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9-29 17:16:38 本章字數:11705
姬素憐愣了愣,立即繃起神經,轉身急急進入夫人的寢室,只見一眾丫環媽媽們正慌亂地七手八腳將夫人自地上抬起來;看夫人的樣子,竟然臉色發黑,人陷入了半昏迷之中,嘴角處還隱約可見白沫。愛夾答列
丫環媽媽們將夫人抬上床后,有人急急忙忙跑出去請大夫,而留在屋里的人,則夫人人擦拭臉上嘴角的污漬。
姬素憐看見這一派忙亂的景色,心直直往下沉,并漸漸升起一股透心寒意。半晌,她軟著手腳倚在門處,嘴巴開合了無數次,才終于讓自己鎮定下來,發出聲音問道:“榮媽媽,夫人她——這是怎么了?”
“姬小姐?”榮媽媽回頭見她居然木然憑著門框,有些不滿地皺起眉頭,道:“誰也不知道夫人這是怎么了,只是突然聽到一聲悶響,奴婢跑過來的時候便看見夫人她滾在地上,十分痛苦的模樣。”
她說著,忽地記起什么,雙眼一瞬轉出懷疑的神色,道:“對了,之前不是你和夫人在這屋里的嗎?怎么她出事的時候奴婢沒看見你?”
姬素憐聞言,立時臉色發青,榮媽媽這話,是在懷疑她對夫人做了什么嗎?
可夫人是她的姑母,她討好夫人還來不及,又怎么可能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來害夫人!
念頭一起,姬素憐那沉寒的心底霎時涌起深深憤怒來。
正想發作對榮媽媽訓斥幾句,這時,大夫已腳步匆匆趕到了夫人的全福院。
大夫是東方府慣用的大夫,醫術還過得去,他迅速檢查了夫人的癥狀,便沉聲對旁邊的媽媽吩咐道:“趕緊去茅廁拿起污穢物來,灌進夫人嘴巴,只要她將剛才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應該就會沒事。”
榮媽媽聽到這種吩咐,很自然呆了呆。大夫立時皺起眉頭催促:“還不快去,遲了夫人恐怕就救不回來了。”
榮媽媽這才揮手讓人去茅廁取那些臭氣熏天的污穢物。又讓人按照大夫的吩咐,幾個人同時強行將那些令人作嘔的污穢物使勁往夫人嘴里灌。最后,意識昏迷中的夫人也受不了那氣味,直接當場惡心地嘔吐了起來。
姬素憐愣在一旁,臉色亦同樣灰黑起來,看見這惡心的場景,她也忍不住捂住嘴巴,跑到一旁干嘔起來。
奇怪的是,夫人雖然嘔吐得極為惡心,但她嘔吐完之后,那發青脹紫的臉色確實開始好轉了些。
大夫看見她這樣子,焦急冰沉的臉色微微露出一絲喜色,顧不得夫人剛才嘔吐的渾身污穢,又連忙上前為夫人把脈,把完脈之后,他露出松口氣的神態。
東方賢正好在這時疾步奔了進來,自然見面便急聲詢問。
“大少爺,”大夫吩咐榮媽媽清理夫人身上的污臟,到旁邊執筆寫下方子,這才道:“你來得正好,夫人她誤食了一些含有劇毒的東西,如今幸好救得及時,總算有驚無險,不過今后一定要小心注意,這段時間只能讓她先進食一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大夫,我娘她究竟誤食了什么東西?”東方賢皺著眉頭,瞇起三角眼瞥過亂糟糟的里屋。“我娘她日常生活飲食都頗為注意,怎么就會誤食到什么劇毒的東西?”
