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冷清的小街上,萬梓川頻頻回頭望,說不出哪裡不對勁,就是感覺怪怪的。收攏心思,緊走幾步,於人羣熙攘的街區消失,分秒之後,清亮的光線劃過,萬梓川終於看到了一直尾隨在她身後的黑影。
老者大約比她高一頭,花白的鬍鬚嵌在骨骼精瘦的臉上。天庭紅潤飽滿,稀長的白眉毛下睛光閃閃,只是微黑的膚色稍帶些疲憊的意味。
他穿著寬大的灰白的袍子,腰間綁著同色緞帶,一看就知道不是現代人的裝束。最醒目的是他頭頂用黑緞帶束起的純色白髮,萬梓川只顧犯疑,一時間也沒有想起來該用什麼詞來形容。
默然僵持一分多鐘,萬梓川臊了。
這麼近距離的面對面審視實在有失顏面,再怎麼說她也是將近二十三的人了,被這麼個神情怪異的老者給瞧的一愣一愣的,傳出去不是要被別人笑掉門牙。
想到這裡她屏息而起,裝作無意的樣子想抽身急去。剛走了幾步,亮如銅鐘的男聲再次響起。
“姑娘,您要去哪裡?您這麼美麗的姑娘可否吝嗇一下錢包,接濟無錢回家的老人?”
“哦?”萬梓川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腦海裡依稀閃過一個瘦弱的老者在陌生的街頭徘徊,看著琳瑯滿目的食品街和快餐店而飢腸轆轆的影像。
“你的意思要我給你路費嗎?”
見老者點頭,她又問:“你要多少?”
“姑娘好人一個,幫幫忙吧,我只要五元!”老者黑瞳放光,兩排齊整的牙齒隨著脣瓣的盪開跳將出來。
莫不是拍電影的人跟劇組走散了回不了家?
可她所在的這個城市是中等城市,根本沒有人會選擇這裡取景啊。
萬梓川下意識地朝牛仔褲口袋裡摸索,只摸到五個冰冷的硬幣。雖然錢不多,可也正是她今天中午想要改善伙食的盒飯錢,這樣傾囊送出豈不是很傻瓜?
而且,如果老人故意裝可憐騙錢,那就不排除想借回家的理由哄她的錢去不勞而獲。
想到這兒,她便決定咬咬牙離開。反正她也不是有錢人,就算不借給他,街上到處都是南來北往的過客,老者會明目張膽跟她借錢,也會找別人借。
想了想後,轉身要離開。
這老者又跟著她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上來叫著行行好,好人有好報。叫的萬梓川忽然覺得不給他錢,她就是不仁不義的惡人。
她纔不要當那樣狠心的人,在外地求學的時候想要省些路費不回家一個人在宿舍忍凍捱餓的難,她可是銘心刻骨也忘不了那一幕。
老者站在一個長長的甬道邊上,懇切的目光充滿萬梓川的眼睛,她有些動容。
“姑娘,我是真的有急用,回不了家,我老婆子又該傷心到處找我。她本是囑託我給她買藥的,可到了藥店我的錢就不翼而飛,真是禍不單行。老婆子吃不了藥治不好腿,跟前連個人都沒有在服侍。”老者看了看萬梓川,又說,“姑娘,實在不行,我這裡有一個手鐲,是我家祖傳下來的,雖說不值錢,但總能證明我的一片心。”
老者拿出手鐲後,聲淚俱下。
身體在狂勁的風中只打哆嗦。
萬梓川接過手鐲,仔細端看,那老者嘴裡說的不起眼的手鐲,原來是由十顆晶瑩剔透又圓不溜丟的黑石和五顆白色蓮花瓣形狀的玉石串在紅色線繩上的,仔細看純粹的黑晶繞著冰潔荷瓣竟然挾著一股隱約的紫氣,久久不退。
她剛要張口說些什麼,聲音還沒發出來,紫氣隨著她無意的吸氣鑽入她的口中。她被動地閉緊嘴巴,喉嚨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輕拂而過,微微咽動了幾下便恢復了原樣。
心下疑惑的她很是生氣,又說不出哪裡有不同,撫撫異處,頓覺不適消失。再去玩味一會兒手鐲,那纏繞在上面的紫氣便哪裡也尋不出了。
激動的她翻來看去找著,直到老者渴盼的眼神闖入視線,才發覺有點失態,忙起了右手去摘手鐲,嘴上依然拒絕:“謝謝你的好意,錢我會給你,但我不會接受你的手鐲,必要時可以拿它換你老婆的醫藥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沒有用的姑娘,這手鐲你摘不下來的。”
老者沒有伸手接錢,卻堅決勸阻她去摘手鐲,“噫,我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好姑娘,永昌府的二小姐萬梓川,這女孩就是你後世的身體!”
