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仁突然聽到這個消息,簡直就是睛天霹靂。于是拋下孫夢瑤與曹安飛奔著向家跑去。
曹安也跟在后面跑。孫夢瑤攆著兩人跑了幾步,突然想起自己是來請醫生的,于是趕忙又回頭去醫館里找醫生。
俞仁回到家,才一跨進院門,便看到他爹躺在院子當中的青石板上昏迷不醒。旁邊還有一大灘血。虎子他娘守在旁邊,急的來回亂轉。
突然見到俞仁兩人回來,虎子娘就像是見到了主心骨。“你們可回來了。你爹被那天殺的黃家錢莊的伙計給氣的吐了血,這會子不醒人世了。這可怎么辦好啊?”
曹安突然聽說他們家老爺是被黃家錢莊的伙計給氣的吐血的,不由的怒氣上沖,抓起門邊的一根門栓便要出門。
曹安從小在俞家長大,雖然名義上是家奴,其實俞元乾待他跟親兒子也差不多少。從小便與俞仁一同在孫先生門下讀書。前陣子俞元乾還打算給他說合一門親事,后來因為曹安說俞仁都還沒成親,于是便暫時擱下了。
在曹安的眼里,俞元乾就是他爹。這回聽說俞元乾被人氣的吐血,如何能不報仇。
虎子娘一見曹安拿起棍子便要出門,知道不好,趕緊一把拉住。她也是從小看著這幾個孩子長大的,曹安的火暴脾氣,她比誰都清楚。“你干嘛去?”
“我要去給老爺報仇,將那個不知死活的小子給活剁了!”曹安叫著。
“這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來添亂!趕緊找醫生給你們老爺看病是正經。”虎子娘叫道。
“曹安,大娘說的對。報仇的事暫不要論,先救我爹要緊。你趕緊去迎一迎夢瑤姐,要是醫生不肯來,你就還去請上次的那個蕭先生。”
雖然突然遭此意外,俞仁還是保持著冷靜的。他最擔心的便是,醫生們像上次一樣,聽說是到他們家來瞧病,都推諉不肯來。
曹安得了俞仁的吩咐,這才丟下棍子飛一般的去了。
可是,過了許久,仍不見曹安與孫夢瑤回來。俞仁著急起來。他想將老爹背到醫館去。又擔心他爹得的不知是不是腦溢血之類的急性病,怕自己這么一挪動,內部的傷口破裂的更大了。
好容易又挨了一陣,終于看到曹安回來了。他的背上還背著一位七十多歲的老頭子。
來到院里,曹安這才將老頭輕輕放下。
“曹安,這是怎么回事?”俞仁看的一頭霧水。
“醫生們都不肯來。我去找上次的蕭大夫,又正趕上蕭大夫出城去了。我只好將他叔叔背過來。”
俞仁有些不放心,向曹安罵了一句,“簡直就是胡鬧。”
說完,俞仁又向蕭老頭問,“先生可會治病?”
蕭老頭已經走到俞元乾的身邊,給他把起了脈。
過了幾分鐘,蕭老頭從地上站起來。“我家世代行醫,我從十五歲便隨父就館。直到十年前,才將館內主治的位子讓給舍侄。俞小相公放心好了。”蕭老頭一面說,一面又翻了翻俞元乾的眼皮。
“令尊是因為急火攻心,才一時昏過去的。眼下我只需給他扎兩針,便可以馬上將他救醒。只是,他原本上次生病就身體沒有復原,再加上這些天一直心情郁悶。胸中郁結難以開解。加上今天又受了一場大氣。
只怕……”蕭老頭說到這兒,停住了。
“只怕什么?”俞仁追問道。
“只怕我救醒了令尊,他也活不過七日。”蕭老頭說著,遺憾的搖了搖頭。“可惜舍侄上次就醫,沒能及時發現令尊胸中的郁結。否則,善加引導,輔以湯藥,應該還不會出這么大的亂子。”
“那現在下藥,不行嗎?”俞仁突然聽到這話,并不太相信。他是個現代人,對于這種中醫只通過望聞問切,便輕易判人生死的事情并不太相信。
蕭老頭搖了搖頭。“晚啦!晚啦!”