“大少爺,這東西說起來其實十分平常,”大夫嘆著氣,也露出困惑的神色,“不過,這事說起來也奇怪,認真追究起來,只怕這只是個意外;老夫在夫人治療風寒的藥材里用了一味叫紫荊的藥材,這紫荊本有清熱解毒的作用,但是,它若與黃鱔同食,則會形成致命的劇毒。”
“我剛才問過她們了,聽說是有位姬小姐體恤夫人最近食欲不振,特地熬了黃鱔甲魚湯給夫人,這才造成夫人無意中了劇毒。”
大夫收拾著藥箱,嘆氣道:“這次只是個意外,以后讓人留心些便是。”
送走了大夫,東方賢立即將姬素憐逮到一間無人住的空房間,三角眼攪起陰厲的寒光,狠聲道:“素憐,你老實告訴我,這黃鱔甲魚湯是誰教你燉的?”
姬素憐甩開東方賢捉得她生疼的手,昂著頭,皺眉,神態保持一貫的倨傲,道:“表哥,沒有人教我,我就是看見姑母她不思飲食,想著親自弄點東西讓她開胃,我聽說甲魚滋補,與黃鱔同食又益氣,所以才燉了這個湯……誰知道,竟然好心辦壞事。”
“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不是別人教唆你?”東方賢斜著眼睛看她,又懷疑地問了一遍,他總覺得她的眼神透著莫名心虛。
“表哥,你說這話什么意思?難道我還會故意害姑母不成?”姬素憐被他一再懷疑,當即也惱怒起來,冷聲道:“我根本就不懂藥理,我怎么知道黃鱔與什么紫荊相克;再說,害了姑母對我有什么好處?表哥你未免太多心了吧?什么都懷疑來懷疑去,你不覺得這樣讓人寒心嗎?”
東方賢凝望了她一會,見她神態傲然中透著郁憤,半晌,仍難免狐疑道:“素憐,真的沒有人教唆你?你可要跟我說實話。”
“表哥,我言盡于此,你愛信不信!”姬素憐冷哼一聲,理直氣壯瞪了他一眼,隨即便摔門離去。
東方賢看見她這態度,一時瞇起三角眼,閃過半信半疑之色。
夫人被灌下污穢物,將之前吃下去的東西吐出來后不久,人便幽幽轉醒了過來;不過因著血氣虧弱,一時還沒有什么神氣睜開眼睛說話而已。
她休息了半晌之后,知道東方賢問過姬素憐,本也怏怏的放下心來,認為這不過一次意外而已;但當榮媽媽問過廚房的管事之后,夫人也開始疑心起這次的意外中毒事件來。
夫人精神稍微好了一點之后,便著人將姬素憐請到她的全福院來,準備親自過問此事。
姬素憐進入全福院,一眼看見夫人陰沉泛冷的神情,心下便咯噔了一下,驀然懸了起來。
“姑母,你覺得身子好些了嗎?”不管夫人是不是想對她發怒,先賣乖伏小一定不會錯。
夫人看見她這副小心翼翼討好的神態,果然沒法將滿肚子的怨氣撒到她身上來,只是嘆著氣道:“素憐呀,我知道你這些日子,為了服侍我,一直起早貪黑,盡心盡力侍候著。你的孝順我看在眼里,我也知道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但有些事,我只怕你會遭有心人利用,才不得已問你一問,你可千萬不要有什么想法。”
“知道嗎?在姑母心里,你就等同我的親閨女,我心里是萬萬不會疑心你什么的,不過是怕著你年輕會上了某些心思狡猾之人的惡當。”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姬素憐知道若是自己一味堅持,只怕會引起夫人反感,導致更大的誤會而已,因此她微微露出泫然欲滴的委屈姿態,垂著頭,乖巧道:“姑母言重了,素憐知道姑母待我的心意;姑母想知道什么,你盡管問吧,只要是素憐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
“那好,既然你明白,我就直接說了。”夫人微微一笑,盡量讓自己陰沉的臉色看起來慈和些,“廚房的李管事都將你素日的行為告訴我了;當然,我并沒有指責你的意思,你有這份心意我已倍覺安慰。”
夫人看著姬素憐露出訕訕的臉色,立時安慰道:“你的心意我都看在眼里;我現在只是擔心你被有心人利用了,我聽說那日,這甲魚湯本是小妮要燉的,為什么到后來,你會忽然想到要燉這個湯給我呢?”
