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知她忙著畫那首飾圖樣時,都不禁莞爾,難道這丫頭,還指著人家拿二十貫,來換她這薄薄的一張圖樣兒?
不過看在她在興頭上,也不忍打擊她,反正她年齡還小,也做不了什么事兒,便也隨她去了。
八娘用了五六天的時間,才把寶釵黛玉和鳳姐三人的幾套頭飾一一畫出,并小晾干收好,她估摸,再過兩月,那武三娘定會前來尋她。
那日九郎和覺郎正在父親書房中讀書,七娘幫著朱氏洗衣做飯,八娘自帶著十妹和簧兒在后園子里玩兒,就見七娘匆匆趕了過來:“簧兒,快隨七姑去前院,你爹娘回來了。”
朱氏念叨了幾天,總算是回來了,八娘就攙了十妹和簧兒:“走,我們去看看簧兒他娘,都帶了什么好吃的回來。”
簧兒一聽說爹娘回來了,哪里還耐煩被她攙著,掙脫了八娘的手,早撒開了他的小肥腿,穿過后院的角門,往前院跑去,害得七娘一勁兒在后面喊:“簧兒,小心些兒,可別摔著了。”
到了前院,就見覺兒和九郎都在幫著搬東西。
八娘上前行了禮。一家人便坐到正屋里說話,曾不疑笑問:“這一路,可辛苦了吧?你母親這幾天一直念叨著,算日子早該回來了,正擔心著是不是遇著什么事耽擱了。”
大嫂吳氏二十六七歲,長的極是端麗,性格也溫柔可親,見老公公問話,忙從椅上起身,福了福才坐下回話:“回公爹的話,原也該早回來的,只因老祖母壽辰時高興,結果累壞了身體病了幾日,兒媳心中掛念,便多留了幾日,剛好族中兄弟見了大郎,話說的投機,硬留了我們住些日子,這才回來的遲了,沒有使人家來告知兩老一聲,是我們的不對。”
曾不疑和朱氏一聽那老壽星病了,忙問:“親家老太太的病現在可好了?”
吳氏笑道:“父親母親不必擔心,已大好了,這不,兒媳回來時,還特地準備了好些土儀,讓兒媳送回來給二老。”
吳氏娘家頗為富裕,她雖是二房的女兒,可未出閣時,深得老太太喜愛,嫁的曾家如今雖然落迫了,但在仕林中聲名頗豐,夫君又是個能說會道的,老太太十分滿意。
朱氏便道:“讓老太太破費了,我因身子日漸沉了,不宜出行,未能給你娘家的老太太親自去拜大壽,實在是對不住你。”
吳氏忙笑道:“母親萬不可這么說,兒媳已向老太太稟明了因由,老太太聽說了母親懷了身孕,很是高興。還特地給您準備了些補品,叫兒媳帶回來。”
“這可怎好?”朱氏笑嘆,“倒叫老太太又惦著。”
一家人說了一通話,已是日落西斜,朱氏便讓老大夫婦先回后院里歇著去。吳氏自然不敢,她既回來了,怎可叫婆母去做事,自己歇著?再說從南城縣到家,也不過一兩天的路程。
朱氏是繼室,曾不疑一共取了三房夫人,前頭的兩位都去世了,老大是曾子曄是元配夫人所生,二郎曾子固,三娘曾云華,還有四郎曾子進,五郎曾子翊,都是第二位故去的繼室夫人吳氏所出,六娘,七娘,八娘,九郎曾子宣,則這位朱氏婆婆所生。
吳氏這個兒媳,也只比婆母朱氏小了五六歲,兩人都是溫柔知禮的性子,倒是相處的極好。
見吳氏堅持不肯去歇著,朱氏也便隨她,一起去了灶間。
曾家前院正房的東間,是曾不疑與朱氏的臥室,西間是曾不疑的書房,東廂房則是留著的客房。西廂里便是廚房和雜物房。
后院正屋是曾子曄夫妻居住,六娘七娘八娘三個姑娘住在西廂,不過六娘去了照顧一直住在臨川的老祖母,所以現在只有七娘和八娘兩人住。東廂三間則是二郎曾子固幾兄弟的臥室。
女眷們去了灶上,曾子曄就與父親和二弟說起這一趟出去生意情況,還有沿途見聞,八娘和幾個小的也在一邊聽著。
曾大哥這次出門行商,自然同從前一般,并未掙什么錢,只拿了一張五貫面額的交子,面帶慚愧的交給老父:“兒子無用,出門兩個多月,也不過得了么這點錢,再扣掉本錢,掙回來的,還不到三貫。”
二郎的束修是年后就收了,接下來的日子,這一大家的嚼用,可就全指著他行商能爭些錢回來,可帶回來的只有這么多,曾老大表示壓力很大。
可有了八娘的那八十貫打底,曾老爹此時很是豪氣,揮了揮手:“你出門在外也不容易,做生意哪是那般容易的?若是錢果真是那么好賺的,天下人還不都去經商了?家里現在也不等這些錢用,你這些日子,只管好生歇著就是。也是為父的無用,讓你和二郎辛苦了。”
兩兄弟連忙表態,為家中鞠躬盡瘁,侍奉父母,照顧幼小弟妹,乃是為人子為人兄長的本份。
