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章
月之詛咒
無論在何時,何地,只要是存在著光的地方,那麼在光的背後必然是最爲濃重的黑暗。在月光下,這無盡的世界也是佈滿著罪惡,佈滿黑暗。所以想要讓光明完全取代黑暗,徹底地抹滅黑暗,那麼光明又算得了什麼呢?沒有對比又如何區分光明與黑暗。單純的光明甚至是比黑暗更加邪惡的罪孽...因爲有黑暗所以才需要光明,也因爲光明,才能漸漸將黑暗轉變成光明,但最終,光明與黑暗便如同陰陽兩儀,生生不息,彼此互化。但這個男人不懂,或許說他並不承認。自孩提時代就走上殺戮道路的機器,他儼然成了最精準的衡量者。內心的所想與自己的行動完全脫離聯繫,直到最後,視一切生命皆是浮雲,視一切只爲達成目的的工具,平等的對待生命,平等的尊重,隨即平等的捨棄。比誰都富於理想,因而也爲此而十足絕望。這便是這個愚蠢到可笑的男人......
山林中,一個男人在不斷地穿越著,急速奔跑著,似乎是花著自己全部的力氣。一雙眸子中盡是對死亡的畏懼。“啊!”腳底一滑,重重地摔倒在地,但那男人甚至連一會兒也不敢稍作停留,邊跑邊往後掃上一眼,生怕那怪物追了上來。因而也弄的是一絆一拐,甚是狼狽。
高崖上,冷亦寒孤坐在巨石上,仰望著天際殘月。月似乎要變成滿月了,而且看著色彩果真並不是好的兆頭。心中微微感嘆著,但那雙渾濁到看不出瞳孔的雙眼依舊是十分淡漠,即便是對自己。從白袍下取出一個白色的面具,罩在臉上,同時取出一個收縮的巨大機關弩。
“咔嚓!”弩開兩翼,機關弩恢復其本身的大小,長約二尺三寸,後寬約五寸,前寬約莫一尺來長。輕功一展,腳踏在崖壁微微凸起的巖石上,高速朝著下方墜落,白玉的面具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咻!”當空直接是朝著冥冥中的方向飛速地發出一箭。奔跑中的男人一個趔趄,滑了一跤,堪堪避過當頭射過的箭。
身子禁不住戰慄起來,“啊啊啊...救命啊!”男人歇斯底里地狂叫著,拼命朝著前方奔行而去。看到光了,只要離開這兒就行了,不是嗎?這個男人在生命的最後用這種於愚蠢的方法祈求著奇蹟的降臨,可惜…他終究看不到。
冷亦寒從天而降,凝指成劍,飛速地點在那人身上各處大穴。一腳踹翻在地,將弩對準他的眼睛。
嘴巴微微動了動,只可惜那個男人貌似是不太理解。“咔咔…咔!”機關運作,箭矢飛出,肉體破裂的聲音幾乎是在那一剎同時響起。弩矢貫穿他的腦子。即便是大羅神仙也就他不得!
月冷冷地照著,不鍾愛蒼生,不獨愛一人。
走出後山,已是半夜三更天。黎明快要到了嗎?冷亦寒收回手中的弓弩,快步返回客棧,無聲無息,並沒有驚動哪怕一個人。
蘭州的清晨又是那麼清新的感覺,買了幾個包子,冷亦寒就騎著馬趕著早潮出了蘭州,取到徑投西域而去。一路上,他果真做到了那句話-“沿著黃河殺上去!”其名聲也是飛快地傳入整個武林,各方妖孽級別人物皆是早已被驚動。只可惜,當今依舊是無人得知他到底是誰?不過嗎,很快就有一個傢伙對此感上了興趣,那是一個蝸居在北冥之地的猥瑣的象徵。
漠河,極北之地,冷的讓人慾哭無淚。(因爲眼淚都凍成冰了。)
“哈……”一間小木屋中,一名男子湊在火堆旁邊大口大口呼著熱氣取暖,身體劇烈的抖動著,顯然是冷的厲害。
“給!”遞來一個水杯,男子大口大口地喝著熱水,手捂在上面,尋求一時的熱感。
“說實在的,我還真想不到你這麼怕冷的人竟然會冒到漠河這種冷死人的地方來!
