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章
沿著黃河殺上去
滾滾黃河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生死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髮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淚如夢。江山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黃河如泉,吞噬著不知道多少人的性命,是而曰:黃泉。自天而來,如天之威,怒灑江天。屹立在壺口,感受著黃泉帶來的驚人水汽和磅礴的威壓,一時間天之紀如斯!久久得,這道身影終於轉過身來,依舊是一襲白衣,一身傷。烏黑的頭髮上掛著炎暑本不該有的冰霜,一雙眼睛古井不波,似是深山老林中的一潭秋水。
沒有任何動靜,踏步走過倒伏在地的業已死絕的三具屍體,這三具屍體代表的身份可不一般,乃是江湖中臭名昭著的“黃河三鬼”,此三者,皆是水藝精通,更兼刀法嫺熟,因而謀財害命,早已爲世人不齒。“鏗!”劍鳴一聲,月紋歸鞘。一向冷漠異常的臉上掛上一抹似有似無的微笑,笑容似乎是在鄙視著,又似是嘲弄著。說到底,又有三個人喪生在他的手中。冤魂爬滿月紋劍劍身,似要將其撕裂。“你們與我並沒有任何仇怨,但很可惜,我是天平的執掌者,爲了讓天平平衡,你們只有死!”一瞬間,他想起了三人的表情,或許是無知吧,那是困惑,從未想過會有人會出於所謂的正義而將他們殺掉,可笑還是愚蠢?死未瞑目。
“哈哈…可笑的傢伙,又是一羣可笑的傢伙,殺光你們又如何?我即爲法則,我就是正義的象徵!”發出這般病態的狂笑,嗜血的眼神,以及那滿是血腥味的白衣。無論世人會給出何等評價,終有一天會驚覺此世一切之惡已然被根絕。他如是想著,因而自從兩年起便是這般決然著,渴求拯救,即便知道不可達到也要拼命去實現,所以他只能將希望寄託於奇蹟,寄託於不可捕捉的命運…
“嘿!你聽說了嗎…那個白衣修羅又出現了哩!聽說那兇焰很甚的黃河三鬼都死在他的手中了…果真是恐怖的人!”
“你知道個屁,那黃河三鬼作惡多端,殺掉他們叫做匡扶正義,這算什麼恐怖,我覺得這才叫過癮,早該滅掉那幾個混蛋了,想我幾個兄弟死在他們手中…”
“就是…就是,那羣渣子就該被消滅掉!”
冷亦寒淺笑一聲,輕舉起酒杯,輕啜一口。
“非也,非也。在下以爲此事非可此解,或許那黃河三鬼確有不是,但也不可因爲這個就將其隨意誅殺,是非如何,理應由大理寺和刑部來審判。試問:若有一天,你也是如此,你會如何面對世人,或者如何走出白衣修羅的殺手?”幾人頓時止住嘴,目光露出一絲迷茫。
冷亦寒冷冷地盯著著個公子哥望了一眼,悶哼一聲,哂笑一番,甩出幾錠碎銀在桌子上,快步走出酒鋪。“諸位可想而知,若是隻此一般殺戮下去,總有一天他再也揹負如此衆多的陰魂…”後面的話冷亦寒沒有聽見,也不想聽到,或許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放縱一番。
亥時,殘月橫天,一道白影突然從天而落,筆直矗立在那位公子哥的面前,未等其開口,月紋出鞘,如月映初紋,玄奧,冰冷。“你是誰…白衣修羅?!爲何要取我性命?”
“笑話!我殺人從來沒有理由,完全隨性而爲罷了…”
“別人如果這麼說,或許我會相信。但,你若如此說,我不會信。你…如同此月,已殘,孤冷…你殺人從來都是以如月般高潔的形式進行,所以…你不是這種人!”他的臉上沒有畏懼,有得只是淡然無懼。“或者說你既無情亦有情…當真很是矛盾!”
“哦?呵呵呵,只可惜你知道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你必須死…”忽然,一陣發自內心的冷戰傳遍全身,甚至大腦都未有反應過來,月紋劍突然前刺,驚人之勢瞬間洞穿那名公子哥的脖頸,血從頸後噴薄而出,身子漸漸冰冷,然後倒下。一剎那,冷亦寒在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的恐懼,唯一有的便是譏誚。“武學這種東西,只是吾輩達成目的的工具罷了。這就是我的武之極,愚蠢之輩,以爲你那近乎愚蠢的腦袋真能明白我的道路麼?”月紋劍瞬息歸鞘,冷亦寒臉上的淡漠頓時消散,跪倒在地,雙手撐著地,大口大口喘著氣,眼角滾落幾滴淚珠。“我殺人了耶…爲什麼呢…爲什麼?”
