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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八另辟蹊徑

六八、另辟蹊徑

“今日之事,多虧了徐先生。”

在別院中等著俞國振的,正是今天推波助瀾抬高了價錢的徐林徐仲淵。

“哪兒的話,俞少兄少年豪杰足智多謀,就算鄙人不做什么,最后的價錢也低不到哪兒去。”徐林笑著拱手做揖。

他穿著生員的袍子,證明他并不是一個單純的商賈,俞國振引他入了別院,看到周圍正在訓練的少年家衛(wèi),他停下腳步,微微流露出驚訝的表情。

“徐先生有何教我?”俞國振側(cè)過臉看著他。

兩人身高,俞國振還略顯高一些,徐林收回目光,微微抬眼道:“鄙人有自知之明,雖然也喜好兵事,可是只有紙上談兵的本領(lǐng),俞少兄連戰(zhàn)連捷,鄙人哪有指教少兄的本領(lǐng)!”

兩人走到院子正中,徐林看了看周圍,除了正在跟著石敬巖練習槍法、刀術(shù)的少年家衛(wèi)之外,整個大院子中沒有閑雜人。他這才肅容道:“俞少兄,鄙人家中新近遭遇意外,原先的生意都做不得了,因此只有另尋生路……”

也不等俞國振發(fā)問,他就將自己的情形說了出來,原來徐家也算是徽商中的名家,雖然一直不算大戶,可在南京、揚州和蘇州、杭州都有自己的產(chǎn)業(yè),甚至還有兩艘海船,往來于大明與倭國。

但是就在年前,徐家的船出了事,兩艘海船都沉了,就連家主也隨船遇難,這讓原本準備走仕途的徐林,不得不回來執(zhí)掌家業(yè)。那兩艘船上的貨有一半是別家的,徐林破家償還,到后來家中所剩寥寥,如果不能尋著新的財源,家道便要中落了。

徐林一直在說,俞國振只是聽,沒有插一句嘴。這個人說話極有條理,雖然說到自己的切膚之痛,語氣也很平穩(wěn),只是目光里偶爾閃過的光芒,表現(xiàn)出他的哀傷。

“這人倒是個極干練的人物,舉止有度,自制力極強,考慮事情相當細密周全。”俞國振心中暗想。

徐林肯定是有求于他,他先是在拍賣種珠之法時示好,現(xiàn)在又坦誠將自己的事情相告,這個人聰明知進退,俞國振對他印象相當不錯。

“故此,在得知俞少兄出售種珠之術(shù)后,鄙人將如今家中可以挪用的款項全部拿了出來,湊了五千兩銀子,原是想看看能否搭上俞少兄的順風船。但今日來的都是行家,鄙人沒有撿著便宜,思來想去,只能靦顏來求俞少兄了。”

“哦,徐先生想求我什么?”俞國振詫異地問道。

“求替俞少兄代銷貨物。”徐林誠摯地道:“其余十二家都是巨商,他們的鋪子分號,幾乎遍布大江南北,唯有俞少兄在這方面吃了虧,鄙人家中雖然遇到些挫折,但揚州、蘇州、杭州與廣州諸城之中,生意上的關(guān)系還在,若能有幸得俞少兄同意,鄙人便可以將俞家的珍珠銷到這些地方去!”

“還有呢?”

“另外……”徐林微微猶豫了一下,緊緊盯著俞國振,可俞國振的表情中,他卻看不出什么來。

終于,他一咬牙:“河珠可種,南珠必亦可種!”

此語一出,俞國振訝然望他,臉上第一次露出內(nèi)心中的情緒!

俞國振在和小蓮、如是在一起時,甚至和高家兄弟、羅九河、葉武崖等人非正式場合中,也會玩笑嬉鬧,不失赤子之心。但他自知面相年幼,往往被人輕視,所以在正式場合,總是不茍言笑。這情緒突然一露,徐林倒有些不適,愣了一會兒才明白:“俞少兄……沒做這個打算?”

俞國振確實沒有做這個打算,可以說,徐林一語驚醒夢中人,他賣的是淡水河珠的種珠之術(shù),卻沒有賣海水南珠的種珠之術(shù)!在珍珠界之中,向來有“東不如西、西不如南”的說法,海水珠中,南珠最為珍貴,也就是所謂的“合浦珠”!

“南珠確實可種。”俞國振慢慢道:“只是你想必也知道,南珠是御用,即使種出來了,也難賣出去。”

“俞少兄,如今達官顯貴巨商豪賈競相奢侈,按著太祖皇帝的御令,商人不得穿絲綢,可是今日來的徽商晉商,哪一個不是綾羅綢緞滿身?”徐林笑了起來:“況且,嘉靖、萬歷二朝以來,南珠極稀,甚至有朝廷花費巨萬,所得不過數(shù)兩之事。每年為了采珠之事,總有幾十上百蛋民殞命,若是能種南珠,也算是功德無量!”

