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頤指氣使的命令一出,楊子江以及周氏兄弟均怒火萬丈。
周卓道:“楊公子乃我族賓客,且與龍使後人有姻緣,你也姓龍,卻如何不顧與她同宗血脈之情,刻意爲難胡亂加罪,試問楊公子何錯之有?”
“該說的昨日已經說了,箇中利害你們知曉,今日不再贅述,長老許我主持大事,莫非連長老的話也不聽了麼?”
“長老!”
周卓知道和他辨無濟於事,直接大聲向孫長老喊,想讓他開口表態,哪知孫長老看了他一眼,卻不應聲,儼然已經放棄了話事權。
始料未及的變故,周卓怔在不知如何是好。
楊子江說道:“士可殺不可辱,你龍燁若要我下跪,先將此事了斷,如果各位都認爲我是罪人,那我就向天謝罪絕無怨言,否則我寧死不從。”
牛夫子此時也走到人羣前方,說道:“僅以一己之詞便定人懷璧之罪,實非良策,即便楊公子果真於我族有弊也是無心之失,不可以罪犯論之。”
龍燁掃視全場衆人表情,發現自己的確不能服衆,於是說道:“好!便先做了斷,試問各位,是否想到兩全之策,可免我族災劫,又不製造殺戮?”
周越立即搶道:“所謂災劫只不過是怕楊老弟張揚,是否有威脅暫且不提,但若防範此事,讓楊老弟長居於此,不與外界接觸自然天機無從泄露。”
話一說完,衆人紛紛點頭議論,看得出來他們並沒有得出更好的主意,出乎意料的是龍燁也點了點頭,然後把視線投向了牛夫子。
“夫子,你念的書多,自然大道理也曉得多,可有其他法子?”
見到龍燁突然帶著敬語,牛夫子有些不解,稍作思考,捋捋鬍鬚道:“周越所言,確是兩全之策,殺人滅口絕非我族人樂見,只是不知楊公子……”
意思是說這種強人所難的做法,不知道楊子江會不會接受。
“楊子江!”龍燁:“你可願意久居秘境永不外出?”
“現在我即使說不願意也沒用,話語權在你手上。”
楊子江只想把這事早點解決,所以不假思索說道:“我楊子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如果能救到人,又不會傷害別人利益,沒理由不答應,麻煩你快點定奪,去拜請真人。”
大概是楊子江太過於爽快,龍燁有些不敢置信。
“但你畢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若定居在此,將與你分得田地屋舍,劃出盤桓之地不得逾越界限,受衆人監視看管,可也願意?”
好傢伙,這是想要軟禁啊?
楊子江眉頭一皺,說道:“可以接受,但是若救活龍使女兒我要接她過來,她原本就屬於這裡,合情合理。”
人羣中有人叫好,這一聲喊出後,引來更多人迴應,顯然來楊子江的委曲求全解決了他們的心頭糾結,而且真正龍使後人的迴歸也讓他們期待。
牛夫子道:“楊公子屈尊成全,此事兩全其美,龍燁你今日主事,既然大家夥兒都贊同,趕緊宣佈結果了罷,莫耽誤了拜請真人之事。”
“好!衆願所歸。”
龍燁長嘆一聲,說道:“如此一來,我龍燁也免造殺孽,昨日只因情急衝動,妄自惡言起殺心,愧對族翁及祖上列祖列宗教誨……”
龍燁突然情緒激動,竟然雙膝一跪,面向龍使牌位方向,連嗑了三個響頭,而且非常用力撞得地面砰砰響,所有人都能聽到,無不驚訝。
而龍燁跪著轉過身來,又說道:“我一時糊塗犯禁,險些毀我族名聲,引得各位鄉親怨聲載道,罪無可恕,願受任何責罰,在此先向各位賠罪!”
說完再次重重的磕頭,三位長老見他額頭已破鮮血直流,忙上前攙扶,衆人被這突發變故弄得一頭霧水,楊子江何嘗不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族規並非虛設,惡言殺心並衝撞長老,理應拘禁半載悔過自新,但形勢所迫,龍燁今也知錯,拘禁7日杖責50,各位如有反對可各盡其言。”
孫長老與二位執事長老低聲商談著,說出了處理方式,衆人並沒有提出反對意見,默認了孫長老的決定。
孫長老點點頭,轉向楊子江道:“楊公子,可有異議?”
