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張鐵嘴的功力不足,只能把這伙人勉強挪移出百里開外,這里是一個大家族的林地,我們進城時曾經路過這片地方。靈寶三奇正在欺負那個店伙計,被我們的挪移術轉送到這片林地,心里老大不情愿。
地丙人丁兩道人吵吵嚷嚷,硌應啊,長白山道爺什么時候逃跑過?傳出去丟死先人哪!兩個人不住的唧唧歪歪,我暗自慶幸,幸虧沒讓這幾個瘟神大打出手,不然還真是不好收場,張鐵嘴這時也聽出了眉目,連連向我追問,我只好向他說明了事情的原委,張鐵嘴愣了半天,嘆了口氣說:“天做孽,猶可違,人作孽,不可活,這朱老板暴虐鏗吝,也是該有此報。”
張鐵嘴話音剛落,幾道閃電劃破了夜空,天上悶雷滾過,雨點霹靂拍啦地掉落在地上,這里下雨和南方大不一樣,降雨量雖小,一旦降雨卻又緊又密,簡直象下冰雹,砸在身上生疼。幾個人在墳地里抱頭鼠竄,靈寶三奇也不忌諱,踩著一座座墳頂向墳地盡頭飛奔,虧得有看墳人搭起的一座小亭子,不然我們幾個人非被淋成落湯雞不可。
地丙道人脾氣最是暴躁,在亭子里對著老天污言穢語。跳著腳謾罵了一會,他一拍頭,又從背后的行李中掏出了一副麻將牌,手中木印到處,一只東倒西歪的小木桌迅速成形。靈寶三奇硬拉著張鐵嘴玩麻將,看來這幾個人賭癮甚大,一有空閑便要賭上幾局,只可惜他們的師傅沒有再收個徒弟,造成他們三缺一甚為不便。張鐵嘴正愁著到北京缺少路費,眼見靈寶三奇包袱里鈔票鼓鼓,當下精神大振,有心要把他們的錢贏到自己的手里。天乙道人在木桌上方凝住一只小火球,哥幾個圍著木桌開起了賭局。
我不愿意和他們摻和,一個人坐在亭子邊調息。這家墳地的規模不小,應該是本縣名門望族的祖林,不少墳前矗立著高大的石碑,很多是作料考究的大理石碑。由于是平地,這里還用水泥修建了幾條排水溝,一條不大的排水溝正好從這間亭子的旁邊經過。由于這場驟雨,生活在墳地里的各種昆蟲和小動物遭了大難,它們的家園在眨眼間就沒有了,能飛的還能暫時飛在空中,不能飛的,很多躲藏在地下土巢的昆蟲頃刻間便遭了滅頂之災,排水溝在火球的照耀下,可以看到不時飄過的許多蟲尸。
雨已經小了,我停住調息,眼光卻被排水溝里的一只正在水面上掙扎的小昆蟲吸引住了。
這是一只黑色的平頭蟋蟀,對它來說,這條排水溝里的水勢實在太大了,浩浩蕩蕩,橫無際涯,波浪滾滾,漩渦密布。
這只蟋蟀盡管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堤岸,也不知道命運會把它帶到哪里,但是一種逃生的本能卻讓它不顧一切地在水面上掙扎。突然間它停住了,原來水溝里一塊石頭阻住了水勢,排水溝的水在這塊石頭旁回旋流動,形成了一片比較平穩的水面,那只蟋蟀在危急中抓住了這塊石頭,算是有了一線逃生的機會,那塊石頭露出水面約三、四厘米,只要能爬到石頭上面就能夠逃離險境,可是石壁太光滑,這只蟋蟀試探了幾次,卻始終爬不上去,只要有一個急流過來,它隨時都有被卷走的可能。
正在這時,從上游又沖下來一只平頭蟋蟀,這只蟋蟀稍呈灰色,和那只黑蟋蟀一樣,它也在危難中抓住了石壁,這樣兩個素不相識的蟋蟀成了患難兄弟,它們同處險境,共同貼在一處石壁上,只能勉強露出腦袋,大半個身體仍然浸泡在水面下。
兩只蟋蟀各自嘗試了幾次,都是無功而返,有幾次體型稍大的那只黑色蟋蟀已經爬到了石壁上方,最后還是跌落在水中,只好重新再游回到石壁邊。
共同的命運似乎把兩只蟋蟀連到了一起,它們緊貼在一起,似乎都把對方當成了生命中的依托,忽然一件不可思議的情景發生了,只見兩只蟋蟀在石壁邊相互盤旋,那只體型較小的灰蟋蟀踩到了那只黑蟋蟀的身上,黑蟋蟀用盡全力攀爬石壁,灰蟋蟀的前足也在勉力攀爬,終于那只灰蟋蟀的頭部在石面上露了出來,它的腳下一用力,整個身體爬到了石頭上方。
腳下的黑色蟋蟀體力早已耗盡,灰蟋蟀一用力時,它再也抓不住石壁,從石壁上跌落水中,幾經沉浮便在水面上消逝不見了。
危難時刻,黑色蟋蟀舍生取義,以自己的生命挽救了同伴的生命。
草木有情,萬物有靈,作為靈中之靈的人類,又有幾人能達到這種舍生取義的境界?