聽到著話音,萬梓川暗叫一聲又要被騙了,遂想起上兩次被騙的經歷。
記得以前的萬梓川在醫專學校門口,遇到一對看起來滿目瘡痍的金婚夫妻從學校門口不遠處攔住她,他們說爲了找尋失蹤的女兒不遠千里從貴州來到邯鄲,可是餓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工作,讓她接濟一下,以解燃眉之急。
她當時惻隱之心作怪,把自己準備吃一個星期的饅頭錢給了人家,她眨也沒有眨眼就傾囊而出。後來到學校聽同學們議論才知道是騙子一枚。
第二次,在回家的路上,一位老婆婆向她熱情澎湃的笑,笑音落下,原來是要搭順風車的。她想搭吧,反正她也要回家的。可路上聊著聊著,那老人家原來是到城裡找她那個被人挑唆被迫離開在鄉下生活的她,獨自到城裡打工的老公。
她說,她晚上在醫院的大廳裡休憩,白天就出來四處向他老公廠子裡的人尋問老頭子的下落。今個是沒有路費回家了,還要向前走50多裡的路程。她哀嘆的同時著還特別誇獎萬梓是一個好女孩,現在像你這樣的女孩真的是不多了。
最終,萬梓川手中的五元還是乖乖地轉到陌生老人的口袋,她不是喜歡那些虛榮,而是可憐老者找老伴的心。
第三次,就是這個說什麼永昌府的萬梓川就是她的前世,這來歷不明的老者分明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可她怎麼就死性不改。怪只怪她心腸好,見不得比她更落魄的人受苦,用什麼撿來的手鐲換五元錢。
她不是不想要手鐲嗎,怎麼還是被算計了?!
如果老者有正直的心,他用他的手鐲換自己這五元錢還好;如果老者使詐,硬說這手鐲是名貴古董,難不成她還要再倒貼錢給他嗎?哦,或許現在給老者要回來錢再把手鐲給他兩不相欠纔好,萬一等老者良心泯滅,有心訛她,那她豈不是有理也說不清了。
“哎,你說什麼鬼話呢,什麼意思啊?快把手鐲給弄下來啊,我受用不起,五元錢你拿走就是。”萬梓川不屑地說完就往下捋腕上的鐲子。
“晚了,姑娘,從你戴上它的那刻起,她就已經跟你心氣相通了。”老者的目光似乎帶著竊喜又有幾分不安。
“切,大白天說什麼鬼話呢,我給你錢,你還硬是無禮地跟我槓上了。真想不到你這樣的老人也能做此不雅之事。我認栽。”萬梓川憤憤地說完,還在罵自己不長記性。
“哈哈......”可老者捋著鬍鬚,雙頰含笑地望著她,全然不顧萬梓川的言辭激憤。
萬梓川暗叫,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樂什麼樂啊,別人騙錢至少還把她騙的舒舒服服的,可這老者簡直就是直接挑戰了她的忍耐極限。
“姑娘,三次乞討,三次施與,這在常人來說是十分難得的。試想在你生活這麼困苦的時候,還能大方接濟處境不如你的過路人,到了你後世的年代必當會有更大的修爲。你已經通過了我的考驗,也學會了隱忍,自是要去完成你前世的債。”
“你……”萬梓川氣的直跺腳,還要再說什麼,眼前的老者幾步上前,一張骨節精長的掌風向她的臉部伸來。
萬梓川只看到一縷黑煙嫋嫋而來,雙目一暗,隨之她的身體也軟軟的變成一個紙片,順著老者的拂塵所指方向飄向無邊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