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有大亮,推開窗子,風拂面而來有些透骨的冷。
月亮應該還在西天,她在里面看不到,只有入眼的許多星星在黑幕上閃耀。打眼一晃,西面那顆大的星星卻是格外的亮,掛在群星之中簡直就是鶴立星群的那種光芒。
她探著頭向外望著,影影綽綽的星光下,院子兩旁的冬青樹上面的葉子被婆子們休整的像兩排碩大的蘑菇云。
“這樹應該有些年頭了,這空氣似乎還有點甜。”萬梓川自言自語地說著,晃晃有些發皺的脖子,伸伸細腰,又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才有些不舍地關了窗。
雖然是大病初愈,適當活動有益健康,但是讓田媽媽看見她這么早就開了窗,肯定又要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的。
看看時辰才不過卯初的樣子,田媽媽把幾個蓮花油燈都點上,挨個叫了丫鬟們起床。
她也曾經做過教養媽媽,知道教養媽媽的手段。像史嬤嬤這樣宮里出來的必定更會來找麻煩,所以吩咐了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鬟打起精神守在門口,候著史嬤嬤的到來好早些通報。
俗話說,早起三光,晚起三慌。小戶人家會因為農活為生計而忙,大戶人家也有大戶人家的規矩。這史嬤嬤既是當著大家的面把所有規矩都說了,不會光說不練,所以她也趕早著給大家打氣。
萬梓川精神很好,被媽媽叫醒來之后不等水煙來就自己穿好了衣服。因為史嬤嬤說這也是必學的東西。不管怎樣早起一些對即將面對已有比她大是正妻的丈夫的她來說,都是有備無患的。
昨晚睡的晚,但是今天起來的時候并不覺得困得無法醒眼。倒是水煙和秀梅兩個,精神靡靡的,四眼都圍上了青黑眼圈。
卯中的時候,史嬤嬤讓丫鬟們把先前講的規矩都背了十遍,見她們開始背的還算流利,后來那幾段就沒有了音。結果,史嬤嬤一并罰了三尺子,有嬌弱的見血哭出聲,史嬤嬤狠剜了一眼,那人又噙著淚水咽回肚子里。
水煙和秀梅侍候小姐喝藥,敷藥完,史嬤嬤也進內室準備給萬梓川重新盤髻。兩人無精打采地望著對方,還在做著你慎我哄的動作。本以為有史嬤嬤在她們能歇個片刻,或者趁梳發的時候打個盹什么的,偏偏忽略了一雙容不得有一絲閃失的賊亮眼睛在盯著她們。
水煙遞來胭脂盒,史嬤嬤不接,冷冷地給小姐梳好頭,由著小姐自選頭釵往髻上插了。她繞著她們看了幾眼,吩咐幾個在院子里打掃的丫鬟去廚房打了四桶水,然后令水煙和秀梅站在臺階前,她嘿嘿地佯笑著,提起滿滿的一桶水照著兩個在發愣的人忽然就順了下去。
春花,夏雨瞪大眼望著,卻只張了嘴不敢發出聲。秋霜,冬雪提著空桶的手還在發抖。
兩個落水湯中的委屈眼神和討饒模樣,史嬤嬤并不動容,只是把四桶水分別放完,才哼了一聲轉回屋里去督看小姐拿蓖籠里的絲線搭色配針。
“快扶她們進去換衣服,讓她們今個早上再睡一覺,辰末再叫醒她們。”見到她們身上的水一會就結了冰粒,萬梓川突然不想被人牽著鼻子走了。
史嬤嬤似乎不滿這個決定,“小姐,我也是按規矩辦事。”
“嬤嬤要罰人,我不管,可現在這天氣,若是凍壞她們兩個,誰來服侍我?”她說服自己盡量和史嬤嬤站在同一條線上,但也不希望她的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被別人欺負。
“好,小姐這么說也行,不過,她們要少吃兩頓飯。”
“依你。”萬梓川不是一味護短的人,也希望史嬤嬤的嚴厲對這些剛進來沒有正式受過規訓的小丫鬟起到殺一儆百的作用。
水煙和秀梅抖著身子白著臉被摻進了屋,田媽媽只好放下繡活來侍應。
史嬤嬤又陪著萬梓川吃了飯,看著田媽媽布菜的動作和小姐吃飯的形態,史嬤嬤微微點了頭,然后把昨日學的東西又溫習了幾遍。
萬梓川拿起繃子,就說眼睛發酸,史嬤嬤也不敢一直逼她繡,所以萬梓川的三腳貓繡技才勉強過關。按大小姐交代的話,不要給她安排繡活,讓她學些不入流的,只要一個不對可以隨意發落,發落完,出了事,她自會撐著。可是她還沒有蠢到那種地步,再怎么說也是要進楊家門的人,她不能完全忽略楊家的勢力。而且看到田媽媽那里早就給她攢下了幾大箱子的嫁妝,到時侯能用上就是。
教萬梓川《女誡》和《禮記.坊記》的時候,史嬤嬤順便看了陳姨娘以前的小書房。
簡單的書柜子里只有一些發黃的舊醫書,她看著那些陰啊陽啊的頭疼,也猜著萬梓川這樣一個女孩就更看不下去,就找了一些正楷來教萬梓川臨摹。
好在都是一些比較實用的字,以前萬梓川在高中的時候,就練過一手好字,所以這次趁著史嬤嬤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背《女誡》上的時候,她就打算在宣紙上寫幾個小楷糊弄過去。
好很久不寫字,萬梓川的手根本就抓不好筆,史嬤嬤看著桌子上歪歪扭扭的爬蟲,便道,“小姐既已背會《女誡》,就把它們抄十張吧。”
眼看著史嬤嬤把剛著幾個字的紙又給撕了,萬梓川沉著臉剛要重寫,史嬤嬤又道,“今天剩下的時間,就用來練字,明天我們學琴。”
“我只見過琴,從來沒有彈過。”
“那更要學學了。”聽史嬤嬤不可商量的樣子,萬梓川嘴上應了,心里暗自叫苦。
她這邊每個人被折騰的夠嗆,卻不知萬梓宸那邊的教養嬤嬤是怎么給她立規矩的。暗暗使了田媽媽提飯的時候去水芙院探探,卻還沒消息。
天快黑的時候,田媽媽才從外面回來。
萬梓川稟退下人,拉著田媽媽問話。田媽媽沉聲回道,“百合說,三小姐的繡活顧嬤嬤很是滿意,直在大太太和老夫人面前夸贊呢,小姐,你看這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妥?我們要不要從長計議?”
萬梓川甩甩酸疼的右手,看樣子國公爺的事是八九不離十的了,只是不知到最后會花,落,誰家,她這樣被關禁閉,無疑是給了三小姐一個討現的機會。于是道,“不怕,由著她蹦跶吧,兵來將擋水來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