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之從屋里出來低聲道:“奶奶說困了要歇著,你們嘰嘰喳喳的鬧什么呢?”她本以為是小丫頭們玩鬧,誰知一出來就瞧見子鳶披頭散發(fā),袖子被扯下一只,自己抓著面前套在手臂上,在紙兒和筆兒的圍攻下狼狽不堪地閃躲著。半夏口里說著別打了別打了,但卻也不過去攔,兩個小丫頭就打得更是起勁兒。
眼見著子鳶腳下一絆,人就朝后仰倒,錦之趕緊沖過去將她接在懷里,對那兩個丫頭斥道:“越大越?jīng)]規(guī)矩,平素都是怎么教你們的?”
紙兒和筆兒一直是半夏帶著,見半夏沒說什么,如今被錦之攔住,心里很是不服氣,但嘴上卻也不敢頂撞,畢竟連半夏都對錦之禮讓三分,全都住了手站在一旁。
子鳶吃了大虧,好不容易見有人出來主事兒,剛想開口告狀,就聽錦之道:“你趕緊走,奶奶剛說了,以后不許你近內(nèi)院,今個兒也就算了,以后再讓我在內(nèi)院瞧見你,就打折你的腿”
“呸,以后請我來我都不稀罕”子鳶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嘴里不干不凈地低聲嘟囔著,歪著身子朝外走去。
見人已經(jīng)離開,錦之才回頭斥道:“收拾個下人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也要顧忌自己的身份,知道該用什么方法,直接自己挽袖子上去跟個潑婦打架,豈不是把自己也變成個潑婦?再說子鳶現(xiàn)在有孕在身,你們?nèi)羰前阉迷谠鹤永镆娂t,沖撞了奶奶可怎么是好?”
紙兒和筆兒這才曉得其中的厲害,都不敢再多說話,諾諾地應著。
錦之拉著半夏到旁邊的廂房,正好見芷蓮領(lǐng)著兩個丫頭在炕上做針線,就道:“芷蓮你到新府上去一趟,看家里收拾利索沒有,這兩日正是搬家忙亂的時候,奶奶的身子不合適過去,咱們也不能就都不管不問了。還有件要緊的事兒,回去問問家里可還有酸筍,就說奶奶想吃,若是沒有就打聽打聽怎么能踅摸到。”
說罷又扭頭對半夏道:“我瞧著你今個兒也是一肚子的氣,干脆你套車帶個丫頭,到山腳的莊子去一趟,一來是看看奶奶若是要搬過去住都需要添置和帶去些什么物件,二來也看看,有什么時鮮的野味和菜蔬,都拿回來些,指不定奶奶瞧見什么就有胃口了。你也不用著急,這都快晌午了,去了就在那兒住一夜,別趕夜路,等明早趁著涼快回來。”
半夏一聽讓自己去莊子,心里登時就高興起來,但還抹不開臉面,極力想要掩飾著面上的喜色,可哪里是能掩飾得起來的,弄得俏臉跟抽筋兒似的。見錦之、芷蓮并屋里的幾個丫頭都瞧著自己笑,干脆一跺腳氣道:“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中意他又如何,有本事你們一輩子別嫁人”
“這是中意誰啊?嚷得這么大聲,在院子里就聽到了?”屋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錦之和半夏都當即聽出來,是思小朵。
半夏又羞又惱,掩面跑出去,一陣風兒似的就從后院門跑出去。
錦之和芷蓮也都出來見禮:“見過思姑娘”
“剛才跑過去的是半夏吧?”思小朵似笑非笑地說,“難怪上回你們奶奶說,女大不中留,看來還真是留不住了。”
“姑娘說笑了,那妮子不過是被奴婢們擠兌急了,才在那兒賭氣說事兒呢”錦之將思小朵引進屋道,“您這段日子也沒個音信,上回奶奶聽說您要入宮選秀,偏生家里四爺跟著圣上在行宮,又找不到您,急得跟什么似的。”
“前些天出了些事兒,一句半句的也說不明白,我一得空立刻就來了,聽說禮兒有身子了?”
“是呢剛剛睡下,姑娘在這兒等會兒吧,能睡上小半個時辰都燒高香了。這幾日吃什么吐什么,眼見著臉兒就瘦下來了。”錦之說著心里發(fā)酸,聲音也哽咽起來,“家里變著樣兒的給做,可是架不住吐個沒完……”
思小朵聞言也皺眉:“我以前見我嫂子剛有身子的時候,也是吐的,可只是偶爾干嘔幾口,怎么,禮兒吐得這么嚴重?可請大夫來瞧了?”