夫人直截了當指出當中的內情,姬素憐低垂的臉驀地紅了紅,不過那心虛的神色亦不過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想了想,道:“姑母,素憐自知對不起你,都是素憐不好,素憐不該起那貪小便宜之心。1”
夫人緩緩吁了口氣,臉色微微透冷,道:“好孩子,你只要將實情說出來,姑母是不會責怪你的。”
“姑母,其實那天的事情是這樣的。”姬素憐斂了眉梢眼角的倨傲,露出慚愧的神色,垂著頭,慢慢回想那天的情形,緩緩道:“我無意聽到四小姐吩咐她的貼身丫環,說是讓廚房的人待會買些黃鱔和甲魚回來,她要親自燉湯給姑母,說是這個黃鱔益氣,甲魚滋補,最適合感染風寒,食欲不振的人了。”
“我……我不該一時起了貪小便宜之心,我去廚房的時候,見下人已經開始在燉黃鱔甲魚湯,便說這是夫人吩咐下來,所以后來四小姐……我就讓人將湯端到姑母你這了,沒想到會出后來的事;素憐真是悔不當初啊!”
“這么說,這原本要燉黃鱔甲魚湯給我的是小妮?”夫人看了看姬素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眼底幽幽泛起詭冷的暗芒。
姬素憐為了推脫責任,立時接口道:“姑母,這湯原本確實是四小姐吩咐廚房的人燉的,素憐不過一時貪心,做了借花獻佛之事,誰料差點釀成大禍,請姑母原諒……!”
“嗯,如今事情弄清楚了,我也不會責怪你的,你也不過是一片孝心而已;嗯,素憐你先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夫人不動聲色看了姬素憐一眼,便淡淡將她打發了出去。
在這之后,夫人讓人將東方妮傳到全福院里來。
“小妮。”夫人看著低眉順眼的東方妮,語氣并不是嚴厲,反而透著一種罕見的慈和,“你老實說,那日的黃鱔甲魚湯是不是你吩咐廚房的人燉的?”
“夫人。”東方妮垂著頭,咬著嘴唇,小心翼翼道:“我只讓人到廚房燉了甲魚湯,并不是黃鱔甲魚湯。”
夫人聞言怔了怔,隨即皺眉,聲音冷厲,懷疑道:“你說的可是實話?要知道這種事我一查就可以查實,你可不要撒謊欺騙我才好。”
“夫人,我說的就是大實話,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去查,那天我吩咐廚房的人燉好湯之后就告訴我一聲,誰知道后來我去到廚房,湯已經被姬小姐命人端來夫人院子了,本來我想著,反正我原本也是將那湯燉給夫人的,便沒有將此事聲張出來。”
東方妮說得字字確鑿,看她略帶委屈的神態,這番話倒不似作假。
夫人一時又困惑了,難道是素憐撒了謊?
“你怎么忽然想到燉甲魚湯?”夫人想了想,決定不動聲色再問一問。
“不瞞夫人說,我會知道這甲魚湯有滋補作用,也是無意聽到老一輩的媽媽們說的。”
又是暗中聽說。
夫人額頭隱隱現出狐疑的皺紋。她冷冷轉動著眼珠,盯著東方妮,又緩緩問道:“那你是否對別人說起過,你打算燉甲魚湯的事?”