蕭老頭一面說,一面從懷里掏出一副銀針,取出其中一根,在俞元乾的頭頂扎了一針,然后又解開他的衣服,在胸口也扎了一針。
果然,不一會兒,俞元乾便悠悠醒了過來。
俞仁大喜,正要來謝大夫,沒想到那蕭老頭卻已經拄著拐杖走了。俞仁趕緊從布褡里抓出兩塊十兩的銀元,追了上去。
“蕭大夫,請您稍等一等。”俞仁說著,追上去,將手里的兩塊銀元塞到蕭老頭的手里。
蕭老頭卻沒有接。“算了,我知道你們現在也不容易,這些銀子,還是你留著給你爹買些好吃食吧!”
俞仁對蕭老頭的話,其實并不太信。因為他看到他爹方才從地上爬起來后,似乎并無大礙,倒好像是剛才只是睡了一覺。可是,蕭老頭的神奇針灸術,又讓俞仁不能不相信他醫術的高明。
“蕭大夫,您說我爹有大病。那您能不能想想辦法,給我爹開幾副藥。”
蕭老頭搖了搖頭。“晚了,晚了!小相公是聰明人,難道就沒聽說過那句話嗎?‘藥醫不死醫,佛度有緣人!’令尊此病我已無能為力了,就算強給你們開藥,那也不過是徒費銀錢,于事卻是無補的。”
說完,蕭老頭堅持不收俞仁的診金,便空手拄著拐杖走了。
俞仁聽了蕭老頭的話,心里也有些涼了。他爹可是才剛剛四十一歲啊!難道就真的如這老頭子所說的,只有七天的壽命了嗎?
俞仁拿著兩個銀元,無耐的回到院里。曹安已將俞元乾扶到一把木椅上坐了下來。
見俞仁回來,曹安忙迎了上去。“大夫怎么說?”
俞仁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俞元乾看到兒子的表情,知道自己這一次的病,只怕不大好。不過他倒不太在意。對于他來說,自從皇上的一道批奏,宣布了他們父子兩代人政治生涯的死亡,他便已經了無生趣了。
“想來為父應該是病入膏肓,無藥可醫了吧!這也是天意,你們不必太過悲傷。”俞元乾說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俞仁趕緊上前將他扶住,安慰道,“爹爹您多心了。大夫只是說您這次的病需要靜心調養。估計得一年半載才得完全康復。
我扶您回房歇著吧!”
俞元乾不再多說什么。他是個聰明人,如今又參透了生死,自然看的出來,兒子這話明顯是安慰自己的。
當晚,俞元乾便開始顯出一些不對勁了。回到房里躺了一陣,到吃晚飯時,俞仁叫他出來吃飯,俞元乾便感覺身體不大靈便了。雖然勉強下了床,卻倒底還是走不出房門。
俞仁也很快發現了他爹的異常,趕緊將他扶到床上重新躺好。然后親自給他喂飯。
俞元乾這一頓吃的很少。不過雖然身體疲憊,人卻還很清醒。這之后便越來越差了,有時候連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俞仁幾次去蕭家醫館請上次的那個老頭子來,他卻死活不肯來。只拋給俞仁一句話:人生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及。
俞仁沒有辦法,又出高價從別處請了兩位大夫來。可是這兩位開了幾副藥,俞仁熬給他爹吃了,病情卻一點未見好轉,反而還一天天的加重了。到后來,俞元乾一天當中,便難得有幾個時辰是清醒的了。
到的第六天,俞元乾突然顯的精神又好了些。居然主動開口要吃的。這讓俞仁大喜過望,趕緊去廚房弄吃的。
熬了一碗蓮子羹,俞元乾吃了小半碗,然后從枕頭下面拿出一封信,交給兒子。
“仁兒啊!這是我寫給你舅舅的信。我只怕是不行了。我死以后,你將南京的田宅變賣掉,去松江府投奔你舅舅去吧!”