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母親滿是希翼的目光,曾子固一笑,指了指桌上放著的錢袋道:“我回來時順道去交子鋪兌了張交子換了五貫銅錢回來,”一邊說,一邊把余下的十五張交子遞給朱錯,“這些交子錢和換回來的銅錢,您都收好了。”
朱氏臉上露出喜色,還是不放心問了一句:“你去問了?沒什么事吧?”
“母親放心,我去了鋪中,那掌柜的娘子,非但沒有反悔,還把七娘和八娘好生夸了一通。”
“這就好這就好,”朱氏看向曾不疑,見他故作淡然卻掩不住眼角的喜色,嗔道,“你看,我就說我們七娘和八娘,不是那不知輕重的吧?再說了,就她兩那么丁點大,以人家做慣了生意的精明,豈會受這兩丫頭的騙?”
全然忘了自己見了這么多錢時,生怕兩孩子的闖了禍的擔憂。
曾不疑原先其實也不光是擔心自己兩丫頭騙了人,也擔心她個小丫頭兩年齡小,受了別人的騙,再惹出禍事來。此時心中擔憂盡去,狠瞪了朱氏一眼:“午飯做好了?別耽擱了二郎午后去學舍。”
“好了好了,馬上就上來,你們先洗洗手臉去。”朱氏見他瞪眼,可不敢再冒犯他家主的尊嚴,歡歡喜喜拿著交子,曾子固幫她提了那袋子銅錢,去屋里收入箱籠中。
七娘做好了飯,回屋里稟了一聲,便去后院里尋幾個小的去。
不時領著八娘,九郎,十娘還有覺兒簧兒四人一起回了正屋里,一家人開始用飯。
一邊吃飯,朱氏一邊念叨:“過幾日大媳婦該回來了,也不知道提前捎個信回來,告訴下準確的日子,好出城去碼頭上接去。”
曾子固應道:“母親不必擔心,大哥知道前些日子大嫂南城縣娘家的老祖母過七十大壽,他這趟回來剛好要經過南城縣,想必會順道去拜訪一翻,與大嫂一起回來。”
朱氏又道:“說起壽辰,你祖母明年春時,也要辦九十大壽了。”
“嗯”曾子固應道,“這事爹和母親不用煩心,回頭大哥回來,得空我與大哥好生商量,定為祖母辦場風風光光的壽宴。也好叫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人生七十古來稀,更不提老祖母已是九十高壽了,若是不隆重的辦上一場,請了親戚故舊過來好生熱鬧,定要惹人閑話。
到時除了族里的親戚們,就是金溪吳家她姑母,還有臨川王家的姻親,都一并要請來,如此一來,開銷實在驚人,朱氏一想,就越發愁了起來。
二郎說他與老大想辦法,也不過是寬她的心罷了。
如今又有什么辦法可想?只盼著翻年開春時,二郎的束修能多收些,大郎出去做的那些小生意,也能順利些,再加上這八十貫省吃儉用些,興許能免強夠辦壽宴的花銷。
朱氏滿是愧疚的看了一眼二郎,這孩子二十歲時因受當朝宰相的賞識,便入了京中的太學,可還沒待上兩年,便因老爺大病,休學回了家,幫著操持這一家的生計,生生耽擱了他的前程。
明年便該春闈了,今年入秋后,便當與老大一起,去京中備考才是,可這兩兄弟,一個忙著行商,一個忙著當教書先生,如今有了這八十貫,路費和京城里的開銷倒是有了,可只怕想著家中的情形,兩兄弟大概都不會同意去的。
朱氏嘆了口氣。
等吃了午飯,七娘幫著朱氏收拾碗筷,八娘負責照看十娘,曾不疑領著九郎覺兒和簧兒去書房里,給這三孩子講講課業。
八娘抱著十娘,對曾子固笑道:“二哥哥,你先去歇一會兒,春日易困,要不午后犯了困,可難受呢,等到了時辰,我叫你就是,耽擱不了你上課。”
“不累,你陪十妹玩去吧,我去書房里找本書看去。”
八娘一笑:“那也好。對了二哥哥,我昨兒從書里找了本《六韜》,里面有些不明白的,等二哥哥晚上得閑了,給我講解一下,可好?”
曾子固挑了挑眉,八娘實在與別的姐妹不同,她素來不愛那些詩詞歌賦,反倒是對野史雜記還有兵書史書甚有興趣,可他怎也想不明白,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怎么盡喜歡看些《六韜》《三略》《百戰奇略》《將苑》《鬼谷子》這樣的書。
見八娘神情殷切的看著他,曾子固應了聲“好”,八娘這才心滿意足的抱著十娘回了后院的屋里。
許是從前受前世祖父的影響,八娘甚愛兵書,祖父就曾說過,兵者,詭也,生意之道,重在謀略,古籍史書兵書里,集了幾千年的前人精英者的智慧,值得人去學習一輩子,前世的祖父原就是考古學家,對于古典籍亦是如數家珍,家中書房里,琳琳總總的書,八娘還是前世的曾云善時,便浸淫其中。
不過從前也則罷了,如今有二哥這樣一位放到當今仕林里學問也堪當一流的博學儒者,豈非更能解釋經典之意?八娘又怎能放過?
