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向懷苑
陳嬤嬤和古冷意都沒有料到,萬貞兒竟然在驚怒之下會說出這番話來,便一起向她進言說道:“這皇長公主在后宮之中十分有勢力,兩宮皇太后同她素來不錯,貴妃娘娘你還是再想別的法子吧。”
“不用,我一定有辦法能夠對付得了她,她不是不讓我好過嗎,那本宮一定也不讓她好過,她以為本宮有把柄在她手中,她就沒有什么把柄在本宮手中嗎,本宮一定讓她在這后宮之中不得安寧,拖都要拖死她。”
萬貞兒說這些話的時候,顯然已經動了怒氣,萬貞兒一向是個有仇必報的人,如今簡懷箴破壞了她的好事,她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安身了,她已經想出了辦法來對付簡懷箴。
簡懷箴偷了萬貞兒私藏的唐驚染的發絲之后,便把那發絲拿給兩宮皇太后看了。
兩宮皇太后看了以后嘖嘖稱奇,她們雖然已經相信了簡懷箴之前說的話,可是當真能發現簡懷箴真能在永和宮之中找到唐驚染的頭發的時候,還是覺得很意外,她們覺得這大千世界上的事情實在是太過于奇怪了,竟然什么樣的法術都有。
周太后甚至有些后悔,為什么自己當時沒有對朱祁鎮施展這降頭之術,好讓朱祁鎮厭棄錢太后當時就寵愛自己。
其實周太后也只不過是想想罷了,因為她和錢太后爭寵的事情在她心中一直都是一個陰影。她一直都沒有弄明白,為什么皇上可以對瞎了一只眼睛而又跛了一條腿的錢太后不離不棄,而對自己卻是看也不看一眼,這在她心中實在是永遠的痛楚。
所以她才難免有這種想法,但是她也只不過是想象而已,事實上她并不會那么做的,這周太后雖然也陰毒,但是比起萬貞兒來她實在是小巫見大巫。
三人都覺得從萬貞兒處取回了發絲以后,萬貞兒就不可以再蠱惑皇上了,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她們卻沒有想到事實并不是她們想的那么簡單。
不知不覺兩天的時間就過去了,皇上對萬貞兒又寵愛了兩天,這兩天之后,萬貞兒下在皇上體內的降術便已經失靈了,皇上對萬貞兒又回到了從前。
他也不明白為什么自己有時候會如此迷戀萬貞兒,他有時候也會想起簡懷箴對他所說的蠱術、巫術一類的話,但是這些話實在是太過于讓他匪夷所思,覺得不能相信,所以最后他也沒有再去多想了。
在降術失靈之后,他的腦海之中重新又躍起了唐驚染的形象,他想起唐驚染的一舉一動、一笑一顰都是那么的美麗,恍若天外的瑤池仙子一般,他再去看萬貞兒,便覺得索然無味了,萬貞兒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個老女人而已。
只是讓他最難過的是唐驚染那么美麗的女子,卻在最鼎盛的年華香消玉殞,這是他心中怎么樣都不能放下的一縷憾事。
六宮之中的人見到皇上都不再寵愛萬貞兒,他們覺得大為驚奇,他們實在不知道,萬貞兒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讓皇上一會兒寵愛她,一會兒又不寵愛她。
所以他們誰對萬貞兒都不敢不再不恭謹,因為誰都說不定哪一天萬貞兒又重新得到皇上的寵愛,到時候自己便是后悔也來不及了。
而兩宮皇太后見到萬貞兒失去皇上的寵愛之后,她們越發相信簡懷箴所說的都是實話了。
由此可見,萬貞兒當真是膽大包天,竟然對皇上施展了降術,可是她們又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么辦法對萬貞兒進行懲罰,所以這件事情就這么擱了下來。
事情被擱置下來之后,那萬貞兒便在想著要拿定主意去找簡懷箴的不是了,她十分憤恨簡懷箴竟然害自己失去了皇上的寵愛。那么無論如何她也是不會讓簡懷箴好過的,所以萬貞兒便親自去乾清宮中拜見皇上。
皇上正在乾清宮中批閱奏章,忽然聽林建安說萬貞兒來了,他當即有些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說道:“朕不見她,朕同她有什么好說的,”
林建安便低頭出去,對萬貞兒說道:“皇上說了,不肯定見娘娘,娘娘還是請回吧!”
