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姐姐在婆家受氣,張灝心中驚訝,先是不動聲色的站在老祖宗身邊陪了會兒,不經意的喊了聲無聊后,老祖宗和王氏自是笑著揮手,讓他自去玩耍。
含笑和眾位長輩道別,張灝囑咐紫鶯等幾個大丫鬟,注意把握分寸,莫要讓歲數大的長輩坐的時間太久,其它事也用不著他操心,丫鬟們對此可比他強的多了。
隨著小周氏出了閣樓,張灝瞧了眼正在水榭中聚會的姐妹,也未過去打聲招呼,兩人一起走至遠處的一個院子里,就看見一個丫鬟抽泣的站在空地上。
認得這貌美丫鬟乃是四妹妹張詩涵身邊的大丫頭秋菏,今年十三歲,其人別看年紀小,卻非常懂事,性子乖巧伶俐,做事本分勤快,和書萱都是同一批進府的小丫頭,都是家生子的身份。
平日張灝對她印象不錯,也經常遇到時互相說說笑笑,算是有幾分交情了,看來這也是為何秋菏過來懇求自己,而不是跑去求自家小姐或是別的姑娘的一個原因。
抬頭打量下這里略顯隱秘的環境,張灝皺著眉頭看了眼身邊巧笑嫣然的美婦,心說怎么一個個都是這種手段?不過即使俗套,但效果確實最為顯著,還真是沒幾個男人能經得住野花的誘惑。
“二爺,求求您了,求求您幫幫姐姐吧,求求您了。”
默不作聲的看著跪倒在自己腳下的丫鬟秋菏,張灝剛才大致聽周氏說了下情形,秋菏跑來求自己出頭,是為了她在二房那邊做丫鬟的親姐姐秋雨,周氏只是說的比較籠統,并沒有解釋清楚緣由。
“快起來,你在園子里這么多年了,又不是不知道二爺最不喜歡大家伙動不動就下跪什么的,把事情說清楚,哭什么。”
周氏伸手拉起梨花帶雨的秋菏,對于她牽掛姐姐,顯然比較欣賞,要不然,也不會如此盡心盡力的幫著周旋,二爺的金面豈是能任意揮霍的?就算是孝敬上來黃金百兩,周氏往往也是一推了事,根本不會賞給誰什么臉子。
不過張灝倒也知道,這秋菏本就是周氏族人,這幫親不幫理的,古今如一,況且這秋菏姐妹姿色出挑,想都不用想,這周姐姐打得是什么如意算盤。
一身白緞子藕荷長襖,素色荷花百褶拖地裙,襯得秋菏身段玲瓏,更是惹人憐愛,此時抽咽的緩慢站起,白色長裙沾滿黃土,黑黃片片的顯得很是狼狽,周氏看不過眼,從袖口掏出一塊絲巾,彎腰替她拍打塵土。
秋菏神色惶恐不敢動彈,只得低聲謝道:“多謝嬸子了,今后侄女們定不會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這說的是什么話?真是不經事的孩子,嬸子幫你們也是應當的,自家人客氣什么。”
周氏倒也聰明,并未做的過火,好似不經意才把佳人領到張灝身邊似地,只是那動作卻時不時的掠過人家翹臀,看的張灝背著秋菏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不敢抬頭,只是感激的苦笑,秋菏倒也被周氏的暖心話聽得心中更加感激,當下小鳥依人的靠在周氏身側,神色楚楚可憐,立時讓周氏心中輕嘆,憐惜的伸手把她摟在懷里。
張灝笑了笑,警告了下周氏也就罷了,開口問道:“二房那邊又開始拉丫鬟出去配小子了?嗯,此事起因在我,你好生說清楚,二爺什么時候讓你們失望過?不用擔心了,直說無妨。”
不管出于對秋菏的好感還是周氏的面子,此事張灝都不能袖手旁觀,再說區區小事,也沒什么為難之處,就算為此得罪親人長輩又如何?張灝又幾時在意過那邊親戚的感受了。
秋菏不禁喜上眉梢,趕緊重新見禮,這才輕聲細語的道:“這些日子二房為了節省開銷,真是大動干戈的裁剪了些日常用度,更是把一些略有姿色的姐妹攆出去配小子,按說這是主人家的權利,婢子無權置評此事,可是,那些下人家卻為了得到姐姐們,都可勁的往太太那送銀子,大姐配對的那家人,家中的兒子是個癡傻之人,這不是要禍害姐姐的一生幸福嗎?婢子這才跑來求嬸子的,二爺,還請您為婢子做主。”
聽著秋菏條理分明的說完,張灝有些意外的看著她,暗道此女雖年紀小小,卻胸有錦繡,比起四妹妹的見識可要強得多了,難怪她不去求自家小姐,肯定是料到姑娘的脾性就是個老實人,此事定然會選擇不聞不問的,甚至都不敢過來求自己這個哥哥,就更不敢去求娘親太太趙氏了。
略微思量下,張灝朝笑吟吟的周氏吩咐道:“都是家里人,怎能不顧念往日的一份主仆之情?哼!隨意葬送女方的一生幸福,此乃不可遷就的缺德事,過去把所有丫鬟全都領到這邊來,有愿意的自去許配了,不愿意的先給份差事做,其它的,按照規矩來吧。”
秋菏大喜,自是連聲道謝,周氏笑著答應,這長房這邊的規矩,就是任憑其家里人做主,給自家閨女選擇合心意的夫婿,當然得事先征求女兒同意,要不然誰也不敢強行定下親事,盡管此種方法不是盡善盡美,但也多少能減少些怨偶出來。
張灝不是萬能者,也管不了所有人的終身幸福,對于長房這邊的下人,他到是肯盡力幫襯,其它人只有求到他頭上,也許才能出頭幫著管管了,即使如此,張灝還是不愿意多管閑事,清官都難斷家務事,就算是自己一力當個月老,恐怕人家也得事后不停地埋怨,這人心哪有個滿足的時候?
