。”
“……這次,你想做個好人……”顧淼順口用《無間道》里的臺詞接了一句。
上班時間已經(jīng)很近了,剛剛人潮洶涌的大門口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
“他們以后也不會一直在流水線上吧,現(xiàn)在都好多無人化流水線了,可替代性越來越高,他們找不到比現(xiàn)在高的收入怎么辦。”沙蓓蓓忽然想到,這么多人如果同時失業(yè),也挺可怕的,就站在廠門口看的招聘廣告,普工居然也標著有兩三千的月薪,
比起種地的收入與產(chǎn)出相比,那是幸福多了。
“收入是一種奇妙的東西,我有親戚在金陵一個超!穩(wěn)定的地方上班,扣完五險一金,收入只有一千出頭,夫妻倆工資加在一起只有四千塊錢一個月,還養(yǎng)著一個上小學的兒子,我聽著都覺得怎么可能,現(xiàn)在怎么可能還有這么低的收入,
然而,他們就是這么低的收入,還繼續(xù)過著,嘴上抱怨著收入太少,行動上不做任何的改變。
事實證明,只要懶得到位,且不敢去做違法亂紀的事,收入再低,也有低的活法。
你不知道,真的有人連流水線的工作都做不好,比如只是一個簡單的掃碼工作,碼印得有一點淺,只要稍微把零件歪一點點,讓光照在上面,就可以掃出來,但是那個人就是一直在同一個角度傻愣愣的掃,掃了七八下,
拉長看不下去,手把手給他當場表演把零件偏一點就可以掃上,結果過了幾個,又遇到了一個淺的碼,他還是那樣一動不動的掃,始終無法識別。
說不定,這就是無人流水線還沒有統(tǒng)治世界的原因吧,零件并不是百分百完美適配,還是要有一點人類的主觀能動性的。”
沙蓓蓓疑惑的問道:“你怎么知道,難道你還在工廠干過?”
“你說對了,上大學那會兒,暑假沒事干,跑到常熟去玩,到處都是要求16歲以上,初中以上的招工廣告,一時好奇,我就去轉了一圈,剛過一個多月,我都成了身邊人里資格最老的員工了,還差點給我提拔成拉長。
在廠子里被提拔成拉長還真挺容易的,各工位的活都會,資歷稍微老一點,就能升上去了。
不過大多數(shù)人都等不到這一天,就算沒有離開的人,他們也并不想主動去學其他工位的活,機械的做完自己的活就完事。我是純屬好奇,才會想著把所有工位的活都看一遍。”
沙蓓蓓搖頭:“為什么窮還不思變呢?”
“這個么,你別說,廠子里真有一個清潔阿姨,跟都市傳說似的,家里好多房,一村子都是有錢人,但是又沒事干,其他人打麻將,她不喜歡打麻將,跟一幫老年人打麻將,感覺自己也衰老不堪,于是來上班,說看著年輕人多多,感覺自己也精神的很。”
“廠子里還有什么好玩的事嗎?”
“有,我跟你說個廠子里偷用蘋果公司發(fā)來的原材料,結果蘋果公司取消訂單,要讓他們退原材料,他們退不出來,硬編了個連續(xù)劇的劇情,扛了半年多,實在扛不下去,才被發(fā)現(xiàn)的事吧……”
兩人一邊聊,不知不覺走到一處如大食堂一般的飯店,名為蝦炳。
如同廠房一般的大廳,
如同婚宴一般的大圓桌,
比大排檔的面積大,
比飯店……實在不知道有什么可比的。
“在這吃點吧,看網(wǎng)上評價還行。”顧淼坐下來,很快就有服務員過來:“要點些什么。”
沙蓓蓓還想要菜單,顧淼說:“這家沒菜單的,自由發(fā)揮吧。”
“啥?!”