“怎麼?莫非是想學哥?都說了啦…哥只是個傳說,你學不來的!!”
男子瞥了他一眼,又喝了一口水,“我…說…你…你沒事跑到漠河這種鬼地方幹嘛?起初聽到‘漠河’,還以爲是…真他媽的冷!”
“哈哈…我就說你很笨吧!唉!我一不在你身邊你就會變成這般廢柴…那一天估摸著你也嫁不出去…”
男子名爲夏觀塵,乃是大禛國內數一數二,哦不,應該是獨一無二的巔峰…捕快,當然人家身份可不一般,乃是七品帶刀御捕,在帝王手下做事的,能不神嗎?只不過這位有些嗜冷怕熱,所以在這麼冷的地方這傢伙也就是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青衫。至於旁邊的這位,也是名聲廣揚,乃是七品御捕…手下的一名跟班的下屬的朋友,名喚華秋生是也,當然並非重要人物……
“嗯!說正事吧!你這小子竄到這兒來本身肯定是有原因的!”
“呼!自己看去,皇上的聖旨!”微微側目,夏觀塵取過聖旨,略微瀏覽了一番。
“哦?連皇帝都是驚動了的傢伙,看來十分棘手嗎?嗯…我得去查人家的底,然後捕捉回京城,最後得到賞賜是…官升一品…不去!堅決不去!!”華秋生的杯子差點掉到地上。
“嘿嘿,該怎麼說你呢?你是腦子進水了是吧!這是聖旨,想殺頭是吧?!”
“切!就官升一品,有什麼屁用?而且弄不好自己就這麼掛了,誰來補償我?連點實質性的都沒有…這是對我這種天才的侮辱!想老子破案無數,當真是天才中的天才,卻受到這般低廉待遇…沒天理啊!!!”
“我呸!你當真是不知好歹!六品大官,有多少人夢寐以求,你卻還在這兒抱怨,果真是一個戴筆的傢伙?”
“戴筆?這是啥米?”
“呃…這個啊…就是說你姓戴,名筆,字大。讀起來將字提到姓名之前!”
“呃……大呆逼!華秋生,我要劈死你!!”
“你這個單單隻會耍些嘴皮子功夫的傢伙,除此之外,其他的都是廢物!”
“廢物?!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廢物!”
夏觀塵當真是火冒三丈,拍案而起,“有膽就在說十遍?”
“廢物廢物……”
“好了,觀塵啊!咱總得回京師一趟吧?怎麼說你也要先面聖再做複議!”
華秋生看著這一臉不以爲然的傢伙,璀璨地笑了笑,“感謝我吧!我可是花了不少時間爲你組建了一個高素質、高配置、高資歷的‘三高’特遣小隊。你回去一看,就知道那羣人有多神!!!”
“哈?”一臉鄙夷,典型地不信這傢伙能弄出什麼鬼東西來……
※ ※ ※
孤獨地前行,槲葉落山路,枳花明驛牆。早行之人,出了蘭州,就將沿著著這條熟悉的漫漫長道直奔嘉峪關而去。踏遍黃沙不知處,忘哉江湖何乎遠?冷亦寒一人一馬獨自騎行在漫漫的河西官道上。驛站雖是十里一個,但是冷亦寒幾乎很少駐留,除非必要的暫時停歇,白天他就是一直在趕路中。畢竟由於種種原因,路途上耽擱的時間已然甚是長,若再不加緊步伐,想必就無法完成任務了。所以得爭取月底到達崑崙,雖然這實際上是在開玩笑。
黃沙漸漸飄了起來,雖然冷亦寒可以通過內力外放將風沙盡數抵擋在外,但是現在的他也是進入那種必須屏息凝氣。看來,嘉峪關已經不遠了。
在最後一個驛站歇息了一晚後,剋日便是最終到達。嘉峪關據西域咽喉之地,雄城拔地。鐵甲浸霜,黑雲壓城,黃沙蓋天。觀夫嘉峪勝景,在乎匾額之鋒。
城門匾額“嘉峪關”三字,雄奇剛健,似內蘊鋒芒,隱含諸般撼人內力,竟是一位江湖大俠曾經書寫的!恢宏的威壓透過虛空落於地,匯在城牆上、地面上,那些上面似乎刻著無數道劍紋。默默地驅馬踏入這號稱兵甲十萬的關隘!
