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給兒子洗衣時,知沈顓通曉人事了,大喜,嘴兒笑得合不攏兒,先前只怕他在這方面太笨拙,沒想到去了文箐那一趟,立時便通曉了。暗中問女兒華婧,方知曉是文箐給沈顓按摩頭部,這在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二人有過肌膚之親了。心下揣摩起來,這日后二人相處雖有私情倒是好事,可又擔心兒子一時沖動,做出什么事來。
此事傳到于老太夫人耳里,知曉曾孫通曉人事了,很是高興,與姜氏說道:“這是好事!只可惜文箐年紀太小了?!彼窃娇次捏湓较矚g,恨不得現在就迎娶了文箐進門做曾孫媳。可惜,就算她這廂急不可待,只說到迎親前的一項,如:正式下聘的話,因文箐仍在孝中,也辦不了。其他的就更別提了。
陳媽是因為沈顓在自適居中摔下馬來,文箐那邊不放心,遣了她過來代弟弟賠禮道歉。哪知在沈家呆了一夜,卻被于老太夫人叫去問話,方才曉得沈顓知人事了。她是既高興,又有些憂慮:當日夫人果真沒看錯表少爺。只是表少爺既知人事,沈老太太這般情急,過一年出了孝期后,小姐會不會馬上就被沈家以別的借口弄到沈家?若是如此,少爺怎么辦?
另外,在她心中仍有更大的憂慮。商先生來到蘇州,陳媽只見得商先生兩面,可是卻發現小姐對這位商先生十分熱絡與推崇,而小姐對表少爺的態度更象是哄孩子。后一種態度,讓她想到了夫人與老爺未成婚時的關系,彼時夫人也是將老爺作弟弟看待,而婚后老爺對夫人也是言聽計從,可誰知就是這般夫唱婦隨的境況下,老爺卻喜歡上了徐氏?
現下陳媽不擔心表少爺不喜歡小姐,相反,卻擔心小姐太能干了……
陳媽面上帶著笑恭喜了姜氏與于老太夫人,心中卻是惴惴不安,回到自適居,不敢在小姐面前提到表少爺知人事了,生怕小姐發窘?;貜偷脑捵允牵骸氨砩贍斠磺邪卜€,今日晨起,并不見頭痛頭暈,舅奶奶與老夫人那邊都說讓小姐與少爺莫在意此事?!?
文箐聽得這話道:“大舅姆不怪我們便好。我真是生怕大表哥頭摔壞了,可拿甚么賠?”
小姐說的是“賠”,而不是旁的。僅這一句,就讓陳媽心里七上八下,正在尋思著如可回話,卻又聽得小姐嬌笑道:“好啦,好啦,我與陳媽開玩笑呢。這事兒哪是說賠的呢。表哥沒事,我弟弟那邊要挨的罰可是不能輕易饒了,陳媽,你可莫要替他求情?!?
家中不論是堂兄弟姐妹,還是外戚的表兄弟姐妹在內,只因文簡年幼失怙,故而得了一眾人的愛護,人人皆舍不得訓斥他,是以,文箐也覺察到,文簡似乎有點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凡提出什么要求來,其他人莫不應允,漸漸地,讓他有一種我求必有所應的理所當然的感覺。
文箐本不贊成體罰,可是借沈顓之事,卻終于是第一次對弟弟進行了罰跪半個時辰,忍下心來狠狠地教訓了一番,讓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什么人是能隨心所欲的,也沒有什么事是別人應該為自己做的……
陳媽心疼少爺,可是聽得這番話卻是酸楚不堪,與周德全道:“小姐講這些與少爺聽,少爺哪能聽懂?這事要怪,都怪栓子沒照顧好……”回頭把自家兒子栓子又訓了一頓,陪著文簡罰跪。
事實上,這次配馬未成功。不過卻成為一次笑談。
那頭母馬與種馬本來就要配種在即,哪想到因小馬駒揚蹄將沈顓摔下來一事而受驚,母馬再不與那種馬相近,小馬駒卻是跑向了母馬近前廝磨,種馬為以小馬駒是有意光釁,待小馬駒靠近時,竟是揚蹄踢之。
這事兒,驚得李老爹與栓子急驅之,喚人來幫忙,費了很大勁,才將這場要迸發的馬兒之間的戰斗給避免了。
李老爹氣喘吁吁地道:“咄咄怪事。明明這公馬與母馬已相好,怎生出來這么一出戲?!?
只是將公馬與母馬再放一起,小馬駒每次皆奮蹄嘶鳴,而母馬亦是避公馬遠之。李老爹直搖頭。這公馬也是悍馬一匹,與這母馬配種本是極好的事,哪想到到頭來,不如人愿。
借人家馬,不能不歸還,周賡知此事,只好去還人家馬。公馬臨行,揚鬃嘶鳴,母馬只低頭吃草。
周德全看著小馬駒道:“這馬雖是公馬,可惜又未成年,唉……”
李老爹對聞訊前來看馬的文筵道:“大少爺,現下這馬不過才三歲,方成年,馬能活二十多年呢,且待一兩年吧?!?
