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崔如君如此說,涵因一愣,問道:“妹妹可有什么煩難事?”
崔如君眼圈一紅,面露為難之色,憋了許久才說道:“我……我想在姐姐家借住兩天……姐姐能不能派人去我家,跟婆婆說一聲,就說想接我和大郎過府住上兩天。”
“啊?”涵因微微有些吃驚,知道她這樣說必然有緣故,便不動聲色的看著她,等著她的下文。
崔如君紅了臉,說道:“姐姐,莫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其實……哎……我真是不想在家待著了……其實,是我那小姑,這些日子回了娘家,又張羅著要給我家老爺納妾,還要納一個貴妾……我婆婆也被說的動了心,我只想眼不見心不煩,過了這幾日再回去……”
涵因一聽,心想你一個清河崔氏的嫡出姑娘,還生了兒子,雖然涵因知道這孩子不是她親生的那個,但李家三房也不可能把這件事說出去,這崔如君看著挺靈巧一個人,怎么會這么窩囊呢,于是,皺著眉頭說道:“妹妹,你是這一家主母,納不納妾該是你說了算的,你家老爺又不是沒有妾室,既然你不愿意,就該反對,這種時候,你怎么能躲出去呢。”
“我是這么說的,可是我那小姑說,相面的說那女子是極旺夫的相貌,命中還多子,說我家老爺若是納了,必然多子多福。我本來說了,老爺已經有了幾個通房,但我小姑子馬上就說,我們三房人丁稀少,我這個做主母的也有責任讓三房子孫旺盛,何況小叔子哪一支還要有人過繼過去……哎,姐姐,你不知道。我生大郎的時候虧了身子,差點死了,若不是神醫路敬寧的嫡傳弟子吳謙和正好云游到這開診,把我給救活了,姐姐就見不到我了。可是吳郎中也說了,我這身子往后再沒法子懷孕……”崔如君說著說著,眼中就閃出淚花來。
涵因拉她到池邊的石凳上坐下,安慰道:“好妹妹,莫哭,真沒想到。你一個清河崔氏的嫡女也難免遇到這樣的事。”
“婆婆說,三房一直是一脈單傳,為了豐盈子嗣。只好委屈我了。”崔如君低著頭說道:“之前,老爺的丫頭懷孕,我也沒說什么,后來還主動把自己的丫頭給了老爺,現在婆婆還要給老爺納貴妾。說往后承嗣小叔子那一房,貴妾的兒子分量重些,族里頭也沒話說……婆婆說,我若是不同意就是不賢惠。”
“這個要過門的貴妾是什么人?”涵因問道。
“我那小姑嫁給了索家長房嫡長子,他們從索家族里找了一個姑娘,是索家族長的堂侄女。是索家長房的庶支,她父母去的早,說是一直放在索夫人身邊教養來的。我那小姑半年前聽見算命說她的命數,就上了心。每次回來就念叨這件事,說的我婆婆動了心。”
怨不得崔如君郁悶至此,這個貴妾若是生下兒子,便會指定承嗣三房的一半產業。如果崔如君家世再差一些,怕是這位就不是什么貴妾了。而是直接平妻了,有這樣一個妾室存在,哪個正室能受得了呢。孩子剛出生,就開始尋思著要納貴妾,倘若沒有這個冒充來的嫡子,怕是連半年都等不了。
索家的行為更是讓人不齒,為了跟李家多攀上一層關系,把人家無父無母的女孩子送過去做妾。崔如君對索家如此厭惡,也多半是因為這件事。
“那你就這樣看著……”涵因說道,很是同情崔如君的處境。
崔如君咬著嘴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姐姐一定覺得我太軟弱了,我娘家遠在河北,我只身在這里,也沒有娘家人為我說話。更何況就算娘家人在這,現在我又不能再生了,婆婆要給老爺納妾,也無話可說啊。”
涵因扯了扯嘴角,她的確覺得崔如君太懦弱了,但她是外人,也說不了什么,只問道:“那你家老爺的意思呢?”
