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邊仍舊在對峙，謝小玉說的那番話卻如同長了翅膀一般，迅速在臨海城散播開來。
此刻人心惶惶，自然對這類話題異常敏感，不過更重要的原因是有人推波助瀾。
經歷了九曜之變和誣陷風波，謝小玉越來越重視輿論的控制，他的手底下專門有一批人替他散播消息。
換成別的地方，想要說佛門的壞話，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萬年來，佛門信仰深入人心，到處都有佛門信徒，肯定會有人站出來替佛門說話。
好在這裡是天寶州。
天寶州一向都是道門的地盤，對佛門嚴防死守，所以佛門的影響力極弱，根本沒人替佛門說話。謝小玉的話最先在天寶州的人中間散播開來，那速度絕對快到極點。
等到這番話傳到了中土過來的人耳朵裡面，終於有人替佛門說話了，中土過來的人裡面有一些佛門信徒。
不過信徒的數量畢竟是少數，篤信佛門的人更少之又少，大多數信徒報著信其有，求保佑的心態，現在他們人在天寶州，這裡全都由道門掌控，是道門帶他們逃亡出海，從頭到底沒佛門什麼事，很多信徒早就見機轉向，就算幫佛門說幾句話，也不會太過堅持。
虔誠信佛，一心爲佛門辯解的人也有，不過沒人會願意聽他們說什麼，旁邊的人都拿他們當傻子看待。大家都猜，這些人會被踢出去，而且是全家一起被踢。
也就半個時辰，消息就傳遍了整個臨海城，一股濃烈的猜忌、懷疑、憤怒、厭惡的情緒蒸騰而起，瀰漫在臨海城上空。
這些負面的情感絲絲縷縷融入了謝小玉的神魂之中，被他的靈虛分身吸收了進去。
對面三個老和尚全都眼睛一亮，爲首的老和尚恍然大悟般地說道：“原來施主也修練了神道法門，怪不得施主進展如此神速。“
旁邊的老和尚朝著李光宗一指：“這個也是。“
後面的老和尚勃然大怒：“你等也走願力之路，吸收願力增進修爲，難道就不怕願力崩潰，禍害無窮？“
這叫混淆視聽，三個老和尚已經沒有其他辦法，只能把謝小玉也拖下水再說。
他們很清楚這話站不住腳，大乘佛法和神道不是一回事，大乘佛法的問題是借債還債，債上累債，貽害後人，神道更近似於借債買地，然後自己耕種，萬一遇上天災，同樣會讓人傾家蕩產，不過危害僅限於此，不會蔓延開來。
謝小玉明白老和尚的意圖，也知道有辦法辯駁，不過他並不打算那麼做，因爲那樣的話，最後就會變成口舌之爭。
他更明白這些和尚巴不得如此，這樣一來，兩邊就會捲入口水戰，他對空蟬的質疑就會被人淡忘。
所以必須另想破解之法，不能和空蟬一脈糾纏不休。
問題是這個破解之法沒那麼容易找到。
神道法門的核心就是借債，這個本質不可能改變。
更糟糕的是，願力這東西根本不受控制。
人心貪婪，總會生出無數慾念，所以就會有願望，很多人喜歡隨意發願，反正發願不費什麼力氣。
到目前爲止，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縮小規模，接受小範圍的願力供養，這樣就算願力崩塌，問題也不會太大，所以大乘佛法崩潰了，但是秘密傳承的密宗卻問題不大。
可惜，這對他同樣不合適。
源頭控制不住，就只有在別的方向想辦法。
中間這一段也不用考慮，吸收願力同樣很難控制，大乘佛法的困局就是最好的教訓，謝小玉只能把目光轉向下游，也就是願力的去處。
當年神皇建立神道，是將願力直接轉化爲戰力，所以神道大軍一開始所向披靡，一旦願力崩潰，戰力也隨之消失，還變得加倍孱弱，曾經輝煌一時的神皇帝國因此而陷落。
大乘佛法則是將願力用來提升修練速度，願力崩潰，修爲自然大幅度倒退。
最聰明的反倒是一直被認爲愚昧、不開化的土蠻，他們是將願力兌換成輔助類的神通，比如滴血重生，就算願力崩潰，神通消失，那些滴血重生的人卻不會因此而死亡。
這幫土蠻絕對是賴債的高手，等於借了債之後，買了一大堆吃的用的，然後送給親戚朋友，別人來討債，如果能還上，就儘可能還，如果還不上，借債的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得了實惠的親戚朋友頂多背一些惡名，沒有什麼實際損失。