東方妮沉默下來仔細回想了一會,才答道:“這件事,我根本沒和別人說過。”
東方妮也露出困惑的神色,想了一會,才突然驚叫道:“是了,我只對小環說過,也是讓她到廚房叫管事給燉的湯……,可我真的只是讓她叫人燉甲魚湯,并沒有加什么黃鱔進去同燉啊。”
夫人與邊上的榮媽媽對視了一眼,心里默默閃過怪異的感覺。見問不出有價值的東西,夫人便厭惻惻揮手讓東方妮退了出去;然后又傳了東方妮身邊的小環過來問話,一般丫環,沒有人不懼怕夫人那陰冷極具威勢的眼神,然而,在夫人再三逼問下,小環始終一口咬定,四小姐只吩咐她到廚房叫人燉甲魚湯而已。
夫人無奈,將小環摒退了出去;對這事卻越發的覺得撲朔迷離。
“榮媽媽,這事你怎么看?一個堅持只讓人燉甲魚湯而已;一個則宣稱是因為無意偷聽到這黃鱔甲魚湯,才行了借花獻佛之事,你覺得她們兩人,誰說的話比較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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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奴婢覺著她們倆說的話都可能是真的;只不過這黃鱔不知是什么人暗中加了進去,而姬小姐又被人誤導,才會造成后來夫人誤食而中毒的事情。”
夫人也皺著眉,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道:“那再傳廚房的人過來問一問?”
廚房的劉管事很快被傳到全福院來,能在廚房做上管事這肥差位置的,這劉管事自然是忠于夫人之人。
夫人一開口,便直接問道:“劉管事,你也知道我今天喚你過來想要問什么了,你直說吧,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煲黃鱔甲魚湯到底是誰燉的?”
“回夫人,”劉管事看著就是個穩重干練的人,她垂著頭,眼睛卻透亮得很,聲音也不見什么畏縮之意,“那天,本來是四小姐的丫環到廚房吩咐讓人燉甲魚湯,說是專門燉給夫人你滋補的;甲魚可不是便宜的東西,所以這事奴婢記得很清楚。”
“那天,廚房只買了兩只甲魚;四小姐吩咐下來之后,我們就開始燉湯,過了不久之后,姬小姐親自來到了廚房,也說要燉湯給夫人你;奴婢當時就告訴她,四小姐已經讓人燉了甲魚湯;姬小姐沒說什么,只留下話,說是等湯燉好了,先差人告訴她一聲。”
夫人聽得眉頭直皺,漠然打斷了劉管事,道:“這么說,那煲湯從頭到尾就沒有人放黃鱔下去?”
“夫人,那天廚房確實買了黃鱔回來,那是慈靜堂的媽媽說,老夫人那天想吃黃鱔,想要做一道菜,才買的;可這黃鱔——誰也不知道它最后是怎么跑到了燙鍋里,跟甲魚一起燉了。”
夫人沉著臉,想了一會,便揮手讓劉管事出去了。
這事怎么想都不對勁,可又讓人說不上哪里不對勁。看起來她誤食黃鱔中毒,就像是無意造成的陰差陽錯事情一般。
“夫人,這府里,只有二小姐懂得藥理,這事會不會是她從中暗地搞的鬼?”榮媽媽看著夫人陰晴不定的臉,有些憂心忡忡猜測起來。
“就算真是她搞的鬼,我們也抓不到一點把柄,能說什么呢!”夫人懶懶嘆了口氣,道:“唉,以后只能自己小心些,別再著了她的道。”
她早知道,上次妖邪的事釘不死那個丫頭,遲早會被那丫頭反咬一口;她只是沒料到,這一口來得如此之快,而且讓人完全捉不到一線與那丫頭有關的把柄,這才是最可恨之處。
反而是姬素憐與東方妮因為這甲魚湯事件,而暗地起了嫌隙。
綠意苑。
胭脂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看著安靜翻醫書的絕色少女,輕聲道:“小姐,夫人中毒的事你知道了吧?這事太恐怖了,誰知道喝兩口湯,什么時候就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以后奴婢可不敢隨便吃東西了。”
“是嗎?那這事可是個好教訓!”東方語懶洋洋合上醫書,看著胭脂,露出玩味的笑意。“不過,你也用不著杯弓蛇影,大多數食物是不會相克的,即使少數相克的食物,毒性亦是輕微的,就算誤食也不會有什么事,頂多拉一下肚子而已。”
“那夫人的事怎么就那么巧?不就是喝兩口湯而已嗎?怎么就弄了個劇毒的出來?”胭脂仍舊心神緊張地看著東方語,眼里狐疑之色甚濃。
“胭脂,甲魚湯可不是人人都吃得起的。”東方語看著她,笑得意味深長,幽幽道:“當然,這黃鱔甲魚湯就更加不是人人都能想得到的,就算某一天你有幸喝了這個湯,只要你沒患風寒,沒有吃那含有紫荊的藥材,這湯還是十分滋補益氣的。”
胭脂露出怕怕的眼神,連忙擺手道:“小姐,你還是饒了奴婢吧,這種隨時可能要命的湯,它再滋補益氣,奴婢也不敢喝。”
“夏雪,看來我們的胭脂姑娘現在已經變得膽小如鼠了呢!”少女眨著明亮眼睛,帶起莫名歡欣喜色,與夏雪交換著眼神,懶洋洋笑道:“不如讓人找某人的成大哥來安慰安慰,給她壯一壯膽?”