“爲什麼我會是這種人…哈哈哈…呵呵…”手拍在額頭上,似從牙縫間擠出這麼幾個字——“是啊!真是該死的傢伙呢…”緩緩站起身來,一腳狠狠地踢在那人的臉上,“還有麼…那我就順著黃河殺上去…這便是盡人事以待天命,那麼迴應我吧,上蒼!”一拐一歪地朝著最爲陰暗的角落走去,忽而倚牆而行,忽而直接是爬著走,狼狽不堪。遠遠地,依稀可以聽見那人放蕩不羈的歌聲:“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 ※ ※
又一次選擇瞭如此呢,或許我一直就是這樣。爲了拯救而選擇殺戮,爲了救贖而選擇犧牲。莫要怪我,我只是天平的守護者,決不允許天平倒向任何一邊,所以爲了最大多數人,我只能將少數人趕盡殺絕…即便托盤的兩邊數量只是相差一個……生命,無論尊貴貧賤,無論老幼,都只是計量單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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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騎在馬上的日子便過去了十來天,距離離開廬山已然過去了近三個月。但冷亦寒倒是渾然未覺。此時,東方一抹魚肚翻白,紫氣東來,冷亦寒盤坐在山之巔演練心訣,“踏月冷”冰寒的內力真氣勾動體外的氣流同向運轉,循著人體各處經脈上下循環往復,現在的他已然是奇經八脈俱被打通,因而氣運虛浮,身體輕盈。
“吭!”月紋劍通靈般彈躍而出,握劍在手,橫劍一揮,雪白劍氣充斥劍身。“轟隆隆…”半丈周邊皆是直接炸散開來,光滑的石壁上爲劍刻印下無數的劍紋。劍無聲劃過,似是切豆腐一般輕舉斬下一塊,切口處竟然密佈冰霜,深入石身,沒入石魂。終於,踏月冷如期甚至超額完成進階,第九境“月冷天霜”,業已接近大成之境。但是此時的他並沒有高興,反而似是十分困惑,看來他終於察覺到了……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已然變得爲了殺人而殺人,越爲了拯救越開始學習殺人之術!
擊殺洪大全時,自己隱匿不出,於暴雨熾陽中靜待三個晝夜,最終一劍出,鬼神獻首;消滅薛天蟠時,凡是設下的機關,幾乎一眼便能察覺出來;剿滅黃河三鬼時,詭異的刀法只一剎那便是被看出破綻,一指點出便已然分出勝負,那一戰,救了四個人,殺了三個…
默然無語,緩緩收回劍,衣袖輕招,眨眼間便是輕功極施,沒入朔州城內。晨光雖剛剛破除黑暗而出,然天下萬民卻早已忙碌起來。對他們中的每一個人來說,每天都是要奮鬥的,也爲了奮鬥,幹吧類!沒有人會擡起頭去注意一閃而逝的白影,就如同他們從未關心過爲何朝陽生於東,而夕陽沒於西,能夠吃一頓飽飯就行,有誰會去在意這些即便爲他們付出一切但並沒有直接成爲眼前利益的人們,姑且當做不存在的影子吧…
國富而民不實,似乎自大禛立國以來被譽爲最鼎盛的時期,國力強大,欣欣向榮,但是天下蒼生依舊每日吃不飽飯,在粉飾的盛世背後依舊是不間斷的各階層矛盾,異族入犯,長城一線烽火告急,四藩割據,戰亂不斷再加上年年荒疫,已是民不聊生;佛家奔著救濟蒼生的名義卻肆意挪佔良田;明教邪教肆虐,**事件不絕於耳…他恨,一直就很恨,自從聽說有邪教**事件開始。但現在他終於有這個能力,滅不了那個邪教,那我就滅掉你!武林俠士,無不以濟世安民爲初始目標,但隨著所謂的時代背景不容,於是乎在自已爲高尚的藉口上越走越遠,直接背棄初衷,只爲了救己。
他天真嗎?或許吧!他傻嗎?不容置疑。他很偉大嗎?那倒未必。那他爲何還要如此越走越遠,直到墮落,只因那種執念,單純到了近乎荒謬的執念。
“你是誰?”朔州城外,十里長亭,一行將遠行的江湖之人似乎正在餞別,酒酣之時,一人忽覺冷汗不禁,回頭望去,頓時雪滿天。“噗…”一顆人頭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滾落於地。“何人膽敢殺我明教弟子?”