俞國振面上的神情已經(jīng)收斂住了,他又恢復到那平靜無波的狀態(tài)。

“若是俞少兄還不放心,這鄙人愿將這合浦珠賣給紅蕃。”徐林又道:“少兄覺得如何?”

“要種南珠,就必須去欽廉二州。”俞國振微微瞇著眼睛,藏住自己心中的波動:“那兒天氣炎熱,徐先生愿意千里迢迢去那蠻荒瘴疬之地?”

“那是自然,欽廉二州離廣州府不遠,鄙人年少時游歷四方,也曾經(jīng)到過合浦。”

俞國振點了點頭,沒有立刻給徐林回復,但他的心中卻是驚濤翻涌。他原本就有去南方準備一處基業(yè)的打算,只不過不知選哪兒好。

如今被稱為東番大員的臺灣島,勢力繁雜,荷蘭人已經(jīng)在南邊立足,西班牙人則開始開拓北部,倭國的勢力也陰魂不散,甚至曾綁架荷蘭人的總督。俞國振此時手中人力稀少,財物也極缺乏,想要以臺灣為基業(yè)根本不現(xiàn)實。

他也曾經(jīng)想去海南,為此專門查問過海南的情形,據(jù)說前些年海南臨高附近怪風頻發(fā),而且海南雖好,卻與臺灣一樣,在俞國振手中人力物資都缺乏的情形下,尚無法顧及。

所以他原是想在廣州府附近尋一個地方,作為他狡兔第三窟中的大后方。可現(xiàn)在徐林的建議,讓他看到了一個新的選擇。

欽州。

欽州是天然良港,與廣州這樣的大城相距不是太遠,目前已經(jīng)有一定的開發(fā),若能以欽州為立足基業(yè),有個二十年左右的發(fā)展時間,俞國振深信自己不僅能逆轉(zhuǎn)胡虜主宰華夏二百六十年的命運,甚至可以讓人類的歷史回復到他原本的自然歷史正常進程中去。

華夏民族自開化以來,便是這世界最先進的民族,偶爾會加上“之一”,這就是自然歷史正常進程。

“徐先生,直接在廉州合浦,容易引人注意,若是想開辟珠場,還是欽州比較好。”微一沉吟之后,俞國振終于下定決心:“徐先生若真是想做這門生意,我倒有個建議。”

“請說。”

“動作要快,徐先生想到了種海珠,旁人也會想到,那十二家都是手眼通天的,徐先生若不能在三五年之內(nèi)將事情辦妥,再想進入這個市場就很難了。”

“俞少兄之意……是愿意支持我了?”徐林忍不住激動起來:“這恩如同再造,鄙人感激萬分!”

“且慢感激,聽徐先生的口氣,想來手中資本吃緊,這南珠之事,不是一天兩天能出結(jié)果的,即使順利,也需要三年以上的時間,其中投入,慢要數(shù)萬兩銀子,徐先生拿得出么?”

“此事倒難不住我,得了俞少兄支持,鄙人便可向先父的一些友人借貸。”徐林說到這,精神極為振奮,他此前雖然很冷靜,可總是籠罩著若有若無的愁苦,但現(xiàn)在,不但愁苦之色沒了,他整個人甚至容光煥發(fā)。

“哈。”俞國振笑著看他,沒有接話。

徐林很快冷靜下來,他躊躇了一會,然后伸出五根手指:“五成歸俞少兄所有。”

俞國振瞇著眼:“如此你豈不吃了大虧,錢是你出的,人是你找的,銷路什么的,全是你的,我?guī)缀跏亲晕宄筛晒伞!?

“若無俞少兄支持,我想要翻身,少說要二十年,有俞少兄支持,五年之后,徐家就復振作。”徐林道:“鄙人雖是不才,也是讀了圣賢書的,受人點水之恩,自當涌泉相報。”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從來讀書人。”

俞國振這一句話頓時打得徐林臉嗶吧作響,他面色漲成了豬肝色,看著俞國振好一會兒,才忍住了羞怒之意:“既然如此,俞少兄方才那些話,不會是戲耍鄙人吧?”

“自然不是,我另有建議,先小人后君子。”俞國振道:“若是我授了你種海珠之術(shù),你卻甩開我,那我豈不落了個空?”

“請講,鄙人洗耳恭聽。”

“你不必去尋人借資,所有的資金,我出了。”俞國振道:“不過,最初我們做的不是南珠生意,而是棉布。”

“棉布?”徐林一愣:“那是松江府的特產(chǎn)啊……”

“我的布比松江府便宜,物美價廉,價錢甚至可以賣到和麻布一般。”俞國振篤定地道:“品質(zhì)不比一般的松江布差,出貨量……唯一能限制我的,便只有棉花數(shù)量了。”

“啊?”

“所以,徐先生想要得到我的信任,第一件事情是想法子給我運來棉花,先運價值一萬兩銀子的棉花來吧,越快越好,我可以預先給徐先生一千兩的訂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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