夏雪看了胭脂一眼,立時微微笑著附和道:“嗯,我覺得語姑娘這個提議甚好,不如我現在就去找某人的成大哥過來?”
“小姐……夏雪,你們……!哼,胭脂不理你們了,一個個就知道取笑人家。”
甲魚湯中毒事件后,夫人暗示姬素憐,不必再到她跟前侍候,說是體諒姬素憐這些日子辛苦云云。
其實,姬素憐心里知道,夫人是從開始疑心她,對她的信任亦大打了折扣;她同時亦知道了,夫人有意將東方妮亦撮合到太子府里,推薦為太子側妃人選,對于這事,她心里雖然恨得要命,卻一時不能拿東方妮怎么樣,亦不敢表露出對夫人的不滿。
誰讓她有求于夫人。誰讓她祖父甚至父親一輩都不是什么中用的人,只有借助夫人與皇后的交情,她才有望走捷徑成為太子側妃。
為了挽回夫人對她的信任與寵愛,姬素憐決定不動聲色用實際行動證明一些事情,她可以做得到,而東方妮卻絕對無法做得到,從而突顯她的優勢。
一時不能從夫人身上下功夫,那就將功夫下到夫人關心的人身上。
為此,姬素憐決定親手為東方舞繡一套衣裳,從選料買線定圖樣,種種細瑣的事,她都一一親自過問,絕不假手于人,為的是一定要用心繡一套令夫人滿意的衣裳,繡一套能夠打動夫人的衣裳,當然,她對自己的繡功有信心極了,雙面繡可不是人人都會,即便會,繡得好的可廖廖無幾。
因為不久,便是東方舞的生辰了;但因著東方舞如今這樣子,自然是不能為她舉辦什么宴會慶祝的,但夫人對一個女兒疼愛的心情是不會減的,相反,因為東方舞瘋了,她更加會黯然神傷而倍生憐惜之意。
可以說,姬素憐這步“投其所好”的棋確實走得極好,不過,愿望雖是好的,但成效如何,到底還得看最終的結果。
經過連日不休不眠的努力,一套依著東方舞喜好所繡的衣裳終于成了,姬素憐看著手里這套艷紅的衣裳,心里一時五味雜陳,雖說她的繡功一流,但如此用心如此迅速做好整套衣裳的,目前唯對東方舞一人而已;就是對她自己,也沒試過如此用心的繡一整套衣裳。
姬素憐收拾心情,將衣裳折疊得整整齊齊,又拿了漂亮的盒子將衣裳裝起來,然后迫不及待去了綺香苑;說起來也奇怪,東方舞人雖然瘋了,但她潛意識里的喜好卻還一如既往,看到這套繡功精致整體漂亮大方的衣裳后,直高興得在原地一邊拍手一邊興奮地跳來跳去。
姬素憐看著她興奮的神情,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事總算穩穩安定下來;只要東方舞喜歡東方舞高興,她的苦心便沒有白費,這事一定很快就會傳到夫人耳里。
東方舞確實十分喜歡姬素憐親手繡的這套衣裳;幾乎整天都將那套衣裳穿在身上不肯脫下來,連換洗,也是百般不愿意。
夫人知道這件事,自然是十分高興的,她這一高興,病也漸見起色,對姬素憐的態度也由甲魚湯中毒事件后的不冷不熱,而熱絡了不少。