萬貞兒用陰毒的眼神撇了林建安一眼,對林建安說道:“林公公,我相信你一定能夠有辦法讓皇上見我,倘若皇上還是不見我的話,那本宮便把以前你同本宮一起做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講給皇上聽。”
林建安被萬貞兒這么一嚇,頓時被嚇的半天說不出話來,他一時之間反而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知道萬貞兒為人狠毒,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來,萬貞兒現在恐嚇自己說,要把自己做的壞事對皇上說出來,那么肯定就是真的了。
倘若萬貞兒把以前他們做的壞事都對皇上說出來,萬貞兒身為貴妃可能不會得到什么懲罰,而自己只不過是皇上身邊一個小小的太監,因為受到萬貞兒的關照成了內勤總管,那皇上要追究自己起來也不是不可能,說不定皇上一怒之下,便把自己殺了也是說不定的。
因此他面上變得十分惶恐起來,頭上也流出了汗珠,他對萬貞兒說道:“那娘娘請在外面稍等,容奴俾進去再同皇上通報。”
說完,林建安便回到了乾清宮中,見到了皇上,他見到了朱見深之后,便跪了下來對皇上說道:“啟稟皇上,萬娘娘怎么都不肯走,她說她在宮外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皇上稟告,倘若皇上不肯見她,她便跪死在外面,皇上還是請您見一見萬娘娘吧,之前的時候萬娘娘因為在永和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而失去了孩子,她現在身子一直不好。”
林建安是故意提起那日萬貞兒在永和宮門前跪了一天一夜的事情,他知道這件事情一直都是朱見深心中的憾事,倘若提起了這件事情,說不定朱見深肯看萬貞兒呢。
果然朱見深聽他這么說,便有些無奈的擺了擺手說道:“好了、好了,你去把那萬貞兒叫進來,朕倒是看看她有什么要說的?”
“是。”
林建安當即答應著匆匆走出去,對萬貞兒說道:“娘娘,奴才可是已經在皇上面前說盡了好話,皇上才肯見你的,你進去之后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一定要弄清楚,免得連累了奴才呀。”
萬貞兒有些不屑地撇了他一眼,便莘莘然走了進去。
萬貞兒知道此時此刻皇上對自己已經愛意全消,自己便是在皇上面前再怎么賣弄風騷也沒有辦法了。
所以她也并不做出魅顏,她只是走到皇上面前向皇上行了一個禮,跪在地上說道:“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朱見深撇了她一眼,有些沒聲好氣的說道:“萬貴妃你到底來見朕有什么事情,朕公務繁忙你有什么趕緊說出來,不要浪費朕的時間。”
“是,奴婢來求見皇上的確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而且奴婢相信,這件事情也是皇上最想知道的,這件事情關乎著皇上最牽掛的一個人。”
“什么,朕最牽掛的一個人,你知道朕最牽掛的人是誰?”
朱見深說這些話的時候,目光驚疑不定的望著萬貞兒,其實此時此刻,朱見深的心中也浮現出了一個人的影子,他最牽掛的不是唐驚染是誰?
果然萬貞兒跪下來,緩緩地說道:“奴婢當然知道皇上最牽掛的人乃是唐驚染唐姑娘,奴婢此時前來就是想向皇上說唐驚染唐姑娘的事情。”
朱見深的眼神重新又黯然起來,他擺了擺手說道:“你既然是來說唐驚染的事情,朕勸你就不必說了,朕對唐驚染所有的事情都已經知道了,唐驚染的死也讓朕覺得十分意外,可是天妒紅顏又有什么辦法呢,你還是先回去吧。”
“不,皇上,唐姑娘根本就沒有死,驚染姑娘不但沒有死而且還好好的活著呢,皇上要是不相信可以派人去問問懺情門和燭影搖紅的人,誰不知道唐驚染唐姑娘沒有死呀!”萬貞兒忙不急待地說道。
她的話讓朱見深聽的心頭大震,朱見深手中正擒著一支毛筆,聽到萬貞兒說的這些話,他手重的毛筆頓時跌落在地上,在地上打著旋轉。
朱見深望著萬貞兒,半日才指著她說道:“你說什么?你說驚染沒死,你說的可是實話?”
“奴婢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倘若有半句假話,奴婢寧愿被皇上臨池處死。”
“可是是皇長公主親自來跟朕說,說唐驚染已經死了,為什么她現在還活著?”朱見深目光驚疑不定的望著萬貞兒說道。
“這件事情嗎?”萬貞兒站了起來,走到朱見深的身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說道:“這件事情皇上就要問問皇長公主了,說白了就是因為皇長公主有私心的緣故。”
“什么,你說皇長公主有私心,皇長公主便是有私心那也是對朕身上的私心,朕同皇長公主的感情十分牢固,你怎么離間都離間不了的,皇長公主這么對朕說,想比是一定有什么用意,更何況驚染姑娘到底有沒有死,這件事情朕還沒有確定你就在這里妖言惑眾。”
朱見深對簡懷箴的感情一直不錯,所以他見萬貞兒這么說,當即心頭有些不悅起來。
萬貞兒卻一點都不害怕,她不慌不忙地對朱見深說道:“皇上,奴婢所說的字字句句都是實話,不管皇上相信不相信,皇長公主之所以對皇上說驚染姑娘已經死了,是因為那唐驚染已經同于冕相愛的緣故,皇長公主雖然重視皇上,可是重視于冕勝過重視皇上。”
“你說什么?”
