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烏云從湖的北面慢慢飄來,蓋住了半邊天空,南邊的半邊天空依舊碧藍如洗。
蒸汽小火車的白色水汽飄飄揚揚,被風吹向金色的白樺林,如煙似霧,反射著陽光,水面上金光點點跳躍,與九寨溝的火花海有異曲同工之妙。
白樺葉的金色非常純粹,偶爾在金色的林間出現幾棵碧綠的雪松。
還沒等顧淼想清楚有什么優美的詞來形容,突然聽見鄰座的小孩子叫了一聲。
“好像斑禿!”
得,意境全無,腦子里只剩下了:斑禿、禿頭、鬼剃頭……
等等令人傷感的詞。
當烏云在天空中所占的比例超過三分之二,水面上的風就刮得妖異起來。
小火車在快要到達倒數第二站時,讓所有客人下車向前走一公里,然后火車開動,讓乘客可以拍到小火車在無人的金色林間噴著蒸汽的場景。
跑得過火車的人類只有兩個,其他人都沒有趕在小火車開動前,到達應該到的地方。
鳴著汽笛的小火車在林間鐵軌上蜿蜒,叫得像只怪獸,呼嘯著從人類身后趕上來,卷起一陣風,擦肩而過。
林子中藏著小小的村落,
在這里,手機信號差得令人心碎,長期是2g,偶爾顯示4g,興高采烈的連上去,瞬間又跳回了2g,
那個大大的“e”,如同對祈求信號者的無情嘲笑。
村子雖小,卻收拾的干干凈凈,用原木搭成的小木屋,用鮮艷的油漆,漆出各種花哨的顏色。
還有兩個賣東西的大媽,在自家的小院里,非常低調的擺攤賣面包和一種奇怪的茶。
沙蓓蓓被小院里的向日葵吸引而來,她熱愛的國家擬人動畫片《黑塔利亞》中,俄羅斯的人物形象,就是整天拿著向日葵與水管。
小院里的向日葵花盤足有一米九高,沙蓓蓓身著紅衣,站在向日葵下,身后是一片金色的白樺林,讓顧淼一下子想起了《英雄》里的一個場景,張曼玉與章子怡扮演的角色,為了一個男人在金色的林子里打架,打得衣袂飄飄,十分好看。
顧淼曾經幻想過有女人為了他而你死我活,然后他再大度的出場安撫那些女人們:人人有份,永不落空。他就大發慈悲,把妹子們全都收了。
現在他也在幻想,一身紅衣的沙蓓蓓,與另一個非要讓他留下來的毛妹搶著要與他在一起,逼著他選。
有什么好選的,小孩子才做選擇題,大人全都要。
想著想著,顧淼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傻笑什么呢?”早已結束cp傻笑的沙蓓蓓,驚訝的發現,顧淼竟然也在傻笑,警惕的問了一句。
“不是傻笑,是我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顧淼信口胡說,反正沙蓓蓓也不可能真的闖到別人家的廚房里去看是不是真的做飯了。
再往村子里走了一百多米遠,四處都擺著鮮花,在村子的盡頭,有一處小花棚下,放著一張長條桌,有幾個看起來就是游客打扮的人圍在桌邊等飯吃的樣子。
不一會兒,兩位老大媽端出了熱茶、肉餅、煎蛋、豆子湯等等俄式菜。
煎肉餅的香氣一陣一陣傳來。
“你的鼻子也太可怕了吧……隔這么遠都能聞到?”沙蓓蓓震驚的看著顧淼。
顧淼露出高深莫測的一笑。
沙蓓蓓想嘗嘗他們喝的茶是什么味道,用英語向大媽詢問,能不能單買一杯茶。
大媽嘰嘰咕咕說了很多,沙蓓蓓一句沒聽懂,大媽見沙蓓蓓不懂,于是聲音放大了很多倍,語速也放慢了許多。
對于沙蓓蓓來說,那也不過是把1倍速調成了0.7倍速,對于理解完全陌生的語言,毫無意義。
其實不止是俄羅斯人,國內也有很多人,說著非常重的方言,別人聽不懂的時候,把聲音放大和放緩語速,其實并沒有什么卵用。
比如魔都某商場樓下的麥當勞的服務員,用一口標準魔都話跟剛到魔都工作的顧淼說了半天,顧淼聽不懂,請她說普通話,她還皺眉翻白眼,把聲音又放大了十倍。
正在語言不通的煩惱時刻,一位會說中文的俄羅斯人拯救了他們,說這桌吃的,是屬于團餐,報小火車的人中,是有那種數日行程的旅游團,這是包括在團隊費用里的。
大媽們不知變通,就連茶也不肯單賣,真的認認真真的做團餐,就是不給散客一點機會。
顧淼的同事天真的以為坐小火車會在中午的時候,把他們放在什么鎮上或是有飯吃的村里,于是基本沒有帶食物。
到中午,頓時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剛剛消失不見的沙蓓蓓忽然從屋子后面出現,手里拿著兩塊面包:“吃吧,剛買的。”
面包是剛出爐的,味道很香。
此時的風忽然變大,氣溫也陡降了二十度,從二十一度,降到了一度。
原本可以穿短袖的氣溫,瞬間進入需要穿抓絨衣或薄羽絨的境界。
顧淼拉著沙蓓蓓,要她回車廂再吃,說吃東西的時候別迎著風,吹上一肚子的冷氣,會拉肚子的。
雖然小火車沒有鳴笛,但是,許多乘客都已經被湖邊冰冷的狂風逼回車廂。
已經在車上的人看著顧淼手里拿著的面包,好奇的問:“在哪買的?好吃嗎?”
還有人連第二個問題都不問,就直接跳下車,奔向了大媽家。
有一個追隨者,就有第二個,第三個……
孔子的學生是這樣的,耶一哥的使徒們也是這樣的……
越來越多的人,跑去買了面包,
茫然的人們詢問:“好吃嗎?”
回答:“我也不知道,看別人都買了,我就去買了。”
最后幾個下去的人奔下車,又奔回來,卻是空手而歸,大媽家的面包竟然賣完了!
這驚人的購買力,就是讓鬼子稱之為“暴買”,讓棒子國柜姐紛紛學習中文,全世界稍微想好好做生意的企業都跟著“歡慶國慶”“歡慶春節”的原因。
小火車到達利斯維揚卡的最后一段,是坐船。
船的秩序非常混亂,一堆人擠在跳板旁,跳板很窄,誰先誰后,全憑運氣。
此時的天空已經降下了小雪,湖上的風一陣大似一陣。
船艙里很快就塞滿了了人,但是從火車上倒下來的人,還遠遠沒有裝完。
于是,就有一些人只能留在甲板上,夏天的時候這個操作沒有什么問題,
現在雪花飄飄,寒風蕭蕭,在甲板的人如同早年的偷渡客們擠在一起,在風雪中瑟瑟發抖。
到達利斯維揚卡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先前約好的車,在等待了十幾分鐘之后,終于來了。
利斯維揚卡,簡稱利市,是一個非常小的小鎮,或者叫村。
非常小,訂好的小木屋在地圖上看離碼頭不算太遠,但是一路開上去,周圍都是如國內農村那樣的氣氛,黑乎乎,連個路燈都沒有。
谷歌地圖終于露出了它無能的一面,顯示定位地點已經到了,其實還遠的很。
車子在一處小木屋前,緩緩停下。
搬行李,付錢,熱鬧非常,但是,顧淼發現門鎖著,無法進入。
沙蓓蓓翻出那訂單,照訂單上的號碼播打電話。
對面的振鈴一直在響,遲遲沒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