姬素憐見事情朝著她預計的方向轉變,心里自然是非常高興。
這一日,姬素憐陪著夫人走進綺香苑看望東方舞。
東方舞身上穿的正是姬素憐親手繡的衣裳,那衣裳迎風而動,衣擺上鮮艷欲滴的牡丹花因著是用雙面繡刺繡而成,本就比用平常針法繡成的要生動立體;這風撩裙動,那朵朵迎風起舞的牡丹花便更加栩栩如生。
東方舞難得的好心情,因為高興,居然是她瘋了以來,看見夫人之后第一次沒有對夫人又砸又打,而且還喜笑顏開在她們面前歡快地跳起舞蹈來。
夫人看著她歡快的舞姿,看著她歡欣的笑顏,心下又是遺憾又是安慰,一時百感交集,眼角便忍不住慢慢起了濕潤淚意,她看著在陽光下歡快起舞的女兒,悄然舉袖扭頭擦拭眼角無聲淚痕。
然而,她這份歡喜高興的心情還未維持得一刻鐘,就在她感觸良深之時,忽聞旁邊的姬素憐驚慌地叫了起來:“啊……”
夫人原本慢條斯理的拭淚動作,因著她這一聲驚叫,立時胡亂擦了一下,霍然扭過頭,連聲焦急道:“素憐,怎么了?怎么了?”
姬素憐怔怔的,指著院中原本歡快起舞的女子,結結巴巴道:“姑母,你、你看表妹她、她……”
夫人一聽,立時張目往東方舞看過去,只見院中那本來歡快如蝶起舞的女子,不知受到什么刺激,突然情緒激動地撕扯著自己身上的衣裳。
夫人一見,又驚又怒地皺起眉頭,朝旁邊綺香苑的下人冷喝道:“你們還不趕緊將大小姐扶回房去。”
可瘋顛發起飆來的東方舞,那力氣可不是一般的大,加上她大小姐的身份擺在那,那些下人雖是多人同時上去欲將她強行拉進房里,但這一時之間,因著顧忌頗多,竟是拿她無可奈何。
東方舞似乎撕得十分高興,一邊用力撕扯著那套姬素憐十分用心繡的衣裳,一邊還嘿嘿傻笑起來;而衣裳在她手里,很快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露出雪白的皮肉來。
夫人見狀,忍不住咬著牙根,恨恨吼了一聲:“一群廢物,這么多個人竟然對她一個人沒辦法。”
下人被罵,當然不能還口,眾人一致看著院中癡傻跳撕衣裳的女子,眼里霎時轉過恨意,在夫人焦急鞭策的眼神下,只得硬著頭皮,再度與東方舞扭拌在一起。
足足花了兩刻鐘,下人們才將瘋跳瘋撕的大小姐制服,強行扭送回房去。
然而,待東方舞的近身丫環平兒給東方舞換衣裳的時候才發覺,就在剛才東方舞撕衣跳舞的時候,她身上已經起了很多小小的紅色斑點。
這會脫下衣裳,沒了束縛,原本安靜的東方舞突然再次發瘋,狂燥掙開平兒的手,還一把扔掉平兒往她身上套的衣服,一邊傻笑著,一邊拼命往自己身上抓,她又長又利的指甲抓到身上嬌嫩的皮膚,一下便起了無數殷紅的血痕。
而抓破皮膚的地方,立時涌出股股淋淋令人驚心的血流來。
平兒見狀,自是驚慌得連聲阻止,“大小姐,你別再抓了,再抓身上的皮膚可都要破了。”
