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因一行回到了長安。暫時將寧若安頓在長安城外的一間寺廟里,讓霄云暫時看護著,又給她買了個丫頭伺候著。
之后才打發人去靖國公府報信。靖國公府果然拍了人來接。
涵因到了府中,先去向長輩們請安,而鄭鈞則去見靖國公。
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皓寧和二房的幾個女孩正坐在偏廳里等著,男孩子們則都不在。
涵因按規矩行了禮。
老太太伸出手,招涵因過去坐在身邊,慈愛的摸摸她的額頭和臉說道:“這一個多月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可是累著了吧。”
“涵因并不累的,只是想念外祖母、舅母和幾位妹妹。”
老太太點點頭:“我們何嘗不念著你。今天叫你舅母給您接風。先回去換衣裳吧。這風塵仆仆的樣子,真是可憐見的。”
涵因回自己院子。里面留守的丫鬟們早等在院子中。
張媽媽這次因身子不好沒有跟去,一見涵因回來高興的拉住她的手噓寒問暖。
慕云笑道:“媽媽別急,讓姑娘先去跟老太太、太太敘話再說。”
張媽媽忙抹了眼淚笑道:“是了,看我老糊涂了。”
涵因笑道:“我知道您老不放心,待會我回來,再讓媽媽瞧個分明。”說著忙去換了衣裳。又跟著丫鬟們去了老太太的錦榮院。
老太太那里人還沒散,涵因知道他們等著自己說滎陽那邊的情形,便一一說給他們聽,沒有提鄭銳找出吳爽污蔑哥哥們通敵的事情。
老太太知道涵因他們這次是無功而返微微有些失望,不過此事也在她的意料之中,因此只是皺了皺眉頭,便笑道:“入譜是大事。你們也常年沒回去過,這第一次去沒辦成也是常情,以后尋日子再辦就是了。你也不必太過掛心,畢竟,你是郡公的親女,這誰也改不了。”
涵因笑著點點頭,臉上也未露出沮喪的神色。
大太太又笑著問她一路上的見聞。
涵因便揀路上聽的有趣的事情一一講了。眾人聽了跟著一樂,只是聽到今年的蝗災已經鬧的沸沸揚揚,又聽說流民已經到了滎陽,不免擔心了起來。
“博陵老家那幾個莊子。恐怕今年收成難保了。”二太太憂心忡忡。
大太太神情也黯了下來:“前些日子來人送過一回信,說正組織人手應付,又說從去年到今年災就沒斷過。地方上也不太平,回去之后也沒再派人過來,也不知道現在怎么樣了。”
“人手緊張,哪能有空時時過來報信,劉莊頭是老人了。曉得分寸,想必是要等這陣子過了,把損失情況計算好了一并報過來。”老太太是經過災年的,因此并不似兩個媳婦那般憂心忡忡。
“聽說這蝗災極可怕的,聽說那蝗蟲一過去,就什么都不剩了。”大太太想想今年府中收入不保。各項開支還不知道從哪里剩下來便是一陣頭痛。
二太太想起流民又是一陣嘆氣:“恐怕今年夏天也別打算去洛陽避暑了。這蝗蟲還沒過來呢,怎的這些流民這么快就來了。”
涵因知道這些豪門婦人不知民間疾苦,只關心自己的吃喝玩樂。解釋道:“去歲大水之后接著大旱,今春又鬧了蝗災,那些農民眼見著又一年沒有收成,吃不上飯,不得已只能把地賣了。這樣的人越來越多。聚在一起就成了流民。他們自然是要向富裕的地方跑了。”
大太太笑道:“有什么的,莊子上有部曲。有佃戶,還怕幾個流民么。倒是要囑咐管事的,留意著好土地,價錢賤了再買些。”
老太太也點頭:“這才是正經主意,老二家的,以后你們分出去單過,這些事情可都要你這個主母好好籌算了。”