我在恍惚中醒來,只聽見耳邊不住傳來地丙道人的污言穢語和張鐵嘴得意的笑聲。
張鐵嘴和阿呆笑容滿面,靈寶三奇個個垂頭喪氣,原來張鐵嘴打麻將大獲全勝,三個長白山道爺幾乎輸掉了褲子,地丙道人摸著空空的錢袋,氣得七竅生煙,指手畫腳地咒罵老天爺不分好歹。我懷疑張鐵嘴故技重施,他現在已經元神離體,在賭局中出千還不是易如反掌?張鐵嘴見我懷疑他出千,氣不打一處來,老夫全憑真實本領,怎會干那出千的勾當?并非老夫賭麻本事高強,實在是那靈寶三奇手氣太臭。
靈寶三奇不服氣,三個人聚在一起小聲商議了半天,吆喝著張鐵嘴再開一賭。張鐵嘴不樂意了,你們已沒有賭資,拿什么下注?
天乙道人從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個油布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小木桌上,大家都圍攏來看。布包輕輕打開,我和張鐵嘴都驚呆了,只見里面全是我們從未見過的珠寶金銀,一個個溫潤璀璨,在火光下散發著一層氳蒀之氣,流光溢彩。我和張鐵嘴都是下里巴人,哪里見過這些身價尊貴的東西?兩個人都目瞪口呆。
地丙道人洋洋得意,沖著張鐵嘴說:“這些珠寶可以作注么?哥幾個賭癮發作,只要張掌門手氣好,盡可把這些都贏去哪,靈寶三奇愿賭服輸,那也沒有什么話說。”
我懷疑地看著靈寶三奇,這三人穿著破衣爛衫,明顯不象有錢的主。
“這些珠寶是你們搶來的?”以靈寶三奇的人品,殺人搶寶的可能性最大。
地丙道人不樂意了,瞪著我說“怎么是搶來的?我們師兄弟殺人放火,卻從不搶劫財物。老實說吧,這些珠寶不是搶來的,是我們偷來的,啊哦,不是偷,是我們揀來的。”
我翻了翻眼睛,這樣明顯的謊話傻子也不信。阿呆你信這道爺的話不?
阿呆嘿嘿傻笑,“這位道爺說話騙人,這么多珠寶哪里能撿得到哦。”
對啊,張鐵嘴低下頭仔細看了看珠寶說,這些珠寶雖好,只是來歷不明,怎能充作賭資?莫要給老夫贏了來,又被別人認出,當作賊犯抓了進去。
天乙道人遲疑了一下,沖著我和張鐵嘴說:“靈寶三奇和你們新茅山不打不相識,新茅山道術高強,對我們又有救命之恩,我們師兄弟很知你們的情。這些珠寶實是我們從那百棺之地取來,不義之財,人人見之有份,倒也沒有什么不可告人之處”。
百棺之地?我奇道,這不是那如蘭和尚修行之地嗎?
地丙道人笑道,對啊,正是那鬼和尚修煉鬼掩天羅的地方。師父當年帶我等去拜會那鬼和尚的師門,一個照面,就被我們師兄弟看出了珠寶所在,從此兄弟們手頭一緊,就到那里自行拿出,這不是撿來的么?哈哈哈。”
我和張鐵嘴還未說話,阿呆在一旁拍手笑道:“那地方果真好玩,快告訴我們去撿珠寶呀!”
天乙道人心機深沉,他見師弟已經說出百棺地是珠寶所在,自己再不說出位置似乎有刻意隱瞞之嫌,顯得太不夠朋友,于是向我和張鐵嘴拱了拱手道:
“棺者官也,百棺地就是百官之地。公侯將相哪里最多?自然是咱們的首都北京了。這百棺地就是明清的高官埋葬之所,就在京城的東南之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