交代完后,張灝丟下她二人,急忙朝著外宅走去,剛才之事對他來說,乃是件再微不足道的瑣事了,其實有周氏出頭根本就用不著他出面,可那周姐姐偏要作怪,不肯放過一絲親近自己的機會,竟然又是重施故技,拉出侄女送上門來任自己糟蹋,真是可笑可氣。
原本今日不打算出府,已經提前吩咐跟著自己的家人了,所以外頭只有幾個小廝守候,親隨都不見蹤影,當下張灝直奔一個院子而去,路上遇到的下人急忙放下手上差事,恭敬親熱的朝二爺請安。
到了院子口,就看見兩個長隨站在外面閑聊,一看見二爺急匆匆的走來,急忙跑了過來,順手阻擋住跟著過來的下人們,其中一個年輕漢子皺眉呵斥道:“都跟過來干甚?都回去,沒見過二爺怎地?”
張灝滿意的笑笑,也沒理會后面的人群,邊走邊詢問:“張梁去北邊公干,帶過去多少人手?”
“回二爺,帶過去十個兄弟,現在家里還有百十名弟兄沒什么差事,成天不是看書就是練武。”
隨著另一個長得粗黑壯實的漢子回話,張灝點頭,腳步不停的進了院子,只見迎面就是寬敞之極的練武場,此時幾十人在場地中習練武藝,還有些人騎馬在一側的跑馬場縱馬飛奔。
府上這些身為張灝親隨的下人們,不但待遇最為優厚,乃是人人羨慕之極的一等體面差事,相應的,選拔標準也是最為嚴格,等閑人休想混進來。
自是嚴格挑選出一眾族人下人中出類拔萃的少年子弟,全都聚在此處嚴加訓練,張家本就是武將世家,世代跟隨主家征戰沙場的家將眾多,其后代開枝散葉,根本不愁人手匱乏。
那些進入錦衣衛和東廠,或是在外地做個武官的親族,還有跟隨父親身邊的族中子弟,這幾年大多是張灝親自選送的,都是出自這一方院子里,有那生就異心不服管教的族中兄弟,張灝也不理會,任其在官場上自生自滅,而對于忠心耿耿之人,自是命人暗中照顧。
很快,二爺親自到來,馬上使大家全都神色興奮的聚了過來,只見領頭的兩個管事含笑迎上前,兩人一文一武,其中一身文士長衫,風采照人的斯文青年名叫蔡永,今年二十歲,祖上三代都是追隨張家的嫡系家族,深為張灝祖孫三代見重,蔡永父親更是娶了張家庶出小姐,算是親上加親的族中兄弟。
其人長得斯斯文文,面相英俊,兼且胸有韜略,智謀出眾,但不喜拋頭露面與人往來,更不喜在宦海中混跡沉浮,性格凝練灑脫,處世穩重,眼光深遠,早在張灝九歲時,因其父身為張輔親衛之首,他自是有機會與張灝親近,算是從小玩到大的總角之交,后來張灝直接把他送到道衍和尚姚廣孝身邊成為弟子,朝夕服侍尊師,經年苦學下來,四書五經只是略懂,倒把姚廣孝的其他真傳學個七七八八,舉凡陰陽八卦,道佛經典,兵家政事之學,甚至是帝王心術都揣摩的通透,可謂是張灝身邊最為倚重的謀士了。
另一位武士勁裝,英氣勃勃的青年名叫朱銀豐,乃是嫂子朱氏的族弟,因其家道中落,卻自強自尊的勤練武藝,明珠縱使一時蒙塵,又豈能被埋沒日久?
前幾年果真被兄長朱勇看重,親自引到府上,負責訓練國公府上所有武士們的日常操練,倒也一時間令人刮目相看,得以重新光耀門楣,被親戚鄰居,親朋故舊們交口稱贊,當年嫂子成親之日正巧和張灝同坐一桌,彼此言語投機,相處甚歡下,張灝親自請求哥哥朱勇割愛,允許其到自己身邊當個管事教頭。
朱銀豐長得高大精神,舉止精明干練,性子和蔡永最是相契,也是位不喜名利,甘于平淡的灑脫性格,這方面張灝和他們一模一樣,也是所謂的臭味相投了,加上張棟兄弟還有其他幾位青年,都是灝二爺身邊最不可或缺的得力手下。
彼此相得的交談了會兒,張灝心中記掛著姐姐,當即帶了十名親隨騎馬出府,蔡永和朱銀豐一直送到府門外,這才相伴回去。
路上,先前在院子口的兩個青年一左一右的護在二爺身側,那粗黑漢子突然不好意思的咧嘴笑道:“二爺,俺張六是個粗人,不會說話,有件事想求求二爺,還請您老莫怪俺胡說八道。”
迎著春風,張灝騎馬的速度并不快,路上行人稠密,街上熱熱鬧鬧的,也不好縱情策馬飛奔,聞言笑道:“你小子就是個實心腸的粗漢,什么時候學會這些虛頭八腦的客氣話了,有事就說。”
身前身后的武士全都大笑,不過一個個的神色卻不似往日般豪爽,而變得和個大姑娘一般,扭扭捏捏的,張六更是臉色變得黑中帶紫,不好意思的低聲道:
“二爺,您一直不許俺們早成親,俺倒是好說,十八歲的小子,也不想著娶什么婆娘回家,可眾位哥哥卻都二十出頭了,再不成親可就要惹人笑話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