朱見深如同遭遇到晴天霹靂一般,他完全不相信萬貞兒此時此刻說的話,他覺得自己心頭紊亂成一團亂麻一般,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萬貞兒便從旁極具煽動性地說道:“皇上,奴婢所說的可是字字句句都是實話,你也不要問奴婢從哪里聽來的,奴婢根本就不是聽信他人讒言,奴婢是親眼見過的,皇上還記得上次奴婢去于家大鬧了一場的事情嗎?”
萬貞兒這么一說,朱見深倒是記起來了,朱見深記得當時,萬貞兒不知道誰給了她的膽子,她竟然跑到于謙府中去,對著于謙的遺孀張氏夫人大加羞辱,那件事情曾經引起了簡懷箴和兩宮皇太后的極度反感和憤懣,尤其是簡懷箴還曾經讓朱見深幫于謙平反。
朱見深想起這件事情,便點了點頭說道:“不錯,這件事情朕還記得,但是這件事情和驚染姑娘又有什么關系?”
“怎么會沒有關系呢?皇上可知道那日臣妾為什么要跑到于冕府中大鬧一場嗎?那是因為臣妾實在是看不過皇長公主既然膽敢欺瞞皇上,但是又不敢對皇莊公主發作,所以才借題發揮。”
萬貞兒在一旁不緊不慢地說道。
萬貞兒的話越來越讓朱見深覺得迷茫了,朱見深本來是十分不相信的,可是他的好奇心又讓他不得不聽下去,尤其是他到現在還沒有弄明白,萬貞兒所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倘若萬貞兒說的是真的呢,朱見深心中有一絲疑慮,便讓萬貞兒趕緊把事情說下去。
萬貞兒則不疾不徐,故意賣著關子說道:“這件事情吧,其實說來也簡單,雖然說皇上乃是皇長公主的子孫輩,皇長公主對皇上也頗為愛護,可是相比之下,皇長公主更愛護的人當是于謙的公子于冕,皇長公主同于謙的交情想比奴婢不說皇上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簡懷箴同于謙的關系朱見深的確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知道簡懷箴和于謙素來感情交好,而且簡懷箴有一個結義的妹妹也一度跟了于謙,只是后來兩個人不知道為了什么而被迫分開了很久,但是后來簡懷箴的那個妹妹,還是自殺跟隨于謙一起死了。
所以聽到這里,他覺得事情好像真的是像萬貞兒說的那般了,所以他屏息凝神繼續聽萬貞兒說下去。
萬貞兒則緩緩地說道:“皇上,唐驚染根本就沒有死,皇長公主之所以來跟皇上說唐驚染死了,無非是想讓皇上打消了喜歡唐驚染的念頭,好讓唐驚染可以和于冕雙宿雙飛,上次奴婢之所以十分不憤,跑到于冕府中大鬧一場無非是因為那于冕帶了唐驚染回去見張氏夫人,奴婢心中看到唐驚染和于冕竟然如此交好,已經到了回去見張氏夫人的份上了,皇長公主竟然欺瞞皇上如此之深,奴婢心中十分生氣,但是又不便同皇長公主發作,所以才去于冕府中大鬧一場,奴婢所做的皆是為了皇上呀。”
萬貞兒說這些話的事情,情詞懇切,眼中落下淚來。
她的話聽在朱見深的耳中,如同聽聞了驚天巨雷一般。
朱見深喃喃地說道:“你說什么?你說什么?你說上次于冕帶了唐驚染回去見張氏夫人,難道兩個人的感情已經好到了那種地步嗎?”