可東方舞那會理會她的哀求,一把甩開欲要阻止她的平兒,兩手十指又使勁往自己身上抓。
“來人,快來人。”平兒見自己阻止不了,立即驚慌往外大叫,“快來人那,大小姐她要抓破身上的皮了。”
夫人原本在門外擔憂地待著呢,聽聞她驚慌失措的叫嚷聲,立即催促道:“你們快些進去幫忙,看看舞兒到底怎么回事。”
她說著,也急急忙忙邁開腳步往東方舞的閨房里走。
這一進門,立時看見令人觸目驚心的一幕,東方舞全身上下,除了那張有了數條丑陋爪痕的臉,其余凡是她雙手可及的地方,全都出現了殷紅如血的抓痕,就算平兒在場死死按住她雙手仍然無濟于事,她一下就掙脫的平兒的束縛,又拼命往自己身上抓了起來。
這條條醒目的血痕就如丑陋陰毒的蛇一般牢牢蟄伏在她白嫩光滑的皮膚上。
夫人看得是又心疼又惱怒,這下子她還沒有時間來納悶這意外情況,連忙又催促:“你們,快點將她按住。對,拿繩子來先將她綁住再說,可不能任她再抓下去。”
下人們得令,轟一聲一擁而上,按手的按手,捉腳的捉腳,費了好大一番功夫之后,終于將那比鮮魚還要活蹦亂跳的東方舞給綁了起來。
夫人看著她身上那些殷紅的抓痕,只能讓人給東方舞披上衣服,待大夫來看過之后,才能確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東方舞被綁在椅子上,自然是拼命的又叫又嚷,還不停扭動身子,想要舒緩皮膚的痛癢感。
夫人看得眉頭直皺,望眼欲穿盼著大夫到來。
在她急得瞎跳腳之時,大夫終于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為了不讓東方舞打擾大夫診治,夫人不得不令人塞住東方舞嘴巴,又是綁又是塞,又是嗬嗬凄厲的叫聲,夫人再也看不下去了,神傷掩面轉身走到外室等候大夫的診斷結果。
在等待的煎熬中分分秒秒也讓人度日如年,夫人交握著雙手,在外室也無法安靜下來,一直都垂目皺眉不安地走來走去。
半晌之后,終于看見大夫挑起簾子,自內室走了出來。
“大夫,怎么樣?舞兒她為什么突然拼命抓自己?她身上的紅色斑點又是怎么回事?”
大夫看著神色焦急而含著困惑的夫人,想了想,才緩緩道:“夫人,你知不知道,大小姐她對交染過的織物過敏?”
“皮膚過敏?”夫人怔了怔,皺眉想了半晌,看著大夫搖頭道:“我印象里,舞兒她并沒有對什么東西過敏的。大夫的意思是,她眼下拼命抓自己的皮膚,是因為某種致她過敏的東西令到她如此發狂的?”
“照老夫的診斷,大小姐身上所起的紅色斑點,便是因為過敏所致;她感覺痛癢難耐,自然會用勁去抓,以舒緩難受的痛癢感。”
“那依你看,她皮膚過敏的癥狀是因為什么東西所引起的?”
大夫捊了捊山羊胡子,想了想才道:“大小姐沐浴的時候,是不是喜歡放些新鮮的花瓣下去泡浴?”