“我家老爺是個孝子,婆婆說什么,他就聽什么。他說他不會讓那位貴妾太早懷孕……我嫁給他以后,他一直待我很好……我想,他說這話是真心的……”崔如君的表情有些哀傷,但看她的眼神就知道她相信自己的丈夫。
涵因聽了之后一陣氣悶,李諾這樣的男人,看起來脾氣溫和,很會照顧女人,但實際上卻從來不會替自己的妻子考慮,或許站在他的立場上,根本就不覺得這件事會對妻子造成什么傷害,還會心安理得的享受著齊人之福,美其名曰“雨露均沾”。這就是這個時代男人的普遍想法,女人只是他們的附屬品,自然不會站在妻子的角度考慮。
若是不肯讓他們納妾,那便是妒婦,就算是娘家人也不能公然干涉。
比較起來,李湛還要好一點,起碼太夫人強迫不了他做不想做的事。但之前一直不給李令彥定下庶子名分這件事,讓涵因一直耿耿于懷,李湛卻覺得這是天經地義的,他要防著涵因生不下嫡子。直到王達兄妹混淆嫡庶的事情被朝廷查處,李湛才有些后怕。
這兩年,涵因在李湛的事情上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大,李湛也愈發重視她。她也常常趁著沒事的時候對李湛說自己遇到的瑣事、煩難,自己的想法,讓他能夠逐漸的理解自己的立場,現在看來還是很有效的,這次兩個孩子被留在宮里之后,只帶涵因一人來涼州的決定便是李湛主動提出的。
涵因收起心中那一絲感慨,笑道:“縱使是為了子嗣,也未必要納貴妾啊,大不了再采買幾個丫頭放在房里便完了。”
“我也說了,不過婆婆說三房一直子孫緣淺,好容易碰到一個八字這樣旺的,但人家也不能一直等著老爺,錯過去,往后再想找就難了,所以……”
子孫緣淺……涵因心中冷笑,李諾沒有庶出的兄弟,這子孫緣淺也少不了太夫人一份,現在到了自己兒子了,就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不過這也不是她能置喙的,只問道:“那妹妹已經答應了?”
“老爺讓我不要違了太夫人的意思,說這也是孝道。我也只能答應……不過等到下個月的吉日才抬過來。”崔如君忍不住掉下眼淚來,李諾的態度才是最讓她傷心之處。
涵因卻沒法說什么,畢竟她是一個外人,就算她能想出一千個理由不讓那個貴妾進門,或者就算進門了想出一萬個法子把那個女人趕走,此時,她也沒有立場幫她解決她家里的事情,遂問道:“那妹妹打算在我這里住多長時間?”
崔如君抬起頭看著涵因,說道:“姐姐,你同意了?太好了,謝謝姐姐。我想能多住幾天,就多打擾姐姐些日子。”
涵因笑道:“這些日子,老爺不在府里,妹妹來陪陪我,我也開心。”
崔如君笑道:“那姐姐過兩天就派人到我府中來。”
涵因點點頭,又跟她聊了聊天,崔如君就回去。
過兩日崔如君便過來住,而紫鳶是不能讓她看到的,涵因便把紫鳶叫過來:“慕云的身子越來越沉了,害喜害得厲害,她家男人跟著老爺在西北大營,身邊也沒個妥當的人,我不放心,你去她身邊照看幾天。”
紫鳶已經聽說崔如君要帶著孩子過來住些時日的事情,表情看不出悲喜,對涵因福了福,應了聲是。
涵因問她:“你可知道三房老爺又要納個貴妾的事?”
“果然要納那個索姑娘了……”紫鳶竟是清楚這件事的。
涵因問道:“孩子出生之后你都離開三房了,怎么知道的這么清楚?”
“哪是孩子出生之后才要納的,前兩年三房二老爺去世之后沒多久,姑太太回娘家就念叨這件事了。只是那時候老爺還在太爺的孝期,婚事也沒辦,就把這事放了下來。太夫人本來就準備等到夫人過門之后就把那個索姑娘抬進門,誰知道夫人那么快就懷孕了,因此才放下了。恐怕是知道夫人不能生,所以又提了出來。”
涵因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原來是這么回事啊。”可憐崔如君還怨自己生不出孩子,命不好才會這樣,原來這位三房太夫人早就打算好了。
紫鳶忽的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夫人,您一定要幫幫三房夫人,她真的是個好人,可惜到了府里卻處處受欺負。如今,老爺要納了貴妾,夫人心里不知道有多難過,才想出來轉轉,眼不見心不煩。”
涵因知道,現在紫鳶的兒子跟崔如君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她自然希望崔如君好了。若是那位索姑娘真的是好生養,往后三房庶子庶女一大堆,還是要跟她的兒子分李諾的財產,倒是過繼給李諾弟弟的那個孩子能獨享一大份產業。這事擱在哪個主母身上都是要多窩火又多窩火,紫鳶站在自己兒子的立場上,簡直對崔如君感同身受。
“我能有什么辦法啊。她自己都已經答應了。”涵因望著窗外的風景嘆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