二太太臉一紅笑道:“老太太教訓的是,媳婦知道了。”
連年災荒,土地兼并愈發嚴重,流民聚成盜匪,盜匪又逐漸釀成叛亂,地方為了自保依靠當地豪門招兵買馬,地方勢力逐漸尾大不掉,中央稅收難以保證,實力減弱,逐漸控制不住地方,最終群雄四起,一個王朝的覆滅往往始于此,涵因想到這里,不禁心里微微起了些涼意。
不過這話也讓她頗為意動,蝗災過后,土地價格一定會再跌,自己家也要趁這時候趕緊置產業才行。
又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子話便散了。但涵因總覺得有什么不對勁,仔細一想才發覺,原來是皓寧一直沒有說話,她不覺心生詫異,原來皓寧是最喜歡聒噪的,今天卻一言不發,老太太和大太太卻像是沒覺察的樣子。
回到自己的院子,張媽媽早張羅了自己喜歡吃的各式點心:“離開飯還要好一會,姑娘必是要去老太太那里用的,先墊幾塊糕點。”
涵因笑道:“還是媽媽疼我。”回過頭又問留下的乘風和凝霜:“我不在這些時候,沒什么事吧。”
凝霜:“咱們這沒事,姑娘不在,這院子可冷清了。”
“不過咱們府倒是有件大事,大老爺和二老爺正式分家了。不過二老爺也沒搬走,只是把原來住的院子單隔了出來,從那邊又開了一扇大門,二太太還是每日到老太太這里晨昏定省。老太太又撥了二管事給二老爺那邊管理宅院。”乘風想起這件事雖與姑娘無關,到底是家里的大事。
涵因對這事早有預料,不過現在朝廷形式對靖國公不那么緊迫,沒想到靖國公還是果斷的分了家,沒有把著當家的大權不放手。涵因從前對靖國公一直不以為然,現在到有幾分佩服了。
她沒說什么,把話題扯到別的上面:“你們沒事做,就去找三姑娘玩呀。”
乘風嘆道:“三姑娘最近性子變了好多,也不愛說笑了,常常一個人就在那里發愣。”
“這是怎么了?”涵因嘴上問著,心里卻明白大多是因高煜之故。
乘風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涵因又問道:“家里其他人怎么樣呢?”
祈月調笑道:“姑娘心里焦急想知道大公子的事。你們幾個小蹄子怎么就這么不上道。”
“好啊,你這丫頭越發貧嘴了,可是我平時縱的你。”涵因啐了一口。
祈月笑著逃開了。
慕云忙按住涵因:“姑娘剛吃了點心,這一鬧,仔細岔了氣。”說著又忍不住笑。
“好啊,你們幾個丫頭合起伙來欺負我!你們不去分派我給府里各人準備的禮物,倒戳在這閑嗑牙。”涵因滿臉緋紅。
祈月端過杯茶來:“好了好了,快說吧。”
“大公子入了翰林院,老爺很是高興,最近常帶他一起去應酬。聽說皇上特別看重。讓他不必等別人,先入職學習。所以前幾天公子就開始去翰林院了。為此,二老爺好好教訓了四公子。把他關在屋子里讀書呢。至于二公子還是老樣子。哦,對了,大公子身邊的錦芳姐姐出嫁了,除了給了恩典免了奴籍,老太太、大太太特特多賞好幾封銀子。大公子也把自己的體己拿出來說給她添妝,真真風光。”乘風一臉羨慕狀。
“那現在大公子身邊是誰?”涵因問道
“大太太又調了身邊的紅綢過去,又提了流靄做二等。” 乘風平時不大顯眼,涵因也沒怎么注意過她,沒想到她對府里的這些事情倒是很有數。
涵因略歇了歇,便過去看皓寧。
皓寧見她來了。擠出個笑容。
涵因有些心疼的問道:“到底是怎么了。我走的時候,看你還好的。”
皓寧勉強一笑:“我沒事,不過是短了些精神。好久沒見姐姐了。姐姐可想我?”