這絕對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他也可以這麼幹，靈虛分身是最合適的選擇，如果願力崩潰，靈虛分身頂多失去一種神通。他原本就要弱化這傢伙，倒也沒什麼問題。
大叔同樣也可以這麼幹，甚至比靈虛分身更合適。
不過，這種事只能做，不能說，要不然也會被這幫和尚揪住不放。
謝小玉越看越覺得這三個老和尚討厭，他剛剛吸收了無數絕望、恐懼之類的負面情感，原本就壓抑得難受，不知不覺中受了影響，心頭升起了一絲惡念。
邪邪一笑，謝小玉朝著那個老和尚說道：“別人怕業力，我卻不怕。“
突然他伸指一彈，一朵顏色血紅的豆大火苗朝著老和尚飛去。
“小輩，好膽。“後面那個老和尚大聲喝罵起來。
“師弟，不得莽撞。“爲首的老和尚連忙阻止，他隨手一掐，居然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飛來的火苗。
他就這樣捻著，就好像那不是火，而是一朵小花。
“善哉，善哉，沒想到施主宅心仁厚，練此秘法..施主難道打算借用神道之力修練此法，繼而煉化業力？“老和尚顯然誤會了，態度頓時變得客氣了許多。
這位禪師是真正的有德高僧，他可以和謝小玉據理力爭，卻不會昧著良心說話。
這黃豆大小的一點火苗，不是普通的火，也不是佛火、魔火或者天地異火，而是業力所化的業火。
能夠化業力爲業火，只有佛門無上大法《度厄紅蓮》有此功效。
這部佛門無上大法難練得緊，練成之後又沒有別的妙用，所以佛門之中也沒幾個人重視。
但凡是修練《度厄紅蓮》，並且修練有成之人，都是真正的高僧大德，具大慈悲，發菩提心，對這樣的人，真正的佛門弟子都心懷敬意。
老和尚的誤會頓時點醒了謝小玉。
謝小玉是一時惡念，想要讓老和尚吃點苦頭，他對《度厄紅蓮》從來沒重視過，甚至都快忘記了，這一朵業火是他強行凝聚起來的。
但是此刻他突然意識到，《度厄紅蓮》恰好能夠破解這個難題。
願力之道的問題，歸根結底是因爲業力，願力崩潰會化作業力，這纔是神道大劫後期，神皇帝國戰力喪失的根源，也是大乘佛法此刻面臨困厄的原因。
他有《度厄紅蓮》這部佛門大法，能夠煉化業力，完全可以借用願力聚集業力，同時借用願力推動《度厄紅蓮》煉化這些業力。
同樣是借債，他是借債放債，而且做的全都是熟人的生意，更有抵押在手，就算碰上天災人禍，信徒被大量屠戮，但是這些信徒同樣也是受益之人，按照天道法則，結果必然是兩相抵消。
想明白這些，謝小玉再也沒有一絲擔憂，他裝出一幅悲天憫人的摸樣說道：“在下也算半個佛門弟子，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我借神道法門聚集人族業力，以無上佛法將之煉化，哪怕杯水車薪也是好的，至少能護住一方民衆，億萬百姓。“
“你當真這樣想？“後面的那個老和尚大聲喝問，他根本不信。
“我敢對天發誓。“謝小玉一手指天。
就在這時，天空中響起了一聲雷鳴，謝小玉只感覺一陣心驚肉跳，不知不覺中，腦子變得昏沉起來。
下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量操縱著他，他仰頭對天，口中輕聲吟道：“我願億萬衆生不再受苦，一切業力集於我身。我願億萬衆生厄運盡消，大劫之中得保平安，我願億萬衆生逢兇化吉，爲人族留一線生機，心存此想，天地爲證，日月可鑑。“
他的聲音不響，卻剎那間傳遍了整個臨海城，就彷彿在每個人耳邊輕語一般。
與此同時，那些被遁一盟招募，受到遁一盟庇佑的人，全都靈機觸動，心有所感。
剎那間，無窮願力從臨海城一角升起，直投入謝小玉體內。
眨眼的工夫，一朵紅蓮從謝小玉的頭頂冒了出來，懸浮在半空中徐徐轉動。
對面那三個老和尚悚然動容，全都雙手合什，唸誦起了佛經。和謝小玉最不對付的老和尚也沒心思多想了，謝小玉發下誓願，天地爲之應和，這就是最好的證明，哪怕他此刻擡出空蟬祖師來也沒用，空蟬祖師再大，也大不過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