無論龍燁演戲也好還是真的良心發現也好,自己是個外人也沒法干涉,只盼這事早些解決,於是楊子江干脆附和道:
“龍兄臺也不是無故挑事,我冒昧闖入,的確給你們帶來了隱患,如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好事一件。”
牛夫子欣慰說道:“楊公子通情達理寬宏大量,龍燁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此事兩全其美,幸甚,幸甚。”
洪老三則道:“比我捱得多,倒也算得公平。”
“謝衆位,我龍燁甘心受罰絕無二言。”
龍燁仍然跪地不起,掏出了龍魂令說道:“此龍魂令我何德何能配之,請長老收回,留待日後龍使歸來……”
孫長老道:“昨日我與執事長老已商議,有資格保管龍魂令者,今僅有你龍族宗親血脈一人,你可暫代龍使之職,倘若日後龍使迴歸再另議不遲。”
孫長老把視線再次投向衆人,一如所料沒人反對。
龍燁也不再堅持,由著執事長老扶起,說道:“稍後我擇時受行刑,當務之急應派出合適人選,去完成拜請潯陽真人之事,只因當初真人飛昇,衣冠是爲唯一留世之物,也是唯一與他通靈方式,真曾刻意囑我們不可接近半步,如今不得不犯禁參拜,真人於秘境與各位甚少接觸,僅與我父親有師徒之名偶有來往,我有個不情之請,願意親自參拜,一則我或可將功補過,二則事關我龍族宗親性命,捨我其誰,更重要的是若有冒犯真人之處,念及往日情誼,想必他也會網開一面。”
楊子江其實早料到龍燁會如此,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他都是合情合理的人選,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心思慎密,無形間掌控了全場。
果然不出所料,一番議論之後沒人反對,孫長老宣佈由龍燁單獨參拜潯陽真人衣冠冢,並解散了集會,而衣冠冢所在位置卻始終沒有透露。
昨夜喝酒時也試探問過周氏兄弟,他們頗爲難,一致推脫說等到事畢之後,楊子江常住定下心來,自然而然會知道究竟。
孫長老著令人手安排供奉祭品等物,讓周氏兄弟陪同楊子江在祠堂靜候佳音,龍燁也在等待,趁這時機,楊子江和他搭上了話。
楊子江賠笑道:“龍兄臺,多謝你……”
龍燁說道:“言重了,昨日多有冒犯,應該請楊公子原諒纔對,龍使後人與我血脈相連,能爲她盡點心意,更是義不容辭。”
“對了……”
楊子江話鋒一轉,說道:“我進入秘境也算是純屬偶然,奇怪的是曾有人與我一起墜崖,卻只有我能進來……”
“族翁化凡結界本因避世緣起,對大德大善大能者卻未設防,楊公子持有龍魂令當屬例外,也算機緣巧合,其他凡夫俗子人自然難以逾越。”
“嗯,我也知道這點,但是比較奇怪的是,我似乎在這裡見過一個人,就昨天去石屋路上,見到個人影似曾相識,像是在廬山遊玩時偶遇的一個人,但想到普通人根本沒法進入也就算了,大概是眼花了吧……”
“楊公子心事重重,看走眼也情有可原,我秘境範圍不大,若有外人進入,只需有一人遇著便衆口相傳了,焉有不知之理。”
周卓與周越均奇怪,問昨天怎麼沒說起此事。
“當時也沒太在意,只因還有更要的事沒解決,今天心中石頭落地,閒來無事才隨口提起……”
楊子江敷衍帶過,說道:“人說夜有所思夜有所夢,可能是因爲這個人出事,讓我老是記掛著,所以才疑神疑鬼。”
“不知道此人遭遇何事,讓楊公子耿耿於懷。”
“失蹤了,我和她一起同桌吃過飯,也勉強算做朋友,但是後來她突然不辭而別,聯繫不上,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楊公子重情信義牽掛難免,或我族人正巧有形貌相似者,匆促間認錯也未可知,如不介意描述一二,周家兄弟可替你尋得其人聊以寬慰。”
“是個姑娘,約25~26年紀,長髮過肩,平日會束起來,也隨身帶著個登山愛好者常見的登山包,和我那個登山包差不多,姓林名鼕鼕,樣貌……”
楊子江描述著林鼕鼕的樣貌,盯著龍燁不放過他的任何反應。
龍燁一個細微的小動作證實了楊子江心中所想,龍燁的左便眉毛向上微微挑動,和昨夜見到登山包時表情無二致,於是心裡悄悄微笑。
周越思索片刻,說道:“如此說來倒真不易,我族女子皆是長髮,樣貌與年紀相仿者也有數百之衆,若每家每戶尋查,倒不是一日之功……”
“是啊,可惜沒有留下照片,也就是畫像,沒辦法比較…”
“二混子你卻沒留意,楊老弟說是去石屋途中。”
周卓說道:“不到3裡之地,若是附近居者便省事得多,楊老弟可還記得更詳細些?”
楊子江假裝回憶了一會兒,說道:“當時經過一片竹林,見她匆匆走入,再想看時已經見不著身影了,也許真是幻覺,隱約覺得穿著是外界服飾……”
“我知道了,那竹林張家有三十餘住戶,多數是張氏族人,既然目標縮小,暫且不急,待拜請真人事畢,下午我陪楊老弟走一趟。”
楊子江說道:“那就先謝過周大哥了,這件事確實不急,就算真是林姑娘,我秘境一族俱是良善之輩,她也會安然無恙。”
“哈哈!”
周越笑道:“楊老弟稱是‘我族’,果真心意已決?”
楊子江也笑道:“有什麼不對麼?先習慣一下,說起來這裡四季如春,鳥語花香,四鄰和睦,與世無爭,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世外桃源。”
龍燁聽著他們交談,未發一言,楊子江卻暗自竊喜,自己有意無意的試探,得來的結果不言而喻,他和林鼕鼕或者至少外界某人有過接觸。
至於龍燁是不是會按捺不住,急著去一探究竟,就沒辦法從現在的表情中判斷出來,此時孫長老已經帶著準備好的拜祭品過來。
道別後龍燁離去,楊子江雖然很想親身前去,但知道沒法改變既定結果,爲免節外生枝所以也就沒再爭取,只希望他能念及血脈之情認真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