涵因摟著皓寧:“自然是想的,我一回來就想著來看你。還給您帶了好多好玩意。”
“姐姐總是這么周全,妹妹比起你實在差遠了。今后,妹妹要好好跟姐姐學習。”皓寧略看了一眼涵因帶來的東西,卻興趣寥寥。
“姑媽正在給衢姐姐準備婚事。衢姐姐就要嫁了呢。”皓寧慘笑著說著這件事,卻始終不肯提高煜的名字。
涵因有些不知道說什么好。她對皓寧始終有些愧疚。
皓寧深深看了涵因一眼,目光中有種晦暗不明的意味,但涵因心中有愧,低頭避開了皓寧的目光,因此沒有察覺,只聽皓寧冷笑道:“我現在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難測,姐姐,你聰明如斯,就一定能和大哥得償所愿嗎?……”
“怎么又說起我的事來了。”涵因的笑容僵了僵,如今他們兄妹前途未卜,又一下子被卷入到朝廷的爭斗之中,以他們現在的實力,也不過就是炮灰罷了。當她以為他們之間的距離終于近了一小步的時候,卻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
然而這些話,是無法說出口的,涵因只能苦笑,心里隱隱覺得皓寧話中有話,卻不及深想。
晚間,老太太遣了人來接她們過去用飯。
飯畢,娘兒幾個正聊著,皓軒、皓輝、皓銘進來請安。
皓軒只看了涵因一眼便轉過頭去陪著老太太說笑,但涵因卻清楚的感覺到,這一眼包含了那么多思念、愛慕、關心……
她的臉不由紅了紅,低下頭,細細吹著茶。皓寧拍了她兩下,她才回過神來。
回去的時候,皓軒從后面趕上來:“妹妹站一站。”
涵因回過身,低著頭,臉紅撲撲的。祈月將手中的燈籠交給皓軒,對涵因說到:“姑娘,我想著火上籠著茶,我先回去看看。”又對皓軒說:“路上黑,就麻煩公子送我們姑娘回去。”
皓軒忙不迭答應了。祈月一溜煙就跑走了。
涵因嗔道:“這丫頭,數她最會偷懶,還會支使起人來了。”
又見皓軒看著她笑,臉一紅。
皓軒笑道:“園子里桃花都開了,妹妹可曾去看了。”
涵因搖搖頭:“我剛回來,還沒去園子里面逛呢。”
皓軒和涵因并肩而行,皓軒又說道:“你家的事,今天二表哥跟我說了。你也不要太心急。我這些日子在翰林院,也聽有人議論起你家的事來,好多世家子弟對你家的事也感到不平。都說雖然族譜族規宜嚴,但是族中也應該回護自己的子弟,不能一犯錯就如此絕情。而且妹妹是鄭家人是明擺著的事,鄭家太膠柱鼓瑟了。”
涵因看著他:“哥哥說的可是真的。”
“我哄你干什么,我們世家門戶,講的便是族人相互照應,子弟若有錯,族內自應管教,萬沒有以犯錯就推出門去不理不管的道理。這些世家子弟,誰沒有不當心的時候,若是一犯錯就被逐出族去,那族中豈不是無人了。此事大家心中自有道理,只是尚未形成公議,我想鄭家人也不會對大家的議論視而不見,因此,令叔也只能再拖沿些時日罷了。”
“多謝哥哥把這些事情告訴我。哥哥在翰林院可順利?”涵因舒展開笑臉,讓皓軒心情也好了起來。
“上峰和前輩很是照顧我。的確也學到了不少東西。”皓軒說起自己的職業生涯,露出幾分躊躇滿志的神色,看涵因盯著他的臉,不好意思的一笑。
“到時候我三哥也要去那里,他老是毛毛躁躁的,哥哥可要照看他。”涵因知道皓軒仕途開局順利,也放心了不少,臉上盈滿笑容。
皓軒笑道:“放心吧,親戚間自當彼此照應呢。何況,你三哥脾氣開朗,人也極好相處,說不定比我吃得開。”
說著走到了院門之前。皓軒只恨路太短,依依不舍的叮囑涵因:“妹妹這次回來又清瘦了,想必是路上勞累,可要愛護身子。”
“哥哥初入仕途,冗事龐雜,也要量力而行,千萬別累壞了。”涵因也忍不住叮囑他。
這時,慕云聽到外面有動靜,已經迎了出來。
皓軒看見慕云,把燈籠交給她:“天色晚了,我就不進去了,妹妹回去好生休息吧。”
涵因點了點頭,跟著慕云進去了。皓軒嘴上噙著笑容,一直看著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院落的樹影之后,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