人有人格,馬有馬性,強求不得。小馬駒搗亂,母馬不再交配,配種一事不了了之。
此事傳開來,眾人皆議論紛紛,尤其是后宅女人,借題發揮,由馬及人。李氏聽得此事卻不高興了,以為暗指周騰去歲安排周瓏姻事。
不過,彭氏與之在閑聊時,隨口說了句:“這婚姻啊,都是天注定。月老牽的紅線,旁人也搶不得。”其實,她是想到了去歲文筠與徐妍之間的小糾葛。
只李氏聽了,卻是心里一震,回屋見女兒嘰嘰喳喳與余氏說馬的事兒,可話題中,很多都是談到“顓表哥”:“聽說,那日顓表哥才一上馬,那小馬駒就揚路蹄,想來是見著母馬了……哎,幸好顓表哥沒受好……若是了傷了手,可是作不得畫,下不得棋了。四姐還……”
李氏越聽眉頭越是緊鎖,不顧女兒的興致,披頭蓋臉地就是一頓訓:“那又不是你家親表哥,你日日在人前提他作甚?他與你四姐有婚約,自是可相往來,無話不談,只你與他無親無故,憑白老去摻合,莫要讓人瞧了生煩!”
文筜正講得興頭上,卻莫名其妙受姆媽一頓訓,雖然想辯駁,只余氏在旁拉著她,不讓她多講,于是噘了嘴兒生著悶氣。
余氏勸李氏道:“三奶奶,小姐這般年紀,哪知曉這些。她不過是同四小姐親厚些,便也連帶著親近沈家的那些表親,若是四奶奶家的那些親戚,小姐可是不想多瞧一眼的?!?
李氏想了想,也許是這么回事,可是又怕女兒真個喜歡上沈顓,那可如可是好?可是不講沈顓,文筜又提到了商輅,滿眼都是佩服。
只文筵卻與商輅一見如故,二人相談甚歡,以致于結下八拜之交。文箐偶爾去向文筵請教問題,再加上商輅教文簡文籌他們,不可避免地,二人之間要打些交道。作為文箐的跟屁蟲——文筜,自是也參與其中。
李氏只讓雨涵看緊了文筜,莫讓她與文筵等一干兄弟在書院里多往來,男女有別,平時上完那兩個時辰的課,便趕緊回屋。
文筜向四姐發牢騷:“長大了,真不好。去年還能與哥哥們一起玩耍,今年我姆媽卻是讓我坐牢一般。四姐,我倒是想同你一道搬去陽澄湖。”
笑道:“我還不一樣?那宅子雖蓋好了,我不照樣要住在這里。”只有休沐那天,倒是可以盡情地在自適居中過自己的日子,其他時間還是得照樣在周宅中度過。不過,如此一來,文箐也不苛求了,畢竟現下住在這里,少了鄧氏找茬,只用對付李氏,倒是省心了不少。而李氏,只要不與錢財相關的事,倒也好說話。
文筜有自己的煩惱,而文箐卻有發愁的事情,那就是:如何發家致富?
去歲陳媽說找了兩家漁戶代為養鴨,鴨苗是陳媽墊的錢,收益則是五五分成,鴨養成后,文箐全數收回。這鴨養得快一年了,文箐這廂不說賣,漁戶便沒有錢收,一家吃穿用度便發緊,不免也有些著急了,遞了話過來,催促周家小姐:甚么時候賣鴨?
陳媽后悔當日小姐只提了一句養鴨,她就完全當真地依言去買得幾百只鴨苗,如今,為小姐發愁:賣鴨,這么多鴨賣到哪去?漁戶催促,可是,不賣鴨,錢從哪來?
陳媽瞧著小姐翻帳本,她尋思著去歲底,李誠與褚群運回茶油來,給每家送了十來斤,年初時剩得五百斤只賣了三百斤,現下兩百多斤還擱在地窖里呢。偏小姐說這油質不太好,說甚么“提純去味”。甚么是“提純”,陳媽聞所未聞,想來是小姐最近日日翻書,乃是書里所說的,她也沒多問。去味,陳媽自是曉得,這榨出來的油,有股子味道,菜油更是,可是如何去味呢?
文箐知曉后世如何去味,那是機械做到,現下工具不夠,如何辦?去味,利用溫度之差,進行分離。說來簡單,這溫度如何控制則是難題。文箐將這事將于褚管事來辦,在舊屋處,特意空出兩間屋子來,讓他一試再試。
褚群原來是做布匹生意的,沒想到,到了周家小姐手下,竟讓自己做這個。先時也有些不情不愿,可是文箐開出的條件很誘人,若是成功了,日后是三七分成。僅是打造雙層鍋,就在鐵匠處磨了兩個多月,才勉強算是完成。
油的問題沒解決,鴨的事兒又提上日程。文箐本來想著養鴨,鴨肉可以做香酥鴨,慢慢往烤鴨方向發展。而她當時最主要是想鴨毛,準確地說來是想要鴨絨。本來想養鵝,只是聽說鵝太能吃了,文箐怕糧食不夠,只得先養鴨。
至于為何她想到了鴨絨,實在是冬天太冷,只著了棉袍,又厚又臃腫,可惜沒有羊絨衫,她當時的感慨就是:要是能穿上太空棉或羽絨大衣就好了。絲棉她根本不會紡織,更別提說甚么指導故代人如何制造了,唯有鴨絨卻是簡易可得,只是得大量養鴨。
現在擺在她面前的問題是:一、資金;二、廚師;三、店鋪;四、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