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洢忽然覺得有句話說的太對: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過來也是一樣,可恨之人,也有可憐之處。靖凝皇后爭了這么多年,到最后還是輸給早就死去的靖宛皇后,真是莫大的悲哀。
“我就是恨她,恨不得她死!”靖凝皇后瘋狂大笑,跟夜裊一樣,“她奪走了皇上所有的寵愛,皇上根本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要燒死他們母子,我要皇上只寵愛我一個(gè),只愛凌兒,我要……”
“夠了!”孝元帝如何還聽得下去,一聲怒喝,“不要跟朕提凌兒!如果不是你,凌兒不會是現(xiàn)在的樣子,你還有臉提他!”
靖凝皇后給他吼得一個(gè)哆嗦,突然沒了聲。
“父皇息怒,”蒼瀾淵面露擔(dān)憂之色,“保重龍?bào)w要緊。”
孝元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fù)自己的心境。
靖凝皇后怔怔看著他,突然就哈哈大笑起來。看,就是這樣,不管孝元帝被氣到什么樣,只要是蒼瀾淵開口,他就一定會有所收斂。不管蒼瀾淵犯了什么錯(cuò),甚至像上次,他的身份被置疑,孝元帝也不會把他怎么樣。
為什么!
同樣是兒子,為什么蒼瀾淵就可以得到孝元帝那么多的寬容和寵愛,凌兒就只能永遠(yuǎn)落于人后,拾人牙惠!難道僅僅因?yàn)樯n瀾淵是靖宛那個(gè)賤人生的,所以就該得到父皇所有的愛嗎?這不公平!
“朕已經(jīng)不想再見到你,”孝元帝冷冷開口,沒有一絲留戀和不舍,“你害死靖宛,害死朕的皇子,朕不能容你。念在靖宛的面子上,朕留你個(gè)全尸。來人,還下去,三尺白綾侍候。”
忽地,門外一道人影瘋了一般撲進(jìn)來,猛地跪倒,嘶聲大叫,“父皇息怒!父皇不要?dú)⒛负螅灰 ?
是蒼瀾凌,知道自己母后要被處死,他怎么可能淡定得了。
“凌兒?”靖凝皇后或許直到這時(shí)候才真的意識到,她要被賜死了,不但做不成皇后,連性命都要不保,再也見不到自己的親生兒子,終于露出驚慌之色,跪著過去,一把將蒼瀾凌摟住,“凌兒,幫幫母后,凌兒……”
木清洢擰眉,嘆了口氣: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來靖凝皇后也有害怕的時(shí)候,可惜,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事情到這一步,孝元帝怎么可能放過她!
“母后,不是你做的,對不對?不是你做的!”蒼瀾凌臉無人色,用力搖晃靖凝皇后,“你跟父皇說清楚,不是你做的!你……”
“凌兒,”孝元帝冷聲道,“事實(shí)俱在,舒靖凝抵賴不了,你不必多說!”
“父皇饒命!”蒼瀾凌向前膝行幾步,苦苦哀求,“不要?dú)⒛负螅∧负笫潜蝗嗽┩鞯模龥]有做過傷害人的事,請父皇明鑒!”
孝元帝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
蒼瀾凌無助地咬著嘴唇,目光一轉(zhuǎn),落到蒼瀾淵臉上,趕緊求道,“太子哥哥,你替母后求求情!母后沒有做過,她是冤枉的!”
“是嗎?”蒼瀾淵冷然反問,“她真的是冤枉的?”
“……”蒼瀾凌給他一句反問得啞口無言,事情真相到底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蒼瀾淵又從來不是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白癡,怎么可能會相信他的話!“嫂嫂,你替母后說句話!”
盡管不想在這兩個(gè)人面前服軟,不想說那么沒骨氣的話,可他如今能夠相求的,就只有他們兩人而已,為了母后的性命,他只能放棄一切尊嚴(yán),求他們網(wǎng)開一面!
“我說了不算,”木清洢面無表情,“三殿下,人總要為自己所做的事承擔(dān)責(zé)任,父皇已經(jīng)下旨,豈能出爾反爾!”
“你、你們……”蒼瀾凌咬牙,眼里露出恨意,“你們非要母后死不可是不是?”
“這是她應(yīng)得的報(bào)應(yīng)!”孝元帝冷哼一聲,“凌兒,你不必多說,否則……”
“夠了,凌兒,不用求他們!”靖凝皇后忽地冷酷了眼神,一把將蒼瀾凌拉了回來,“既然皇上如此絕情,非要臣妾死不可,那臣妾就隧了你的心愿!不過,這一切都是臣妾自己所為,與凌兒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皇上不要輕為臣妾為難凌兒,臣妾死而無憾!”
她也算是在臨死前聰明了一回,知道如今這局勢,孝元帝是絕不可能放過她的,既然如此,那就無論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兒子,至少以后還會有替自己報(bào)仇雪恨的機(jī)會。
“母后……”
“你別再說了!”靖凝皇后抓緊他的手,咬牙道,“母后死就死,可是你要好好活著,別替母后難過,知不知道!”
“母后!”蒼瀾凌咬唇,悲憤莫名,“母后,不要……”
“凌兒自有朕教導(dǎo),你不必多說,”孝元帝移開視線,揮手道,“來人,帶下去!”