“怎么沒請,可大夫也拿不出什么好法子,而且還說,奶奶身體底子差,本來有孕就兇險,如今還吃不下東西……”錦之說著就開始擦眼淚,“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思小朵聽得揪心,也跟著愁容滿面地發(fā)呆,忽然聽到對面屋里傳來蘇禮的聲音:“錦之?你跟誰說話呢?”
“瞧,這才多久,就醒了。”錦之急忙抹干眼淚,換上一副高興的模樣出去道,“奶奶,您今個兒真是有福了,天天念叨的人終于盼來了”
“小朵姐姐來了?”
蘇禮聞言果然高興,掀開帳子就要起身,被快步進屋的思小朵一把按住道,“快別起來,咱倆不講究那些,我上去跟你說話”
“那也好”蘇禮顧不得客套,急不可待地問,“你跟二哥到底是在搞什么花樣,我找不到他,聯(lián)系不到你,快被你倆急出毛病來了”
“莫急莫急,其實也沒什么大事。”思小朵忽然飛紅了臉頰,聲音也放得輕柔起來說,“之前嬸子回家說起這事,我爹娘都很是贊同,爹也說見過你二哥,是個不錯的,原本說是定下個日子,兩家長輩一起合計合計,然后再正式的請媒提親。誰知有一天我二叔出去談生意,正好瞧見你二哥跟一個女子在酒樓,回來添油加醋的一說,我祖父脾氣本來就急,聽了這個當時就說,寧可把孫女送去選秀也不許給你家了。”
“啊?”蘇禮聽得瞠目結(jié)舌,“我哥跟別的女的在酒樓?”
“我開始也是不信,本想去問個明白,誰知竟是被鎖在家里不許出去,你也知道我大伯那個人,混得要命,趁著我祖父生氣的時候,直接給我報了選秀上去,所以家里鬧得人仰馬翻。”
“選秀一旦報上去,可就拿不回來了,若是皇上到時候真的選中你,那可怎么是好?”蘇禮看著思小朵不緊不慢的模樣,雖說知道如今應該已經(jīng)不礙事了,可還是急得滿頭大汗,“你倒是快說啊,可真是急死我了”
“雖說這事兒的確不太好辦,好在我家跟國舅爺家有些遠親關(guān)系,厚著臉皮去送禮求情,雖說還是會去選秀,但到時候會被直接撂牌子出來的。”思小朵見她當真急了,不敢再賣關(guān)子。
“阿彌陀佛,這我就放心了”蘇禮長出了口氣道,“你們兩個也真是好事多磨,不過好在苦盡甘來,這樣也好,婚前過了坎兒,婚后就都順了。”
“瞧你這話說得,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似的。”思小朵盤腿坐在榻上,“說罷了正事,跟你說個有趣的。”
“什么?”
“剛才我進院的時候,聽見半夏在廂房大喊,說自己中意誰,然后被我撞破,羞紅著臉跑了。”思小朵笑著說,“看來是留不住了。”
“哦,她那事兒家里人都心中有數(shù),偏生她自己害臊,那小伙子是我京郊莊上的管事,很是干凈體面的人,打獵是一把好手,我瞧著不錯,過陣子我打算去山腳莊子住段時間,也順便考察考察,若是真的兩情相悅,我便也趕緊給張羅就是了。”
“難怪你不心疼,原來是嫁到自家了。”思小朵說罷羨慕道,“你真是能干,不管是家里還是莊上,都管得井井有條,我要是能趕上你一半,我也就燒高香了”
“你嫁過去以后,還有我娘在呢,難道能直接把家交給你不成?你在一旁給娘搭把手,跟著學幾年,倒時候肯定比我出息多了。”蘇禮說著說著,故意在話里給思小朵留了個扣。
思小朵全部的心思都擱在心事上,渾然不覺地鉆進圈套道:“聽說娘是個很要強干練的人,我怕她會不喜歡我。”
她話音未落,忽然有人挑簾子進屋道:“你都叫娘了,我哪里還會不喜歡你”
思小朵嚇得從榻上騰地跳起來,語無倫次地說:“不是……不,那個……伯母……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
蘇禮見狀笑得直不起腰來,半晌才能正常地說話:“娘,您怎么過來了,家里都拾掇好了?”