平兒聽聞這話,立時小聲回答道:“大小姐的確喜歡放鮮花泡浴,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每次洗澡,新鮮花瓣是必不可少的。”
大夫露出了悟的表情,道:“這就對了,花瓣氣味芬芳,但它上面有一定的花粉也同時融到水里,沾在大小姐皮膚上,本來大小姐的皮膚不屬于易過敏的體質,不過——”
“不過什么?大夫請你直說無妨。”夫人心急如焚,哪還顧得上細想大夫的欲言又止是為什么。
“夫人,依老夫看,大小姐身上的紅色斑點,完全是因為花粉與其他東西混雜而引起的。還請夫人配合,讓老夫看一看剛才大小姐所穿的衣物,檢查之后,才能下最后定論。”
“這并不是什么難事。”夫人怔了一下,隨即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看向平兒,吩咐道:“平兒,將大小姐剛才撕扯的衣物拿過來給大夫瞧一瞧。”
平兒愕了一下,眼睛不自覺看向姬素憐,但她立即又機靈地垂下腦袋,飛快轉身將那身被東方舞撕扯得破爛不堪的衣裳過來。
大夫仔細檢查了一番之后,點著頭,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道:“夫人,這套衣裳用了交染的流云紗做刺繡的針底,看這個刺繡的針法,我記得好像應該是很少人會的雙面刺繡。”
“不會是這套衣裳有什么問題吧?”夫人愕了愕,雙眼仍舊透著懷疑看著大夫。
姬素憐一聽大夫這番聽似含沙射影的話,立時著急為自己辯白道:“姑母,這套衣裳絕對沒有問題,這些布料款式,小到刺繡用的每一根紗線,都是我親自挑選買回來的,而且我做好整套衣裳之后,也沒有經過別人的手,直接就送到了綺香苑這里……。”
“素憐你先別著急,先聽聽大夫怎么說吧。”夫人不帶情緒地看了看她,語氣微微透著森涼之意。
“姬小姐,如果單單就這些做成衣裳的布料,它自然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大夫的目光自衣裳上抬了起來,他盯著姬素憐,微微停頓了一下,才又道:“問題,就在于這些刺繡的紗線上,這種流云紗——為了使紗線的顏色看起來更加鮮明有特色,而加入了數種顏料混染,而姬小姐你的繡功又極好,用這些流云紗做雙面繡,恰恰能很快襯托出流云紗給人的感覺,輕逸似流云,瀟灑而靈動。”
“但——這些價格昂貴的流云紗,因為姬小姐你極為出色的雙面繡而直接接觸到皮膚上,這些以多種顏料混染的紗線,再與她身上長期沾染的花粉相互作用,便造成了她眼下這樣子。”
“不!”姬素憐不敢置信地倒退著,瞪大雙眼,無辜地看著大夫,“世事怎么會有那么巧,我用流云紗繡了雙面繡,表妹她就皮膚過敏……”
“大夫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還有別的原因導致表妹她身上起紅色斑點的?”姬素憐咬著下唇,臉色慘白嚇人,她費盡心思不休不眠做成的衣裳,竟然到頭來反而害了東方舞,這樣與她期望截然相反的效果,使她難以接受。
她幾乎露出竭斯底的眼神無助而含著懇求看向夫人,凄聲道:“姑母,你相信我,我絕對沒有想要害表妹的心思。”
夫人不帶感情地看了她一眼,沉沉道:“素憐,那你老實告訴我,這些刺繡用的流云紗,是你自己臨時起意買的,還是有人暗中誘導你買的?”
姬素憐雖然不明白夫人這話的含意,但她怔了一下,努力回想當日買紗線時的細節,忽地眼色一亮,急急道:“姑母,我原本并不想買這些流云紗,是當時有個姑娘跟我說,她用了這些流云紗刺繡出來的效果極好,便建議我也買些回去試試。”
“姑娘?”夫人怔了怔,立時追問道:“那你可曾記得她的容貌?”
“這……”姬素憐咬著下唇,半晌答不出來,想來當日不過在鋪子里隨意閑聊的客人,她哪里會將一個其貌不揚的姑娘放在心上。
這下夫人問她,她自然答不上來了。
夫人一見她的神情,當即心下泛涼,暗暗含惱道:“你做事怎如此大意,一個陌生人說的話,你也相信,現在你看,說不定那個人就是蓄意接近你,誘導你買流云紗做雙面繡來害舞兒的。”
姬素憐想了想,張了張嘴,到最后卻沒再說出什么反駁的詞來。
如其讓夫人知道,其實后來是她自己好不容易自別的客人手里央求買的流云紗,還不如讓夫人誤會,她是受人蒙騙才買的流云紗。
知道了情由,夫人又緊張看著大夫,問道:“大夫,那舞兒這種情況什么時候才能好?”她總不能讓人一直將舞兒綁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