“母后!”蒼瀾凌嘶聲叫,轉(zhuǎn)身向孝元帝通通叩頭,“父皇饒了母后!父皇饒了母后吧!求父皇!”
“帶下去!”孝元帝不為所動,一聲怒喝。
侍衛(wèi)不敢怠慢,立刻上前將靖凝皇后拖了下去,她果然已經(jīng)看透生死,不哭不鬧,只是目光一直停留在蒼瀾凌身上,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母后……”蒼瀾凌大叫,爬起來就要追出去。
“站住!”孝元帝喝道,“不準(zhǔn)去!”
蒼瀾凌猛地轉(zhuǎn)身,已是淚流滿面,才要說什么,頭腦里一暈,已昏倒在地。
“凌兒!”
“父皇稍安勿躁,兒臣看看,”木清洢過去替蒼瀾凌把了把脈,道,“父皇寬心,三殿下只是悲傷過度,心氣郁結(jié),所以昏了過去,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這倒也是,蒼瀾凌就算再沒有人性,可靖凝皇后畢竟是他生身母親,眼看母親被賜死,他怎可能無動于衷。
孝元帝不勝疲憊地揉了揉額角,揮手道,“來人,送凌兒回去休息。”
“遵旨。”
蒼瀾淵擔(dān)憂地道,“父皇,你……”
“朕想一個(gè)人靜一靜,”孝元帝揮了揮手,“你們下去吧。”
情知多說無益,木清洢和蒼瀾淵即施禮,“兒臣告退。”
出了昭陽殿,兩人心情都有些沉重,誰都沒有說話。盡管靖凝皇后被處極刑,替靖宛皇后報(bào)了仇,可畢竟也是一條人命,他們怎么可能高興得起來。
良久之后,木清洢才問道,“瀾淵,你覺得父皇會不會知道,這些事情跟蒼瀾凌脫不了干系?”傻子也知道,靖凝皇后把所有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就是為了保全蒼瀾凌。
“父皇心中有想必是有數(shù)的,”蒼瀾淵皺著眉,似乎不想再深究,“他的意思也是想給三弟一個(gè)改過自新的機(jī)會,不過……”
“不過三殿下不會甘休的,”木清洢無聲冷笑,“他一定會把靖凝皇后的死算在我們兩個(gè)頭上,越發(fā)欲除我們而后快。”
“說的對,”蒼瀾淵眼中銳色一閃,“真要那般,我反倒沒有顧忌,可以放手一搏。”
“對,”木清洢往他身邊偎了偎,“所以就看蒼瀾凌是不是夠聰明,否則,也只能送他去跟靖凝皇后團(tuán)聚。”這話說的雖然有點(diǎn)狠,卻是實(shí)情。宮中的爭斗一向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絕沒有第三條路好走。
靖凝皇后被處死,宮內(nèi)外一片嘩然,沸沸揚(yáng)揚(yáng)了好一陣,才算安靜下來。
蒼瀾凌從那天之后,就以“養(yǎng)病”為由,一直待在景凌宮不曾出來,據(jù)說也很平靜,并沒有遷怒于任何人,實(shí)在不太像他的作風(fēng)。不過,聽他身邊的人所說,是孝元帝派人警告過他,讓他反思己過,別再生事……至于真假,就無人得知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但也不可長日無后,后位空缺之后,孝元帝也是為了平定民心,很快立了一位皇后,就是鈺妃。一來她已經(jīng)懷了龍?zhí)ィ砻矗宰映领o,人也寬容,在后宮中一向口碑不錯(cuò),她被立為皇后,雖不說是眾望所歸,至少沒有人再有非份之心。
于是,后宮總算一時(shí)平靜,都等待著皇子的降生,沒有了靖凝皇后的從中算計(jì),眾妃的心也算放到肚子里,不用時(shí)時(shí)防備,可謂皆大歡喜……唯不喜的,也就是蒼瀾凌了。
當(dāng)然,他絕不會傻到在這個(gè)時(shí)候再生事端,所謂“君子報(bào)仇,十年不晚”,靖凝皇后用自己的命成全了他,他要替母報(bào)仇,除掉蒼瀾淵和木清洢,就必須看準(zhǔn)機(jī)會,一擊命中。
新年就在這種平靜卻也有些沉悶的氣氛當(dāng)中度過,迎來了新的一年。正月近尾聲之時(shí),新年的氣氛還沒有完全消散,邊境就傳來了大消息,而且是壞消息。
“羌族犯境?”蒼瀾淵拿著邊關(guān)軍情公文,目光凜冽。
“沒錯(cuò),”孝元帝同樣神情嚴(yán)峻,“他們以稅收過重為由,要求朝廷為他們減賦,朕沒有同意。”這一段時(shí)間他心情不好,飲食極不規(guī)律,睡眠亦不佳,人瘦了不少,離皮包骨只差一步之遙,讓蒼瀾淵好生擔(dān)心。不過,他精神看起來倒還好,不然還真讓放心不下。
“不過是找借口而已,”蒼瀾淵冷笑一聲,“他們有反心,已不是一兩日,裝什么!”
群臣你看我,我看你,自是心知肚明:當(dāng)然是借口來的,羌族的意思,還是不是生氣于年前太子殿下不肯允婚,受不得這羞辱,尋機(jī)報(bào)復(fù)來了。
蒼瀾凌在旁附和地一笑,“太子哥哥所言甚是,羌族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早晚會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