“噌噌噌…”一行人俱是拔出刀劍,冷眼望著那個雙眼隱藏在劉海陰影,但嘴角卻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異常怪笑的怪人。“白衣…莫不是白衣修羅?”一人似衆星拱月般走了出來,一臉傲然的看著他。“是也不是…給我上!”一羣小嘍囉頓時和罵著衝了上去,冷亦寒冷笑一聲,翻身一掌,直將一人直接拍飛。腳步微移,避過一道驚人兇芒,順勢轉了一圈,手指平伸,點在一人的額頭,頓時那人的頭骨碎裂,倒飛出去,趴在地上半晌起不來。再度一飄,閃至一人的面前,凝拳爲掌,拍在刀身上,透刀擊打在那人的身上,“噗…啊!”慘叫一聲,那人顯然是受傷不輕,滾落一旁,沒有半點動靜。一行小嘍囉頓時有些遲疑,個個不敢上前,“呵呵,直接解決吧,省得麻煩!”定住身形,提運丹田,氣息翻滾,磅礴內力匯聚於雙掌間。“喝!”雙掌朝下怒拍,十丈方長盡皆崩裂,所有的小嘍囉皆是被氣浪炸飛出去,斷肢殘臂,慘叫連連。“啊啊啊…殺了我…求你殺了我…”
“你們明教都會死,何必急於一時呢?尤其是爾教教主,我會讓他死得很慘!”
“好大的口氣,小子,就憑你還不值得教主親自動手,想滅我教,癡人說夢!”那男子雄偉的矗立在一邊,以一種上位者賤視下位者的姿態看著他。“我明教十萬信徒,江南江北,皆是雄踞一方。在這中原,更是密佈黃河各口岸。不到十年,定然可成爲中原第一教!”
“哈哈,聽到了嗎,這個渣子竟然在說這等胡話呢…哈哈哈,這不愧是渣子,卑賤的東西!”冷亦寒撫掌大笑,“呵呵,渣子,我送你去死如何?”月紋劍陡然出鞘,剛纔依舊是放蕩不羈的浪子瞬間變得如同萬古不化的寒冰。寒光在手,神阻殺神,佛擋**!
“可惡的小子,莫要以爲我‘怒濤狼王’怕你,今天既然你屢犯我明教禁忌,我就在此取汝性命,讓你狂!”一張巨掌當頭拍下,冷亦寒翻身握劍,沖天而起,堪堪避過那凌厲的爪風。“轟!”大地上留下一個巨大的掌印。“屬性至陰,難怪給人的感覺這般不爽,不過我的屬性可是至陽,功法相剋,你可佔不到半點好處!”
“什麼屬性相剋?這般無聊到一定程度的話也真虧你能說的出來,那我就打破給你看!”劍生寒氣,地陰寒氣似乎受到牽引一般跟著翻滾起來,在他的周邊上下浮動,蔚爲壯觀。“剛剛‘踏月冷’纔有了些許的突破,今日就用你來祭劍,用你的命試劍。”丹田內的至寒的內力真氣順著全身經脈貫通全身,衣袖鼓動,劍氣縱橫而展。
怒濤狼王倒也不鬆下心神,巨掌拍下,另一隻手中閃動暗芒,只待其有一絲的鬆懈便可與瞬息間取其性命。
冷亦寒劍掃在地上,竟也開始凝神勾勒出月之痕跡,白霜般的氣息隨著劍劃出的每一式隱隱滲透出來。“畫物生神?果然不愧是白衣修羅,小小弱冠之年便有此般成就已然甚是不凡!”冷亦寒擡起頭來,腳下是一輪殘月,眼中倒映一輪已殘的妖月,劍負手在背,凝指爲劍。怒濤狼王怒哼一聲,“陽炎烈火掌!”火紅的內力匯於掌間,與冷亦寒撲面而來的劍指驚人相碰,兩邊氣流同時倒卷,怒濤狼王暴喝一聲,右手甩出寒針。
突然,劍陡然劃過,側劍身擊在一根根寒針上,針倒卷,連續幾聲針入體的“突突”聲想起,怒濤狼王瞪大眼睛,跪倒在地。“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你只是一個弱冠少年,爲何要成爲冷血無情般的修羅?”
“或許只是因爲我的夢想是讓天下人都能得到幸福,所以不得不讓那些有威脅的少數消失…爲了拯救必須犧牲!”
“當真是一個天真的人呢…噗…噗…這條路吾輩也曾奉行,但它終究是死路,走不通……”冷亦寒回首望去,怒濤狼王的雙眼已然將要緩緩合上,生命便是這般脆弱,即將灰飛煙滅。收劍歸鞘,走到他的身旁,在其命之將盡的一剎那,吐出這麼一句話—“似乎你曾說你明教分佈黃河各處,那我就沿著黃河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