“我聽說你吃不下東西,哪里還有心思收拾,就趕緊過來瞧瞧。”蘇文氏心急火燎地說,“這才幾天,看著就瘦了一圈兒,你想吃什么就說,讓她們?nèi)プ觥!?
“最近天熱本來就沒胃口,在加上不管吃下去什么都吐得翻江倒海的,哪里還有心思想這些。”蘇禮一聽到吃,就條件反射似的皺起眉頭,“要真說想吃,我早晨覺得特想吃酸筍,可咱這兒又吃不到。”
“這有什么難的,叫人去南邊兒運幾壇回來。”思小朵想都不想地說。
“哪里有那么簡單,這大熱的天氣,運到地方也早就不能吃了。”蘇禮笑著搖搖頭,“再說,等到時候我還指不定想不想吃了呢”
“這倒也是難辦。”思小朵摸摸鼻子,也沒了主意,其實若是用冰一路鎮(zhèn)著,快馬加鞭地送來,倒也用不了多久,可是朝中有規(guī)矩,除了宮內(nèi)供給,其余無論運什么,都不許私自用冰,所以即便是不在乎花費,也不敢去觸犯這個禁令。
“看你倆,別都愁眉苦臉的,人都說就頭三個月鬧騰,后面就慢慢好了,忍忍就過去了。”蘇禮安慰她們道,“再說大夫開的滋補湯藥,我也日日在喝呢”
她們在家里為蘇禮吃不下東西而心急,在城郊的一座院落內(nèi),沈青昊、蘇祈、衛(wèi)柏和衛(wèi)柳正圍在一張石桌前,面前的茶早已經(jīng)涼透,可四人誰也沒動,都擰著眉、沉著臉坐著。
小半個時辰之后,衛(wèi)柳終于沉不住氣,猛地跳起指著沈青昊的鼻子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以為我愿意跟你假扮夫妻?我一個姑娘家都沒說什么,你個大老爺們你別扭什么啊?”
沈青昊聞言也怒道:“為何就非要是扮作夫婦?難道兄妹不行嗎?”
“你比我哥差遠了,我才不會管你叫哥。”衛(wèi)柳撇嘴道,“有本事你這么問圣上去?又不是我非要扮作你老婆的。”
一聽這話,沈青昊登時又沒了脾氣,繼續(xù)愁眉苦臉地盯著石桌。
衛(wèi)柏左右瞧瞧,剛要開口說話,就聽蘇祈已經(jīng)惡狠狠地警告道:“沈青昊,你跟誰假扮什么我不管,但你若是敢做出讓我妹妹傷心的事兒,我的拳頭可不是吃素的。”
“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讓你妹妹傷心的事?都說了是假扮假扮,難道我會真的看上他?呸,白給我都不要”衛(wèi)柳氣得又把矛頭轉(zhuǎn)向蘇祈。
“什么難道易道的,你又不是沒看上過”蘇祈絲毫不給面子地說。
“你……”衛(wèi)柳聞言氣結(jié),一時想不出該如何反駁。
衛(wèi)柏終于開口道:“好了,你們就別吵了之所以這樣安排,也并不是沒有道理的。”
另外三個人異口同聲地怒道:“有什么道理?”
“寧州衛(wèi)那邊認識我的人太多,而且我還要護在圣上身旁,所以根本不能去,而小妹在寧州長大,卻很少在外露面,而且她的長相這幾年也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她對那邊很是熟悉,而且說話還帶著寧州的口音,會方便你們辦事。至于為什么是夫妻不是兄妹,沈青昊,你實在沒有半分像是寧州人,硬說是兄妹很容易惹人懷疑,倒不如說是夫妻,這樣本地姑娘領(lǐng)著夫君回家,是個很好的掩護。”
沈青昊聞言沉吟不語,他知道衛(wèi)柏說得沒錯,于是也不再推搪,起身拱手道:“內(nèi)子如今有孕在身,身體和情緒都不是很好,還望大家將此事保密。”
“你什么意思?保密?你若是大大方方地沒有內(nèi)情,直接跟妹妹說又有什么關(guān)系,難道你是覺得,我妹妹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胡亂吃醋不講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