內城很小,只有寥寥幾間宅屋。當然,酒鋪、客棧之類的卻是不少!冷亦寒揮了揮馬鞭,馬吃疼之際便是向前奔去。
“籲!暫於此間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吧!而且今天晚上又是一個折磨人的時間呢?!”默許,冷亦寒翻身下馬,著小二好生照管馬匹後便尋上一間單人房,早早地睡下了。後來店小二倒是送上了一些吃的東西,但是因爲冷亦寒睡得太死而無人應方纔離去。連續十幾天沒有休息,這般身體能撐到這兒已經算是奇蹟了!這幅骨架,比起以往,差距果真不小……
倒頭便睡,卻未敢做夢。夢那種東西,只能帶來無邊的痛苦和懼怕,不想放棄這般執念,所以就必須打破夢的桎梏!
入夜,月明星稀,固然是明月,卻是罕見地出現了血色的滿月。滿月橫空,赤血漫天,夜晚的嘉峪關靜的嚇人。除了守城的士兵外幾乎都已經進入夢鄉,除了一人。
冷亦寒緊咬著牙,身體死命地顫抖著,額頭上的冷汗越來越多。順著額頭滑落,頃刻間便將牀單打溼一片。他拼命不去想,批命地抑制,但是那種幾乎非人的疼痛帶來的撕裂感依舊是不減分毫。頭髮上,一層層透明的冰霜凝結旋即化作露珠。全身上下諸多竅位、奇經八脈皆是傳來一陣陣劇烈的膨脹感。拉扯,撕裂,崩潰…這些充斥著他的大腦,誰能想到一個弱冠之年的男人竟以如此驚人的方式忍受著這種痛苦。全身的肌肉開始萎縮,復而膨脹。
“噗…”噴出一口濃濃的黑血,落於地的瞬間便是開始腐蝕著地面,“嗤嗤”聲不絕於耳。下一霎,他的七竅內開始流出這種黑色的濃血。冷亦寒的牙齒因爲劇烈的擠壓而滴下鮮血。翻滾著,悶哼著,神情已經是接近著崩潰。但是他依舊在忍耐,他到底是用什麼在忍受著這般痛苦…詛咒……
“哼哼…”從牀上翻倒在地然後以更加瘋狂的速度翻滾著,臉上、身上的青筋盡皆瘋狂暴起。臉上的青筋密佈層層,是而想著眼睛聚焦而去。
“唰!”睜開雙眼,眼中倒影著與天空的玄月幾乎一致的血月,只不過這個月卻在滴血,血淚從他的眼中迸濺而出,但是卻在空中便是化作虛無。
身上幾乎所有的器官都在萎縮、乾枯,一剎那似是變成了殭屍一般。血液流動的速度越來越快,大動脈、全身靜脈以及毛細血管開始以駭人聽聞的方式腫大。冷亦寒站了起來,衣服盡皆潮溼,在他的背部是一輪正在緩緩描摹的血月。
這便是月映初紋。向月祭祀的儀式。
那輪血月之紋竟然與月紋劍上的紋式驚人的相似,只不過這一次幾乎每畫一筆就能讓冷亦寒生不如死。
爲何會揹負如此驚人的詛咒?每當有血月行天之時,必有惡咒臨身,屆時定然生不如死。
以月爲信仰的男人竟會揹負著月的詛咒,當真是嘲諷似的。豈不可笑至極?
這個男人睜開眼,這一次眼中沒有那血月,卻是出現了一圈極爲濃重的黑洞,紫暗色的深洞中似乎是在蘊釀著什麼,有一團濃濃的黑色液體在流動……
再度噴出一口鮮血,體力不支,昏死過去。
這時,天空中一團黑雲密佈。狹窄的屋中,在他的身體上方,一團團黑色的氣息在匯聚,凝結,化作萬千厲嘯的惡鬼,猙獰著嘶吼。
“轟!”天際一聲悶雷,惡鬼齊齊朝著他的體內涌去。
隨後,風過雲輕。明亮的月光吐下潔白的光輝。而那兒,一切如初。
“切!下次你就該跟我回冥域了…我的主人…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