話雖如此,可曾子曄心中卻有些摸不著門道,他哪里不知道接下來的大半年,家中還指著他這回出去能爭點錢?可看老頭的樣子,似是對他只交回五貫銅錢,很不在意,自然納罕。
二郎曾子固曉得兄長心中所疑,便笑著看了八娘一眼,把事情簡單說了,曾子曄自是大吃一驚,又覺得自己堂堂長兄,辛苦三月還不如小八妹幾張畫,很是慚愧了一把,不過想著家里至少一年不用再為柴米油鹽而愁,復又歡喜起來。連聲夸贊了八娘幾句。
八娘被夸的不好意思,躲到曾子固身后不作聲。
曾子曄原就是曾家最有口才的一個,與沉默斂言的二郎很是不同,正夸的興起,突然停了下來,害得一屋子人都看向他。曾子曄便咳了一聲,看了看佯裝害羞的小八一眼,道:“我與父親有話要說,你們幾個外面玩去。”
兄長發話,不好不應,八娘就帶了九郎和覺兒簧兒出了屋,自去后院中玩耍。
見他們行的遠了,曾子曄才道:“父親,有一件事情,兒子需向您稟報一聲。”
“說吧。”曾不疑吖了口茶。
“是這樣的,兒子在覺郎外祖家時,覺兒王舅祖父的四子,族中行十三,今年十四歲了,敏而好學,兒子看了,也覺得那孩子不錯,王大舅想與我們曾家聯姻,聽說我家中有個八妹與這老四年紀相當,便欲為這四弟求婚,想求娶小八妹,我看他心誠,且那孩子著實不錯,樣貌品行都不差,而且她大嫂又是大房嫡親的外甥女兒,六妹將來也要嫁給王家的三房,若是小八妹說到王家長房,兩個妹妹也能相互照應著,兒子就答應了回來與爹說說。若是爹愿意,兒子就給他王大舅捎個信去。”
王家三房的長子訂的是六娘,這大房又想求娶八娘,曾老爹一家有女數家求,作為老泰山,感覺自然很海皮,不過兒女親事,需當慎重,六女婿王咎之,那是他親眼瞧了,多方打聽,并看了他的詩文,考察了些日子才定下來的,這大房的老四嘛,他沒親見過,雖然大兒子說是不錯,到底也不放心。
沉呤了一下,正要說話,曾子固已開了口:“八妹還小,尚未定性,就是那王家的十三郎,也不過才十四歲,如今看著雖好,可未定性,將來又知如何?我看,還是先別急著定的好。”
小八妹受學于他這二哥,常于討教學問時,不知不覺與他議起經義時事,雖童言童語,往往也有偶來的一句話,一個見解,或是一個提問,讓他有矛塞頓開的時候,潛意識的,曾子固便覺得將來小八就是定親,也定要找個能配得上她的,至少不比七娘未來的夫婿王平甫差的夫婿才是。
曾不疑卻不知二郎那點小心思,只覺得二郎說的很有道理。
前些年那被世人譽為神童的仲永,滿宋國誰人提起,不羨慕仲家養出這樣的兒子來?結果又如何?這才過了多少年?再無人提及,更沒有聽說那仲永中過什么進士,做了什么官,為百姓謀了什么福。
曾子曄雖覺得可惜,不過二郎的顧慮也對,便道:“那就再等幾年,若是還成,再議親也不遲。”
后院里的八娘,可不知道自己差一點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兒,此時正看著九郎幾個皮鬧,桃花樹下,看著斜陽晚霞,吹著暖暖的春風,沐著桃花紅雨,正笑得歡呢。
莫名打了個噴嚏,還暗自奇怪,難道自己穿的少了?感冒了?這倒霉身體,從明日起一定要晨起鍛煉,把自己的身體養的倍兒棒才是。天可憐見,死而復生,她還指著這輩子能過的長長久久,平安健康,也享受一下這美好的古代一生游呢。
“九弟,你看著些十妹和簧兒,姐去屋里添件夾衣去。”
九郎子宣正玩的一頭汗,聞言奇道:“八姐,這天熱死了,加什么衣服?你受寒涼了?這可怎好?”
八娘的那場大病,大夫已斷言無救了,娘領著他們姐弟幾人,在廣慈寺的佛堂里跪了三天,才把八姐給求的活了過來的。這要是再生病了?
九郎如臨大敵,也不玩了,上前就執了八娘的手:“姐,我陪你加衣服去,我先扶你去床上躺一會兒,再去前院告訴娘一聲,讓她先煮碗熱熱的姜湯,煮好了我一會兒就端來。”
八娘心中一暖,這小九弟雖然平常調皮的很,可卻這樣關心她,他前世時隨著祖父線生活,與兩個哥哥還有姐姐都不親近,又因財產的問題,明爭暗斗著,她雖不屑,可身為曾家的一份子,卻也躲不過去,可沒想到回到這莫名的古代,同樣也是曾家,竟然被兄弟姐妹們這樣疼愛照顧……
八娘一時眼中酸澀,噙了淚,笑嗔道:“你在咒姐姐我呀?哪里就生病了?我不過是覺得天色晚了,有些寒意罷了,可不許到娘那里瞎嚷嚷,白害一家子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