這里比死活不肯賣漆油雞給顧淼的云/南飯店好的一點是,來吃過的人挺多,可以看著前人的評價報菜名,
不至于像當初那般,仿佛站在菜市場里,看著原材料不知所措。
馬拉糕,脆鵝腸,還有傳說中在順德隨便進哪家都不會做的難吃的蒸魚,
“要什么魚?”這是顧淼唯一聽懂的幾個字,后面便是一串明顯是粵語方言,但努力在用普通話的發(fā)音說的詞。
一旁有一個會說普通話的服務員上前想要挽救一下,
“有立魚、邊魚,要不,你們兩個人,就連一條邊魚吧。”服務員嘴皮子利落的推薦道。
“哦好。”
說是這么說,顧淼與沙蓓蓓完全不知道,什么叫立魚,什么叫邊魚。
最后打的流水單上寫的是“清蒸海邊”。
好的,現(xiàn)在,至少知道吃的這條魚,是海里的了。
富有求知精神的兩個人對邊魚進行了深入分析,據(jù)說邊魚就等于鳊魚,可是端上來的這一條,明顯不是常見的淡水鳊魚,
“海里還有鳊魚嗎?我只知道鯧鳊魚,可是這也不是鯧鳊魚。”沙蓓蓓特別有探索精神的對著蒸好的魚拍照,還使用識圖功能研究了半天。
顧淼給她夾了一大塊魚肚子上的肉:“別管它是什么,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此魚的確蒸得不錯,蒸魚豉油的味道咸淡合適。
“魚肉很細嫩,的確是海魚或者是回游魚才有的口感。”沙蓓蓓評價。
顧淼附和點頭,其實他也不知道,到底是魚肉本身的口感,還是與蒸的火候有關,如果海魚蒸上兩小時,河魚蒸上二十分鐘,還能分出來嫩不嫩嗎?
不過這個想法不能讓沙蓓蓓知道,不然一定會嘲笑他,白白吃了這么多好東西,品味卻始終沒有提高。
“起碼好養(yǎng)活。”顧淼很沒有出息的自我安慰,比起蔡瀾能從一大鍋湯里喝出里面掉了一根橡皮筋,至少有一些簡單的快樂。
馬拉糕深得沙蓓蓓的心意,
她對松軟微甜的糕點都很喜歡,
豉油皇鵝腸被顧淼干掉不少,脆和微甜的口感令人感到愉快,
“你說來都來了,不點個燒鵝試試嗎?”顧淼看見其他桌幾乎都有一份燒鵝,
充滿好奇二人組,又點了一只燒鵝,畢竟順德的燒鵝不是普通的鵝,非常之大,顧淼企圖問服務員這是不是傳說中的獅頭鵝,可惜普通話與粵語的溝通似乎略有難度,雖然服務員在點頭,但是怎么看都是那種“我聽見你在跟我說話”式的禮貌性點頭,而不是“我知道你在問我什么”的回應式點頭。
算了……這不重要,既然每桌都有點,想來也不會太難吃。
能成每桌都要點的菜,果然是有道理的。
燒鵝的脆皮厚,咬下去耳邊都能聽見清脆的裂聲,鵝皮上的紋路頗深,味道偏甜,甜中帶咸,
鵝肉也并非寡淡無味,有鵝肉本身的肉香,而不是純靠調料堆出來的味道。
沙蓓蓓認為,最好吃的還是鵝的脖子上的皮,最脆,最香,加之沒有太多皮下脂肪讓口感變得油膩,
顧淼則更多的伸筷子去夾鵝肉。
“你怎么跟我爸似的,都改革開放這么多年了,也是從小就能吃飽穿暖的人家,怎么還這么沉迷于大塊肉?”沙蓓蓓非常的不解,“單位里的男同事也都熱愛獅子頭、燜肉之類的大塊肉,吃著有什么意思嘛。”
“我就不耐煩吃這些邊邊角角的,吃著不過癮。”顧淼的內心是這么想的。
嘴上說的卻是:“我吃一塊,你不就少一塊?你出來不容易,得多吃點。”
“你才少一塊呢。”沙蓓蓓故意挑語病,嘴角卻忍不住浮起笑意。
誰說只有炮王、花花公子才會說甜言蜜語討妹子開心,直男非得用惹人討厭的方式證明自己耿直。
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則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