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個子男的叫王連福,是二神,也就是幫兵。
女的是大神。奶奶只說是花大神,叫啥我也不知道。
進了屋,請大神二神坐下,奶奶和媽媽小姑就開始求他們給我爹看看,是不是有啥說道兒。
因爲我小,所以媽媽不讓我看。
但我好奇,死活不肯走。
我媽擰不過我,只好警告我一會兒不許瞎出聲,我立馬捂著嘴巴點頭。
二神叫我小姑去舀來一碗涼水放著,又叫我小姑父把屋門大敞四開。
照辦之後,只留奶奶在我爹身旁,其他人退到一旁。
花大神坐到二神重新擺好的椅子上,手裡端著個小酒壺。
二神穩穩站在大神左邊,我記得他左手拿著一個偏平的小皮鼓,右手攥著一根小木條。
二人準備完畢,就聽那王連福先咚咚咚敲了一通鼓,然後扯開嗓子唱起來: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把門閂,喜鵲老鴉奔大樹,家雀脯鴿奔房檐,十家上了九家鎖,只有一家門沒關,揚鞭打鼓我請神仙那,哎哎哎嗨呀……
那幫兵的王連福一邊敲打小皮鼓,一邊哼哼呀呀地唱得起勁兒。
花大神就坐在椅子上等仙來。
我只覺得調好聽,當時也不知道,王連福唱的就是神調。
因爲覺得有意思,加上小孩記性好,我就一邊聽一邊記,雖說記得不多也不一定準,但卻是我記東西最快的一回。
接著那王連福好像又唱了幾句自己的鼓和手裡的小木條都是啥東西,我當時打了個哈欠沒聽清。
然後他又唱道:
一步兩兩步三,三三九轉到堂前,吃完飯打完尖,一身的鈕釦我沒系完,帽子沒帶鞋剛穿,稍齊立正站營盤,敲鑼打鼓我把仙家搬那,哎哎哎嗨呀……
王連福按著節奏敲了幾下鼓邊,捎帶著緩口氣。
繼續唱:
神鼓一打響叮咚,我請老仙下山峰……
後面再唱啥我就記不住了,因爲這時候那個花大神的頭晃得厲害,渾身開始顫抖,真的像在跳舞。我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等王連福唱到什麼高粱地長黃豪,老仙影影焯焯來到了,哎哎哎嗨呀……
這時候,就看那坐在椅子上的花大神忽悠一下站了起來。雖說還是低著頭晃著腦袋,但卻慢慢端起手裡那個能裝二三兩酒的小酒壺,衝著大開的門口搖搖晃晃了那麼一下,接著說了句,酒來。
便一揚脖子真的喝了起來。
當時我小姑父都嚇得一哆嗦,把我拽到身後,我心道,姑父也被嚇到了。
後來的事情其實沒有開頭精彩,就是大神也開始唱,說我爹最近走夜路衝著一個女鬼。那女鬼原是插隊的知青,害了相思病死在了邢家溝,所以每到快過年的時候都會出來找身子弱的男人。
剛巧我爹那天送豆包回來給撞上了,這纔會一天天的尋死覓活。
大神叫我奶奶抱著我爹的頭不斷叫喚他的名字。然後,大神拿起了一根柳木條,朝我爹身上的空氣來回抽打,十幾下之後,二神端過小姑父準備好的涼水,含在嘴裡朝我爹一噴,我爹就霍地坐起來,喊了聲:“我可回來了。”
從那之後,我爹就再沒尋過死。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我爹醒來,那幫兵的王連福就得送神走。
於是左手鼓,右手鞭,又一邊敲一遍唱起來:
你要走啊我不攔,霸王槽頭把馬牽,先解繮繩後備鞍,老仙家揚鞭打馬要回山……
到此,跳大神就算完事了。
呼!劉帶鎖吐出一口氣,算是把他經歷過得跳大神憑著記憶給我們描述出來。
等他說完,鎖柱瞪著眼睛問他:“那小姑父不就是我爹?”
“是啊。”
“那咋沒聽他說過?”
劉帶鎖撇了下嘴,估計還害怕呢吧。
我也被劉帶鎖的故事吸引,越發想要親眼看一下跳大神的過程,同時心裡暗道:聽劉帶鎖所言,那花大仙用柳木條抽打空氣,應該就是在驅鬼,但並不像趕盡殺絕,似乎跟如今的理念有些相悖。
“嘟……嘟……”
我接了電話:“喂。”
“燕趙,瘋老頭已經安排完了,估計下午或者晚上陰陽協會就能有人過去。”皮大仙只說了這麼一件事兒,然後就掛了電話。
估計又他孃的看書去了。我本來想問問姚叔和老貓,趙四平和趙洪亮。後來要撥回去的時候,又打住了。如果皮大仙連提都沒提,那就說明這些人沒事。
沒事就好,我這麼感慨著,突然想到了缺德帶冒煙的瘋老頭,這老頭的幹活效率還是不錯的。
我叫劉帶鎖去李多三家打聽一下,花大神啥時候跳。
得到的消息是大神二神今兒晚上傍黑天就跳。
既然如此,我們仨也沒必要在這兒等,那劉帶鎖的爹已經在家準備了午飯,邀請我一塊過去吃點兒。
說實話,我是真餓慘了。這一頓飯吃的,頗有些皮大仙在土城子鎖柱家吃雞的風采。
吃飽喝足,我便出來到處溜達,去的都是些陽光照射不到或者人少陰氣重的地方,但凡容易鬼藏身的地方,找的也七七八八了,最後還是無功而返。
眼看天快黑時,劉帶鎖又帶著我和鎖柱趕到李多三家。
白天都說好了,晚上跳大神的時候,我們幾個過去看看。
李多三本來不同意,可花大神認出了劉帶鎖,也就同意了。既然大神都說沒問題,李多三也不好推脫,畢竟去掉這一層關係,兩家還是一個村的不是,平時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沒必要搞得那麼生分。
到了李多三的家門,劉帶鎖上去敲,是李多三的小兒子給我們開的門。這時候,就聽屋裡有人喊:“門就不要關了,敞開!”
只見李多三的小兒子朝屋裡哦了一聲,就帶著我們往屋裡走。
“五湖,你一會兒也看?”劉帶鎖問道。
“不,我可不敢,我一會兒去小屋睡覺。”
我們三個一進屋,頓時把小屋塞得滿滿登登。此時,邢大爺和李多三正陪著花大神王連福一起吸溜吸溜地喝著熱茶。見到我們進來,李多三站了起來,用眼神詢問劉帶鎖我和鎖柱是誰。
介紹我的時候,我看見王連福吹著熱茶抿了一口,那坐的標桿溜直的花大神眼睛突然一瞇。
渾濁的眼睛在我的右臂停留了兩秒後離開,我就知道,這老太太確實不是一般人。
“花大神,我叫燕趙,你可以叫我趙子。”
“老太婆姓花,你可以叫我花婆婆。”
不是花大神,而是花婆婆,我們有這麼熟嗎?腹誹歸腹誹,我還是叫了一聲花婆婆,老太太樂的連連點頭。
她沒看見,我的眉頭微皺,心裡已經開始亂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