八娘抱著十娘,歡歡喜喜回了后院,想著今日賺了第一桶金,也很得意,前世時,手中動則百萬千萬的生意,也沒有這一次來得叫她心情激動起伏。
至她醒來后,因大病,調養了一個多月才能下地,且也從整天照看她的七娘口中套出了些這個時空大致的事情,后來能走動了,又發現家中竟然有一間很大的藏書房,內中藏書足有上萬冊,十娘咋舌,這才知道家中為何明明是世儒名家,卻又窮成這樣了。
要知道在這個紙質金貴的年代,一本書的價格可不便宜,尤其是那些孤本經典,千金難尋,可偏偏,這書房里就收有不少。這是曾家歷代人收藏得來,尤其到了這一代,二哥是愛書成癡之人,他什么書都看,因此家中的書也千奇百怪,旁雜的很,除了各類經史子集,還有一些奇門異術佛典道學,僅金石刻錄,就有近五百卷,數量之多,分類之雜,就是八娘前世常逛書店的人,也深為嘆服。
不過看了史書,八娘才知道這個時空,前世的歷史上并不存在,到了唐朝后期五代十國之后,得大統的正是柴榮,這哥們非但沒有病死,還一舉征得天下,所以后來也沒沒了趙家那哥兩什么事兒。
不過因趙老大深得太宗皇帝柴榮的寵信,因此趙老大后來被封了定南候,以嘉免他為柴室天下,打了江南半片江山,這定南候一門,也是當今天朝中最顯貴的一門了。
不過做皇帝的雖是柴榮,這個朝代卻也叫大宋,倒是與歷史契合的很。且社會制席和風氣,還有地理等,也與趙家王室的北宋時期十分接近。若不是聽父親和二哥提起時,覺得有異,自己悄悄查了史書,曾云善還以為自己是穿到了那讓后世之人都萬分向往的趙家王朝北宋時期呢。
和歷史上所有的朝代都差不多,大宋國是個農業大國,上至皇室,下至最低的縣級官員,都十分重視農業,自家父兄幾人,雖說久居縣城,卻也重視農業的發展,每每論起,個個說的頭頭是道,對于種植水利等問題,二哥還很有些研究。
八娘想著,如果以后有錢了,應該在鄉下買些地才行,不舉是自家耕種,還是佃于他人,總是一份穩定的收入,再說,自己老爹雖已辭官回鄉,但曾家叔伯們并未分家,有為官在外的叔伯,一樣也不用交納稅賦,就是以后真有了什么事情,一家人也有個吃飯的依仗。
不過,現在家里只有這八十貫現錢,還要吃飯。如今一畝上等良田,大概值二三貫一畝,那八十貫就是作部用來買地,也不過二三十畝地罷了,以如今這年代的畝產量,是養活不了這一大家人的,這計劃只得暫時擱淺。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爭錢要緊。有了錢,才有好日子過。
太宗皇帝從前落魄時,為他姑母與姑丈收養,可姑丈家并不富裕,因此太宗皇帝未隨義父姑丈從戎之前,曾外出經商,做些茶貨生意,以資助家用。一段經商的經歷,讓他深諳商戶不易,亦知貨物流通,對整個社會結構的重要意義,所以后來做了皇帝后,對大宋國的商戶,十分優渥,輕商稅,鼓勵商業發展,就這一點而言,實在比曾八娘前世時的明朝朱麻子,不知要強多少倍。
太宗皇帝本是雄才大略之人,在他的英明領導下,建國之初,建立完善了各項社會制度,且與趙家宋王朝不同的是,柴家宋室并不輕視武人,這一點,也讓曾八娘很是佩服,至少就目前的情況看來,前世的北宋后期時的靖康之恥,發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老柴家也讓自家皇帝,淪為蒙古人的燈油,那就悲劇了。
如今的大宋國,雖不比大唐時期的民風開放,生活習性對女子的管束壓制上也要比唐朝嚴些,不過相對于元明清時期女子裹著卻不得出門,徹底淪為男性附屬,完全不具備獨立人格的且沒有財產權的苦逼生活,要強上千倍萬倍。曾八娘很為自己沒穿到元朝那樣的苦逼朝代里而暗自慶幸。
閑話不提,且說曾八娘想著今日小試牛刀便有收獲,不禁雄心萬丈,一邊哄著十娘,一邊想著前世時祖母畫與她的那些87版《紅樓夢》電視劇里,鳳辣子還有幾位姑娘們出場的那一套一套頭飾畫稿,決定這些日子抽空一一畫將出來,再按這時代人的審美,略加修改,想來是用得上的。
武三娘既買了她的圖樣,必然要制成實物,拿到店里去買,如果賣的好,定然還會尋上門來。
接下來的幾天,曾八娘向朱氏討了些銅錢,去筆墨鋪中買了些水粉彩墨,除了幫著朱氏和七娘做些家務事兒,便是窩在房里,一門心思設計首飾,竟然連書房也不去轉了,引得曾老爹和曾二哥都十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