“豈止是好到了那種地步,他們的感情好到什么程度,皇上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其實這件事情說來說去都只冤皇長公主,其實于冕和唐驚染本來兩個人之間并沒有什么,后來是皇長公主對皇上說唐驚染姑娘已經死了,皇上對唐驚染姑娘的關懷斷了,驚染姑娘這才接受了于冕的愛,之前的時候于冕雖然一直喜歡唐驚染,但是唐驚染并不為所動,可見驚染姑娘心中本來原本是有皇上的,正是由于皇長公主從中破壞,而致使這件事情到了如今的地步。”
朱見深聽完萬貞兒說過這些事情之后,心頭甚是煩亂,他覺得心中就像有一絲亂麻一般,越攪越纏繞在一起,始終不能分開。
他喃喃地說道:“難道朕在皇長公主的心中,真的不如他的一個故交的兒子重要嗎?難道朕同皇長公主的祖孫情誼竟然什么都不值嗎?難道皇長公主真的沒有把朕當成她的孫子嗎?為什么她可以全心全意地輔助父皇,而到了我這一輩她卻如此待我,她為什么要從我身邊奪走我最喜歡的姑娘?”
朱見深自己喃喃自語了半晌,忽然之間神志清醒,他對萬貞兒說道:“你所說的話都是沒有經過查證的,我憑什么相信你,誰都知道你萬貴妃心機深沉,難道你以為朕沒有所聞嗎?”
朱見深不相信萬貞兒,這早在萬貞兒的意料之中,所以萬貞兒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歧異。
她對朱見深說道:“皇上你竟然不相信我,那有什么關系,不如你同奴婢一起去懷明苑中走一趟如何,到時候皇上就可以知道事情的真相了。”
朱見深本來不想為萬貞兒所蠱惑,但是萬貞兒所說的話對他實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他也十分想知道唐驚染到底還有沒有活著,而唐驚染同于冕到底有沒有在一起。
還有就是簡懷箴到底有沒有欺騙自己,這所有的疑團在他心中攪成了一個大大的疑問,所以他決定聽從萬貞兒一起同他到宮外走一番。
萬貞兒又囑咐朱見深說道:“皇上,我們一起去宮外的這件事情一定不可能透露給任何人知道,倘若皇長公主知道了這件事情,她事先去布局到時候皇上就查不到事情的真相了。”
朱見深雖然不相信簡懷箴會如此對他,但是仍舊按照萬貞兒所說的做了。
于是萬貞兒便令陳嬤嬤把早就準備好的兩套裝束交到自己的手中,一套裝束是一套公子哥的,另一套裝束是書童的,她讓朱見深穿了那套公子哥的衣服,而自己穿了那套書童的衣服,然后拿了自己的令牌,便同朱見深一起出宮而去。
因為有萬貞兒的出宮令牌在身,所以兩個人很順利的便離開了皇宮,離開皇宮之后,萬貞兒便雇了一頂轎子,同朱見深一起到懷明苑中而來。
這一路之上,朱見深的心中就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什么滋味都有,他怎么想,怎么都不敢相信這事情是真的,可是萬一是真的,他在心中問自己,自己應該怎么做的時候,卻回答不上來。
事到如今,他竟然盼著事情是真的,那么皇長公主,簡懷箴對自己就是全心全意的關懷,他又盼著事情是假的,倘若皇長公主真的騙了自己,那么驚染姑娘就還活在這世上,他喜歡的人沒有死。
所以這一路之上,他的心情一直就是這么的矛盾。
兩個人很快就到了懷明苑之中,到了懷明苑的門口,那萬貞兒仍舊同守門人說想要見園丁,上次萬貞兒來的時候,就是通過園丁見到了唐驚染。
那園丁走了出來見到萬貞兒,他不禁覺得十分疑惑,問她:“你是誰,為什么要找我?”
萬貞兒在旁說道:“難道你不記得我嗎?園丁大哥,上次我來見唐姑娘,就是你把我帶進去的,我是唐姑娘救過的那個人呀。”
那園丁拍著大腿說道:“原來是你呀,只是姑娘你為什么打扮成了男人的模樣?”
萬貞兒笑了笑說道:“這是為了方便行走嘛,驚染姑娘現在在不在?江太傅他們在不在?”
那園丁說道:“可是巧了,驚染姑娘現在在園子里同于公子一起呢,至于江太傅他和紀公子、江大俠,還有皇長公主,他們一起去尚書府探望簡大人夫婦去了,既然是姑娘來找驚染姑娘,那姑娘就同我一起進來吧。”
說著園丁就要把萬貞兒引進來,這時候園丁一眼撇見在旁邊站著的朱見深,他見朱見深十分年輕,看上去很是英武,整個人又帶著一種儒雅不凡的貴族之氣,讓人為之心馳神往。
那園丁倒是很少見到這么出色的人,因此他便指著朱見深向萬貞兒詢問道:“這是誰?”
萬貞兒笑了笑說道:“這個是我的弟弟,我之前同他說過驚染姑娘救過我,他一直很感激,所以便今天同我一起來向驚染姑娘道謝。”
那園丁一聽也沒有想起來,便引著兩人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